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也无法吹散那腐肉的气味。
就像是在观看一场恐怖的剧目,当幕布被拉开时,真相便张开血盆大口向她扑来。
爱丽丝不是莴苣,她只是年轻的公主,她没见过死人,即便目睹了人世冷暖与辛酸,像这样可怖的事情她尚未涉足。所以她的胃就像是绞和在一起,当再次低头的时候,她终于情不自禁地干呕起来。
“哎呀呀,果然是娇嫩的小公主!”莴苣站在那扇木门前,有尚未干透的鲜血从门里流出,接着便渗入了她的脚底。她扬起嘴角,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在娓娓叙说一个平和的故事,“你知道么,要把他们的血压出来可是相当辛苦的!”
“……”爱丽丝依然侧头捂着胸口干呕,空气中的臭味让她难以忍受。
“干妈不愿意碰男人,所以只能由我来做这件事。为了能让干妈把莴苣种好,我可想了很多将血液引出来的方法呢!”莴苣姑娘笑着扭过头,当视线对上门后时,她取下了什么。
爱丽丝喘着气,她已经吐了一次酸水,现在比刚才要好上一点。但她依然不敢往那边看,她知道黑暗里的那个莴苣姑娘早就已经疯了。她现在能做的只有静待,因为她害怕自己的任何一点动作都会激怒她,然后落得与那些尸体同样的下场:
“这个男人曾经说要带我离开高塔呢。”莴苣长长的辫子从阴影一直延伸到烛光里,“他说像干妈这样的丑八怪一定是嫉恨我的美丽,才将我关入高塔。”
“……”爱丽丝皱了下眉心,她已经隐隐猜到了那可悲男人的下场了。
“哈哈哈,”女人忽然冷笑了几声,“真可笑,他竟然想要挑拨我和干妈的关系,他竟然敢说干妈是丑八怪!”
爱丽丝缓缓将脸抬起,她深吸一口气眯起了眼。她隐隐看到远处的女人手里,正捧着一个圆溜溜的东西。她不敢再看,她觉得那可能是一颗人头,而脖子位置的圆截面,甚至还有滴滴答答的水声敲击着地板。
让她觉得异常燥然的那种很有规律的敲击声。
“所以啊,小公主,你猜我怎么样了他?”莴苣把眼睛指向爱丽丝,见她依然一副痛苦的模样,她终于又回过头对向手里那颗已经腐烂了的头颅。“我掏空了他的两只眼睛。因为干妈瞎了一只眼睛,所以我要让他失去两只。这样他就再也不能说干妈难看了!”
“……”爱丽丝无力地撑着身子,而阴影里的莴苣似乎玩够了。她嫌弃地把那颗头颅丢进了身后的木门,随后便将那扇门关上,走到了水池边清洗起手上粘腻的液体。
“有点累了,还是早点睡觉……”
“莴苣,”爱丽丝却忽然打断了她,“你难道一点也不担心你的干妈么?”
“……”原本“哗哗”的水声一瞬便消匿了,长发的女人转过头,看向她的眼神带着一丝凌厉,“你想说什么?”
“一个男人在她房里过夜。”爱丽丝平静地说道。
“……”她咬牙切齿地看着椅子上的少女,“对啊!对啊!为什么?为什么?”
“所以…所以你快放我下去,让我去看一看真相!”年轻的公主感觉她已经走进自己的圈套,终于兴奋地看向她。
但与她所想不同,莴苣一下便拒绝了她:
“不可以!你一定会去伤害干妈!你会用刀,你一定会扑上去撕开干妈的脖子!”她的情绪又不稳定起来,爱丽丝看着她的影子被暗淡的烛光打在墙上,那影子明明都已经气得颤抖起来。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刺激她,否则今晚恐怕会凶多吉少。
因为她,尚不能忘记方才那可怕的扼喉攻击。她确信凭她的力气,自己的喉咙足够被她掐碎!
