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薛嘉月就去找周阿姑拜师去了。
抬手敲了敲门, 周阿姑过来开门,侧身让她进去。
住在这院子里也有两年了, 但薛嘉月今儿也是头一次进周阿姑的屋子。以前最多只站在门口往里看过, 大约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样。
而现在薛嘉月走了进来, 目光环顾四周,就见这三间正屋里虽然家具也少,但到处都收拾的极干净整洁,也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一眼看过去就会让人觉得心中舒坦。
周阿姑这会儿已经将屋门关上了, 转身走到堂屋桌旁放着的一张椅中坐了下去,指着桌上放着的一样东西, 对薛嘉月说道:“你对它磕三个头。要诚心。”
薛嘉月抬眼一望, 就见那东西外面虽然用一块红布罩着, 但看其形状应该是一块牌位。
想必这是周阿姑的师门祖宗。而且每个人收徒的时候都有自己的规矩,所以当下薛嘉月也没有起一点疑心,而是在桌前放着的蒲团上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对着那块牌位磕了三个头。
等到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就看到周阿姑的面上有一丝笑意。
薛嘉月就又对着周阿姑磕了三个头。随后目光看到桌上放了茶壶和茶杯,她就很有眼色的起身走过去拎起茶壶倒了一杯茶。然后她重又在蒲团上跪了下去,双手捧着这杯茶递了过去, 恭恭敬敬的说道:“师父,您请喝茶。”
周阿姑伸手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后她将茶杯放在桌上,叮嘱了薛嘉月一番话, 都是些规矩之类。最后她还特地的强调了一点:“我现在虽然收你为徒,但这件事你万不可对其他任何人提起。便是冯嫂子他们也是不能说的。就是在外人面前,你也不要叫我师父,只如同以前一样的称呼。”
这就正好合上薛元敬昨晚说的话了。于是薛嘉月这会儿对薛元敬就越发的信任依赖了,面上也恭敬的对周阿姑说道:“您说的话我都记住了。”
周阿姑欣慰的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扶着薛嘉月站起来:“好孩子,起来吧。”
既然决定收薛嘉月为徒,周阿姑对她自然再不会如同以前那样的冷淡,而是真心的将她当成自己的小辈来看待了。
等薛嘉月起身站起来之后,周阿姑就带着她走到了东次间里去。
就见东次间里面放了大大小小的绣绷,几个笸箩里放了各色丝线,还有其他刺绣要用到的一应工具。
薛嘉月看到,心中难免震惊。而就在她震惊的时候,周阿姑已经在对她说道:“我家祖上原是苏绣出身,但我母亲生在湘楚一带,对湘绣也颇多了解,所以我自小学的不但有苏绣,也有湘绣。虽然这两种刺绣手法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但最重要的是融会贯通,各取其长处,这样你绣出来的东西才会与众不同。”
说着,她就拿起了一只绣绷递给薛嘉月。
薛嘉月接了绣绷在手,低头一看,惊讶的发现这真是昨儿她新描出来的花样子。周阿姑竟然能过目不忘。
“虽然你这两年确实对我颇多照顾,我心中也足感你的恩情,但我收你为徒倒不是因着你对我的这份恩情。我自小痴迷绣艺,也是想要将自己的这一身绣艺找个人传承下去的。这两年我冷眼旁观下来,见你跟着冯嫂子学刺绣学裁衣,在这上面你确实极有天分。而且昨儿我看了你描的那幅花样子,心中越发的坚定要收你为徒的心意了。要知道,学任何东西,只一味的拘泥于前人的东西并没有什么用,最重要的是要有自己的想法,能创出前人都没有想到过的东西,而你在这一点上确实做的很好。”
猛然的得人赞美,而且还是得平日一向对人冷淡的周阿姑的赞美,薛嘉月只觉得心中很诧异。当然,她也很高兴,整个人简直都要飘飘然起来一般。
接着,周阿姑就叫薛嘉月自己去挑几样颜色的丝线来,考较她这个花样一总可以配出多少种不同的颜色来。又告诉她不同颜色丝线配出来的花样会有什么不一样,分别适合用在什么地方,什么场合。
虽然在周阿姑说来,冯嫂子的绣艺只能算一般,但薛嘉月跟着冯嫂子学了这两年,基本的刺绣功夫她还是会的,所以这会儿周阿姑对她多以点拨为主。等确定薛嘉月领会了这些,她这才开始教薛嘉月更高深一些的刺绣针法。
一个人一旦沉迷于一件事,便会觉得时间过的飞快,薛嘉月便是如此。
她原本是很不喜夏天的一个人,但现在因着整日跟周阿姑学刺绣的缘故,等到某日她抬起头来往外注意一望,才发现窗外院角的那棵桂花树墨绿色的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开满了淡黄色的花。
原来不知不觉中恼人的长夏已经过去了,现在已到了八月桂花开放的时候。
金秋时节,天高云淡,日光和煦,对于薛嘉月来说,她觉得这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
她放下手里的绣绷,站在门口,看着小婵和虎子正在摘桂花玩儿。甚至虎子还一边笑,一边将摘下来的桂花往口中塞。
薛嘉月就想起以前每到桂花开放的时候,外婆就会带着她去采桂花。采回来的桂花用淡盐水浸泡洗干净了,随后捞出来风干,再一层糖一层桂花的放到干燥无油的瓶子里,一个星期之后就可以食用了。
外婆喜欢用这糖桂花来做汤圆的馅,现在回想起来,口齿间仿似还满是糖桂花的香气。
她想了想,就找了块干净的布出来,走到外面去打算采桂花。小婵和虎子问明了她要做什么之后,也帮着她一起采。
最后他们采了一大包的桂花,薛嘉月笑着承诺小婵和虎子,说等糖桂花做好了,就请他们两个吃糖桂花馅的汤圆,小婵和虎子就欢呼着回家告诉冯嫂子去了。薛嘉月则是拿着采好的桂花回去,然后端了小竹椅坐在门口,低头认真的挑出桂花花瓣里的杂质。挑好了,就放到盐水里去浸泡。
等薛元敬放学回来的时候,就见薛嘉月正半蹲着身子从盆里往外捞桂花花瓣,然后仔细的摊平在竹匾上。
“你在做什么?”薛元敬一面放下手里的书,一面问她,“怎么今儿你倒没有绣东西?”
