这种状况是谁都始料不及的。兰贝特的身下,爱丽丝金色的头发洒了一地,仿佛是一地黄金,但这美好的一幕却完全无法消除女孩儿手边刀子的危险气氛。
即便门前的男子用质问的语气厉声对爱丽丝说话,可躺在地上的女孩儿却没有半点慌张。她盯着上方的少年,他乌黑的眼睛似乎在搜寻着什么,在搜寻着什么遗落了的记忆。仿佛谁都没有被他的话影响,但那年轻的国王却还是没法想起最重要的人。他摇了摇头,一脸失望地从地上缓缓站起,便抚着额心木讷地坐到了一边的沙发上。
好像有什么线索渐渐浮现,国王不愿放弃那一丝微妙的感觉,他一人愣愣坐在旁边一言不发,沉默地可怕。
亨塞尔则要火爆多了,他望着一边国王那反常的状态,他总感觉这事正如他想象中的那样。所以那种愤怒的目光还是渐渐聚集到女孩儿身上。在女孩儿一脸失望地从地上缓缓爬起时,他竟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粗鲁地拽起:
“你竟敢袭击国王陛下,杂毛丫头!你简直不要命了!不不,你已经没命了!”他怒吼完,便拽着她向外走去。女孩一脸死灰,她的手腕疼痛无比,可相比她的心,那根本就不够刻骨。
“亨塞尔!”坐在一边的国王终于喊住了他最信任的爵士,这才让少年冷静了一点。国王缓缓扭过头,他望着门前,兽皮女孩儿将帽子缓缓戴上,再没回头看他一眼,“别伤害她,”兰贝特说道,“亨塞尔。”
“……”年轻的爵士拧了下眉心,他还想争辩什么,却被国王又一次开口打断:
“照我说的做。”
“……遵命。”虽然不情愿,但他还是服从了命令。
爱丽丝深吸一口气,她不知道究竟是哪里错了。那个人是不是兰贝特?他没有任何关于他们的记忆,可一切客观因素却都指向他便是自己最忠诚的骑士。
而现在呢?他却一脸陌生地望着她,记不起任何有关于自己的记忆,就像是一首美妙的乐曲,遗失了最关键的部分,剩下的只是无尽的空虚,让人触目悲凉。
少女的面前是一条黑暗无比的通道,她不能看到这条路的尽头,就像是走向一个深渊,唯一的光明却正距离自己越来越远,这个世界让她无法想起关于幸福的任何一点轮廓、关于寻找,这次似乎得戛然而止。
身后,她听到那个名叫格莱特的女孩儿:
“国王,这是才刚到的信笺,关于请求合婚……”
“格莱特,请让我静一静。”
“……”
声音在幽长的走廊里回荡,少女的手腕还在那爵士的掌心之中。直到他们走出城堡,夜风简直要将爱丽丝的心都吹凉。在毗连城堡的一个空置的储物室,亨塞尔推开门将爱丽丝拉了进去。昏黄的烛光,少女倚墙而站,她低着头一言不发:
“虽然不知道国王在想什么,但你就在这儿呆着吧,杂毛丫头!”
“先生。”她丝毫不为他那严厉的语气所动摇,女孩儿低着头,她的眼睛里,桌上的那根蜡烛正滴着蜡水,“也许是我弄错了,可以的话,我愿意第二天太阳升起时便离开这里。”她说得不卑不亢,但其中那悲伤的意味分明可见。
“千万别这么干――!”一个更低沉的声音出现,接着他们身边的房门便被推开,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这让屋里两人都略微吃了一惊。当视线转向说话那人时,才发现门前站着的是一位体格健壮的男子。他面目丑陋,深凹进去的红眼睛,此刻正望着爱丽丝一动不动。
“门罗?”一边的少年惊诧地反问,但那壮汉却在将门关上后,向爱丽丝跨了一步:
“别这么干,女孩儿!”门罗望着她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急切,“那就是你要找的人,爱丽丝。”
“……”少女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她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地方,竟然有个人会知道她的名字,“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这个国家的守护者,而我们的国王正是曾忠实于您的骑士,兰贝特。”
“……诶?”爱丽丝不可思议,她听完这些话,心中的疑惑反倒愈来愈多。
“你在说什么,门罗?她刚才差点刺杀了陛下!”
“那是误会,亨塞尔,是个意外啊!”
“你都知道?”女孩儿吃惊地问道。
“当然,连你们今晚会见面,我也知道。这也正是为何我不出现阻止的原因。”
“……”亨塞尔越听越糊涂,“门罗,你究竟在说什么?”