“给我乖乖地呆在这里,第二天太阳升起来之前,你都别想从这出去!”她威胁着说完,便向床的位置走去。
莴苣大方躺下,但那眼睛却死死看着僵硬的爱丽丝,仿佛在等待她睡去。
所以无计可施的爱丽丝只得放弃挣扎,狠心地等待天明,天真地期待那女巫能承诺自己的诺言,放过她和兰贝特。
因此下一秒,少女终于将脑袋枕在了身前的桌子上。而面前,那棵被截断的莴苣依然淌着让她恶心的红色汁液。
她闭起了眼睛,她想今夜,自己至少得想想明天该如何对付黑斗篷。
……
森林的日出显得很干净。
当纯净的白光折入高塔顶端的这间房间时,爱丽丝一下便惊醒过来。她抬起头环顾周围,她发现莴苣姑娘早就已经起床,正站在镜子前洗漱。爱丽丝端详着她,她眯着眼睛从头到脚又打量起这杀人凶手,才发现她长得确实很美丽。以这姿态去诱引那些不明真相又贪图美色的男人,她不在话下。但视线定格在她喉咙的位置,爱丽丝总觉得有些奇怪的感觉。
她联想起昨晚,莴苣衣衫不整地坐在床的角落,也让她有过这种猜想。但总觉得那猜想如果成立,也太过令人震惊。
莴苣则情绪平稳,阳光照在她身上,她姣好的面容总让人有种天使的错觉。她从柜子里拿出一只小篮子,里面有面包和果酱。
“早饭。”她看了爱丽丝一眼,见她满面为难,终于耸了耸肩,“面粉做的,没毒也没有其他让你恶心的东西。”
爱丽丝愣愣地点了点头,她觉得这个女人不像昨晚那样可怕。扭头寻找桌上那根被剖开的莴苣,也已经不见踪迹。
就仿佛一切只是她臆想的一场噩梦。
她揉了揉胃袋,她已经要有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再加上昨晚的干呕,她觉得自己浑身无力。所以少女伸手拾起了一片面包,小心咬下一口慢慢咀嚼。好奇地环视着这间屋子,被阳光涂上光彩的房间显然要比黑夜中的那间来的和善许多。只是眼睛定格在那扇木门,爱丽丝依然会不自觉地打个哆嗦。
莴苣在她对面坐下,现在窗外鸟儿喳喳鸣叫,爱丽丝正静静期待着女巫的到来。
而不久,那熟悉的声音便从窗台下传来:
“莴苣,莴苣,把你的头发垂下来。”
她们俩都知道是女巫来了。所以莴苣飞快地放下了面包,她将她的长发缓缓垂下时,爱丽丝站在窗台边似乎听到了那黑斗篷欢乐的声音:
“哦你快死心吧!”
“你说什么!混蛋!你把爱丽丝怎么样了?”
爱丽丝忽然有些吃惊,她没想到兰贝特也在其中。但当她握起莴苣姑娘的金发时,那似乎温柔许多的女人在咫尺之间,竟用凶狠的目光死盯着她:
“下去以后,带着你哥哥快滚!否则下回我必定不再顾忌你是个女人,也一样会把你扔进那扇门后!”
“……”爱丽丝没有说话,她咬紧了嘴唇,当她从窗台向下滑去的时候,原准备爬上楼的女巫终于瞪大眼睛,吃惊地望着她。
“这怎么可能!”她原本呓语的声音,在接近结尾的时候,终于转为了气极的怒吼。反倒是她身边的年轻骑士,在看到那位自己保护的公主平安无事后,惊喜地企图向她跑去。只不过那巫女一挥手,兰贝特双腿便忽然之间失去知觉,摔倒在地。
爱丽丝双脚踏上草地,她转身,看到在地上匍匐着的兰贝特,只轻轻皱了下眉心,便又扭头看向穿着黑斗篷的女人:
“您看来有好好完成承诺呢!”爱丽丝并未在意巫女已然气极的表情,反倒是赞许起她,“我的哥哥也已经脱离了昏迷,您的女儿我也好好陪她度过一夜,所以现在,我应该可以和他离开了吧?”