薛嘉月抬头见是他,就笑着对他招手,示意他过去:“我在做糖桂花,哥哥你快来。”
薛元敬走过去,薛嘉月已经将桂花花瓣都捞到竹匾里摊平放好了,正要起身站起来。
不过她刚刚蹲的时候有些长了,右脚发麻了都不自知。这会儿她猛然的起身站起来,脚下就使不上力,整个人往前就扑了下去。
薛元敬急忙伸手扶住了她,一面语带着责备的说她:“你都这样的大了,做事怎么还这样毛毛躁躁的?若我不在这里,你岂不是要摔倒了?”
薛嘉月顺势攀着他的胳膊,仰着头对他笑的狡黠:“若哥哥不在我身边,我做事自然会小心些,但若哥哥在我身边,我做事毛躁些又有什么关系?左右我知道哥哥你肯定会护着我的。是不是啊哥哥?”
薛元敬低头看她。
她笑的眉眼弯弯,笑容十分的明亮。她手上还有桂花残留的香味。这香味经由鼻端,仿似一径到了他心里一般,无端的让他觉得整个人都沉浸在她的笑容和这清幽的桂花香味里了,心尖上都有些酥麻了。
其实自打薛嘉月拜了周阿姑为师,跟她学刺绣之后,这些时候薛嘉月便醉心于此,平日见着他的时候都没有什么时间来跟他说话。如今儿这般的撒娇,他已经有许多时候都没有看到过了。
“这些日子我见你心里只有你师父和刺绣,”薛元敬目光看着她,声音幽幽的说着,颇有几分深闺怨妇似的抱怨和不满,“难为你还知道我这个做哥哥的一直待在你身边。”
薛嘉月也知道自己这些日子沉迷于刺绣,冷落了薛元敬,这会儿又听到他说的这话,她就嘻嘻的笑着,手抱着他的胳膊摇了摇:“是我不好。等糖桂花做好了,我给你做糖桂花馅的汤圆吃,好不好?哥哥,你就别生我的气了,成不成?”
薛元敬就算心中再有天大的不满,可这会儿听着她的娇声软语,看着她面上的盈盈笑意,如何还气的起来?也只能无奈的伸手轻捏了捏她的面颊,说道:“好,那我就等着吃你做的糖桂花汤圆。”
薛嘉月忙不迭的笑着点头。而且为表诚意,她吃完晚饭后没有再去思索新花样或是刺绣,而是坐在薛元敬的屋里跟他说话。
今夜一庭好月色,照满纸窗。偶有夜风拂过,带来桂花的清幽香气。
薛元敬忽然就想起下午他回来,薛嘉月攀着他手臂时她身上传来的桂花香气,不由的就转过头去看她。
就见她正垂眼在看他昨日写的一篇字,面上极认真的样子。
书案上放了一只白瓷莲花足烛台。这还是薛嘉月为方便他夜间看书,所以特地去买来的。现在这烛台上点了一支红烛,烛光下看她,只觉她颜面如玉,明珠生晕一般,竟是娇美不可方物。
平日两个人都忙,他都很久没有仔细的看过她了。而这会儿仔细一打量,就惊觉当初的小姑娘已经悄然的长成一个小少女了。
十二岁的小少女,容貌已然如此出色,再过得几年,不晓得她的容貌该会如何的让人心动。到时她的夫婿他可要好好的替她把把关了。
想起挑夫婿的这事,薛元敬忽然就想起前几日他有个同窗红着脸悄悄的问他薛嘉月可有许配人家的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女配还没出来几个,男配就出来一大把。
敬哥:这个人做我妹婿不行,那个人也不行。你们都不行。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明晃晃的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