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载着爱丽丝从那国家逃出,只是少女左肩上的箭伤终于让她痛苦得两眼发黑。
她从小就生活得养尊处优,这四处颠簸的日子本就让她受尽折磨,更何况这一次,她的肩膀居然遭受了如此打击。
少女渐渐失去力气,她的手臂、脸颊还有被割伤的小口子,在兰贝特载着她逃进森林的时候,她甚至因为疼痛而连怀抱白马的力气也失去,整个人从马上掉了下来。在落叶与断树枝上滚了一周,少女终于停在了一棵巨大的阔叶树下。
兰贝特连忙脱去千兽皮,他跑到爱丽丝身边,公主额头上满是冷汗,脸色则白得可怕。他知道这都是肩上那伤口的原因。
少年蹙起双眉,躺落在地的公主他从不敢去触碰一下,只是眼前的状况,如果再不及时救治,恐怕情况会越来越糟。
所以内心的矛盾并没有持续多久,骑士还是低声说了句“请您赎罪”,便伸手将爱丽丝扶了起来。
那支箭从公主左肩的后面横贯至她的锁骨,金属的箭头甚至可以在血肉模糊的伤口处被看到。兰贝特皱起眉头,他必须自责,即便他们终于逃出了那个让人感到恐怖的国度,但他并没有全全保护好她,这位从小便受尽宠爱的小公主,如今竟一脸虚弱地靠在自己手臂上,那样子看上去着实让人心疼。
他在军营中长期生活,这种伤他当然明白如何处理。要知道自己也曾经被箭戳伤过,而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不计其数,只是这事情落在爱丽丝身上总显得与众不同。可无法,在这座没有人烟的森林,兰贝特只得将战场上那艰苦条件下才会被用到的方法来救治爱丽丝。
他将爱丽丝扶正靠在了背后的树干上,少年伸手将紫色礼服左边的半只袖子用刀子划开,当左臂完全□□在外的时候,少年终于深吸一口气握住了依然扎在公主皮肉间的那支箭。即便疼的人是她,少年在握住箭的时候依然手心冒汗。
因为现在,他必须要替她把那只箭拔出身体,而这个过程,显然又会要让她遭受一次极度的痛苦。
少年握紧了那支长长的箭,在深吸一口气后,他终于使出全力,用最快的速度将那东西拔离了她的身体。
爱丽丝因为忽然到来的疼痛而紧皱眉头大喊一声,不久便失了力气,又一次倒在了树干上。骑士将长箭丢弃在一边的草丛里,那个插-入过箭头的窟窿,鲜血已经殷殷直流。女孩干咳了几声,额上的汗珠被从树叶里钻入的阳光照得闪闪发亮。
兰贝特立刻拿起匕首,他划开了自己衣服上的一块布料,在用力替爱丽丝固定好伤口后,女孩的表情终于放松了一点。
追兵没再跟来,重又进入森林的感觉并不好。不知名的鸟儿发出令人不安的嘶吼,在被枝叶遮蔽得千疮百孔的天空上,留下一片乌黑的阴影。
已经过了正午,如果今晚不能找到人家住宿的话,少年便只能和爱丽丝露宿森林。而显然,公主严重的伤势,已经经不住任何等待。
拖延的结果,她或许会在短缺食物和糟糕的环境中丢了左臂。以爱丽丝的强硬性格,那一定会让她生不如死。她的自信、她的自负,那位逃亡公主最后的骄傲,也会被这飞来横祸打击得荡然无存。
所以兰贝特选择赶路,至少他要为她寻找到一间能够落脚的房子,至少让她今晚不会在瑟缩中度过。
少年终于蹲下身子,在将爱丽丝的双臂搭上自己肩膀的时候,弥留际的少女终于微微睁开了一点眼睛。汗水打湿了她的头发,甚至粘在了她的脸上:
“…兰…贝特……”她的声音仿佛游丝,在少年耳边响起时,骑士甚至能感觉到公主陡然快了许多倍的心跳。
“……”他微微怔了一下,回头才发现公主正无力地耷拉着眼皮,趴在他肩上:
“兰贝…特……”
“是的,公主殿下!”当爱丽丝喊出第二遍的时候,少年连忙回答道。
“……”爱丽丝说着些什么,但那声音过于轻短,年轻的骑士几乎什么也听不见。他不晓得公主想要表达什么,但他知道如果今晚选择露宿,这位公主必将凶多吉少。
所以兰贝特重又将少女往肩上挪了一下,在起步向前走去的时候,公主终于又一次失去了意识,靠在他背后沉沉睡去。
这真是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路途,少年脚下的枯叶时时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的脸上满是愁闷。天光愈发黯淡,夜晚也愈来愈近,而兰贝特的视线里除了一棵棵的树以外,便再没其他东西。