“……”女巫望着她,不再是昨夜的那种沉着和自负,眼里满是要杀死她的光。
“干妈!”就在那种拉锯到达一触即发的时候,塔顶忽然传来一阵呼唤,“您不上来坐一坐么?啊,您带着饭篮,我可已经饿坏了!”莴苣姑娘兴奋地招呼着女巫,而女巫却沉着脸,抬头看向塔顶那金发的女子时,她低沉的声音里终于满是质问的意味:
“莴苣,为何不杀了她?”她赤-裸裸地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了一秒。随后塔顶的少女终于带着苦笑的表情,饱含哀伤地问道:
“她是女人,而我只杀男人!只因为您讨厌男人!因为他们夺走了您的幸福!”她皱起眉头,语气就仿佛字字带血一般,“可您为何会留下一个男人过夜!您背叛了自己的底线,也…也背叛了我!”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莴苣连眼泪都快流下。
“放肆!你居然敢这样对我说话!”女巫大吼了一声,“是谁养育你这么大?你居然敢顶撞我!”女巫瞪大了眼睛,她怒气冲冲地说道。
爱丽丝站在那边,她看着不远处的兰贝特,她想走过去查看他的伤势。却在抬起脚的那一瞬,被草地上的少年用眼神制止了,他朝她摇了摇头,因为他知道,也许在爱丽丝迈出脚步的一秒,巫女便会做出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何况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完全没有保护爱丽丝的可能。所以他抬起头,用一种不屈的模样问向巫女:
“嘿!你究竟要干什么!”
女巫扭过头,她看向兰贝特的目光有些复杂,既有仇恨却又带着些怜爱:
“查理,你现在只要乖乖睡着就行了!”说着,她朝他的脑袋一挥手,原本还想挣扎着爬过来拉住她小腿的兰贝特竟失去了意识,不久便俯身躺在了草地上。
“而现在,小白兔,请你顺着这辫子再爬上去!”她得意地扭过头看向爱丽丝,脸上带着必胜的表情。
“您要杀我?”爱丽丝皱了皱眉心,“您以为我会这么容易就范吗?!”她仿佛也被逼急,将那匕首掏出时,巫女却忽然弯腰伸手掐住了兰贝特的脖子以作威胁。
“你不是…不是从不碰……”爱丽丝皱起眉心,她忽然抬头看向塔顶探出脑袋的莴苣,那女子的表情也显得异常复杂。
“查理是特别的!”
“……”爱丽丝拧着眉看向她,她不知道她嘴里的“查理”是谁,更不知道这样的局面除了爬回塔顶,还有什么其他办法。所以她不甘地向上爬去,现在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因为她知道,只要自己落在顶端的那个房间,莴苣必定会向自己挥起大斧。
“祝你好运。”那女巫弯起嘴角说道,但不久,便又叹了口气,“啊,不过幸运之神大概已经没法降临在你身上了吧!”
爱丽丝拉着那金色的辫子,她的每个字都像是针锥刺在自己胸口。连眼泪都快落下,少女一步一步向上爬去的时候,摇晃着的身子终于抖出了脖子里母亲的那枚金戒指。
她咬了下嘴唇,她想起了那一夜母亲在跳下高塔前的话,她觉得自己如果就此放弃,妈妈一定也不会原谅她。所以她必须要想出办法,必须要想出办法让自己脱身!
少女扭头,塔下的巫女依然掐着兰贝特的脖子,她没法从那里找到突破口,所以生机只存在于塔顶。塔顶的那个女人!
于是爱丽丝加快了速度,她计上心头,她决定赌一把。
当少女终于爬到底端,在踏入房间的一瞬莴苣那大斧便向她挥来。年轻的公主早已预料到,她躲开了她的进攻。在撞上身后的木桌时,她掏出了那把匕首指向了她。
“你想用这小东西同我较量?”女人的表情并不愉悦,反倒带着一丝苦涩。
“莴苣,”但爱丽丝并没有理睬那挑衅一般的语言,反倒冷静地望着窗口的人影,“你爱着你的干妈吧?”
“废话!”她吼道。
“是像爱情一样的‘爱’对么?无法控制住的爱着她,即便被告诫你们都是女人。”
“……”她拧了下眉心不解的望着她。
“呵呵,知道为什么吗?”爱丽丝抬起下巴,粘腻的的金发从额头滑下,虽然模样落魄,却强势地望着她。
“……为…什么?”她也想知道,因为这件事,她想了很久很久,但她始终都得不到答案,她不知道原因。每次□□妈用愤怒挡回去的时候,她都感觉无比的痛苦。
“因为你,本来就不是女人。”她停顿了一下,“莴苣,你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