守护者这才扭头看向另一边的爵士,用一种十分郑重的语气说道:
“她是莱因哈特的公主,爱丽丝,我想你应该还记得吧,亨塞尔?”
那少年吃惊无比,他将视线重又调转到女孩儿身上,这才试探着问道:
“您是…您是爱丽丝公主?莱因哈特的那位落难公主?”
“……”少女微微一怔,在原先火爆的少年沉静下来后,她才终于点头说道,“是的,我正是爱丽丝冯莱因哈特。你口中那位落难的公主。”
“……天哪!”少年小声惊叹,“您…您竟然是爱丽丝公主!”
“?”少女不解,即便自己的身份是位公主,但会让他有这种惊诧的表情似乎还够不上。
“亨塞尔的故乡也在莱因哈特。”倒是门罗要平静不少,说出这句话后,爱丽丝才终于明白了一点:
“诶?”
而那少年却从不远处走来,他小声说了句“失礼”,确认般,又一次将那顶毛茸茸的兽皮帽放下,当公主毫无表情的脸颊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终于能够仔细看清她的样貌。
“天哪……”他又一次小声惊叹,不久便单膝落地,恭敬地跪在她面前,“请您恕罪,之前我那些粗鲁的行为,请您务必包容。”
“……”爱丽丝为他那忽然间的举动所吃惊,反倒后退了一小步。
“我曾是纳坎伯爵的儿子,格莱特是我的妹妹,我们在莱因哈特国王…也就是您父亲去世后的那场动荡里变得举目无亲,幸亏兰贝特国王的搭救,才得以在赛纳□□活。因此…因此……”他将眼睛放得更低了,仿佛是在诚心忏悔着什么。
“那是您的恩人,我理解您要全心维护他的心态。”爱丽丝说完,便弯腰示意他站起来。“但爵士先生,我现在只是不明白。”她望着亨塞尔绿色的眼睛,不久又将视线转向门罗,“既然这真是你们所信任、我所寻找的兰贝特,为何他会说出‘莱因哈特国王没有女儿’这样奇怪的话?”
“因为他被诅咒了。”门罗很平静地说道,“而这诅咒,我们无法解开。”
“我们都知道陛下弄错了一些事情。”亨塞尔说道,“但那个下咒的女巫所说的‘遗忘最重要的事情’……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门罗扭过头,他看向亨塞尔,少年那双眼睛满是疑惑,与面前那位守护者沉着的目光完全不同:
“是他成为国王的契机。”
“诶?”
“是一个人。”门罗说完,亨塞尔才终于有些了悟地看向对面的爱丽丝,“他最尊敬的那位主人。”
“……爱丽丝公主?”
“……”只有爱丽丝是用一种异常吃惊地眼神望着他们,“你们说…什么?”
“国王陛下记得所有事,唯独忘记了最重要的那个人。”门罗望着不远处的公主说道,“也就是您,爱丽丝公主。”
少女听完微微拧起眉心,她紧紧抿住双唇,仿佛要强忍住吧悲伤。
“所以请您务必留下,爱丽丝公主。”
“……”
“也许只有您才能解开这诅咒。”
“……”
“解铃还须系铃人。”
“……嗯。”爱丽丝想起方才那些事情,最终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但公主殿下,这得委屈您了。”门罗说道。
“什么?”少女蹙了下眉心。
“您得继续委屈杂毛丫头的身份,因为国王他已经对您有了这样的身份认定。”
“这我…明白。”爱丽丝深吸一口气,第一次,她有一种甘愿委屈的心态。与从前的那个自己截然不同,那是因为这个人愿意让她体验委屈,是因为她信任这个人以及他们之间那些绝不会抹去的经历,相信他的眼里一定会再次浮现自己。
因为那是他们间从不说出来的秘密,是心照不宣的东西,是其他人所无法触及的。
“而不久,公主殿下您就会有一个机会。”门罗的声音打断了爱丽丝的思考,他的红眼睛带着绝对的深意,连表情都严肃起来。
“……什么?”
“陛下后天将举办一场舞会,他将选择其中一人作为自己的王后。”
“……”爱丽丝望着他,水蓝的瞳孔除了惊诧,还有一丝悲凉。
“不,请您别误会。”虽然不像门罗那般知晓世事,但多少感觉到了些什么的亨塞尔还是解释起来,“这是…这是我们臣子的意思,因为陛下的年龄,还为了赛纳,我们确实需要一个王后。”
“嗯。”爱丽丝低低应了一声,便终于深吸一口气:
“我一定会…尽力让他想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