简直要将他们逼向绝望的边缘,兰贝特到底还是强忍住那种痛苦,固执地一步步向前方走去。背上的爱丽丝仿佛越来越沉,身上原本的汗水被冷风吹凉,有时蹭到他皮肤上,都会让他感到钻心的痛。那种仿佛要面对自己最珍贵的人愈来愈衰弱的模样,让他的心情糟到极点。
直到天空变为淡淡的蓝,从漏出的树叶缝隙里也能看到几颗明亮的星,少年终于在茂密的丛林中看到了一座小木屋。
仿佛是抓住了救生的稻草一般,兰贝特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希望。他加快步伐,当那座林中小屋愈来愈近的时候,某种说不清的气味也弥漫开来。那是一种刺鼻的味道,像是什么甜馨的香气,可其中又夹杂着某种说不出的古怪味道,这让兰贝特在好奇的同时,也不由自主地将视线对向气味的发源地――那座矗立在森林中的小屋。
直到走近,兰贝特才发现那小屋并不是想象中的整洁模样。圆木上的油漆已经剥落许多,窗户上没有任何遮蔽的东西,冷风可以从窗口的这一边吹拂到另一边,当然也将那刺鼻而古怪的气味送入了每一个来访者的鼻腔。
连原先昏迷着的爱丽丝都皱了皱眉,大约是那让人不快的气味刺激到了她的大脑,让她也突然清醒了一下。
“……什…么?”少女努力着想抬起头,可无奈眼前模糊一片,配合着天空的颜色,她除了能感觉到黑,几乎再无其他知觉。
“是房子,公主殿下。”兰贝特回答道,“也许会是我们今晚的落脚地。”
“……”爱丽丝再没力气说话,但少女始终都蹙着眉,不知是因为箭伤的痛苦,还是因为这气味着实让人难以忍受。
小屋的门前,断木条还横亘在微微隙开的房门间。即便这仿佛许久没人住的房子让兰贝特生不出太多好感,但想到至少这样一来,公主便不必在冷风中蜷缩一夜,他便还是抬起脚向房门走去。
森林中的风带着恐怖的气氛,就仿佛是想吹散这刺鼻的气味,在某阵猛烈的风浪之后,少年终于还是停下了脚步。
原因则是从那木屋的后面,忽然走出了一个人。
被这突然的发展打乱了先前的思绪,少年站在木屋不远的位置,他尚还够不到那小房的门,因为这个忽然出现的人让他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那是、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女,她正站在木屋的旁边,从高处望着兰贝特和爱丽丝。少女白皙的脸颊隐藏在一顶鲜红的帽子里面,她紧闭双唇,那双灰色的瞳孔也被天光染得微微泛蓝,望向兰贝特的目光则不带太多感情。
她的手腕里提着一只挎篮,连着红色帽子的披肩则将她的上半身完全包裹在里面。少年说不出话,他绝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地方会遇见这样一个女孩,而她那淡然的眼神则让他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不久之后,女孩冷然的视线却渐渐爬上了一点笑意。她微微扬起的嘴角让她看上去终于有了些温度,就像是夜空中的一团火焰,她红色的斗篷在深蓝的光下显得很是突兀:
“你是……?”那红披肩的女孩从木屋边走下,她迟疑了一会儿,不久终于在兰贝特面前停止,“好像从没见过你,你不是这里的人吧?”她的嗓音很是清亮,就仿佛是树林间的小鸟。
“我们…我们从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走进森林迷了路,而我的…我的妹妹,她受了伤,必须要立刻治疗,所以才想去这小屋。”兰贝特向面前的少女解释着,而那女孩则抬起头看向少年肩上的金发公主。当视线挪到她左肩绑着的绷带上时,红衣服的女孩儿终于点了点头:
“是这样!”她说道,“你妹妹看样子伤得很重。”她说完,又将视线落向了他们身边的小木屋,“可这地方是个废墟,早就没人住了,在这儿也得不到任何治疗。如果不嫌弃的话,您就跟我一块儿回去吧!我的家就在不远处的一个小镇上。”
女孩说话时的模样很是亲切,她的篮子里并没有东西,唯一的一块花布,也被四四方方地叠好,放在篮子里。
少年望着她那和善的表情,终于还是应允着点了下头。这简直是绝处逢生,这个女孩的出现让他为背上的公主放下了一点心。于是少年跟上了红披肩的女孩,重又走上了被枯叶铺就的小路上。
而趴在少年肩上的爱丽丝,则在抬头看到黑暗中那一抹显眼的红色后,终于皱了皱眉心,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