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谭宏逸已经尽量的克制过自己了, 从来不会主动去找薛嘉月,也不会主动同任何人提起她,但其实他还是忍不住的想要跟她在一起多待一会儿。哪怕就只是这样的一前一后的走路,彼此之间一句话都没有说也是好的。
只是很快的就走到了二门边上,丫鬟也拿了伞过来, 他是不能再往前送了。再送, 只怕旁人就会起疑心。
他不想这样,他宁愿所有的酸涩都他自己一个人扛着。
于是他就停下脚步, 从丫鬟的手里拿过伞递给薛嘉月, 温声的同她说道:“你是有身子的人了, 走路要慢些, 莫要再像以前一样的走路也不看路,若摔到了不是好玩的。”
薛嘉月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明明刚刚在屋里的时候他恨不能她立刻就走,但现在听他说的这话,分明就很关心她......
她也不敢看谭宏逸,只叫采萍接了伞, 然后对谭宏逸道了谢, 就转过身往前走。
有的时候她觉得谭宏逸已经放下了以前的事,对她很客套, 但有时候, 她又觉得他压根没有放下以前的事。就好像刚刚他看她的目光,里面都是掩都掩不住的温柔......
谭宏逸看着她走远, 这才转过身往回走。
刚刚他散值回来, 知道薛嘉月过来看望姜从玉的时候他原是不想进屋的。毕竟他娶了妻, 薛嘉月也嫁给了薛元敬,彼此之间也要避些嫌疑,他不想让任何人起疑心。但是后来他在外面听到了姜从玉说的那些话......
薛嘉月现在腹中的孩子还没有生下来,但姜从玉却跟她说自己生产的时候是如何的凶险,她听了心里肯定是会怕的。于是他当即就掀开帘子走了进去,然后就要薛嘉月回去。
他不想害怕。哪怕她误会了,觉得他这样对她很不客气也没有关系。
门口站了个丫鬟,看到他走过来就伸手掀开了夹棉门帘,谭宏逸低头走了进去。又走到了碧纱橱里面去。
姜从玉正在跟奶娘说话,问她哥儿今日吃了几回奶,睡了几次,奶娘正恭敬的回答着。
看到谭宏逸走进来,姜从玉就没有跟奶娘说话了,转过头对他笑道:“你回来了?”
谭宏逸嗯了一声,没有说话,走过去看放在床上的儿子。
姜从玉心里又有些不大舒服起来。
刚刚薛嘉月同谭宏逸客套,说你回来的时候,谭宏逸可是立时就跟她说话了的,但是现在,他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不过随后她也安慰自己,薛嘉月是客,谭宏逸跟她客套些是应该的,但自己是他的妻子,对着她自然就不用那样的客套了。
这般一想,心里的那点子不舒服就没有了。
又见谭宏逸在刚刚薛嘉月坐的圈椅中坐了下来,离床边很近,她就叫奶娘将儿子抱给谭宏逸看,又笑着说道:“他生下来也有三日了,这三日他除了吃就是睡,很少有醒的时候。刚刚我和薛夫人说话的时候他还醒了一会儿,薛夫人还抱了他,没想到你一回来他就睡着了。”
谭宏逸伸手接过儿子抱在怀里,看着他头上疏朗的头发,还有淡淡的眉毛。
这样的一个小人儿,抱在怀里软软的。这是他的儿子。而跟他说话的这个人,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她才刚拼了命的给他生下来的儿子......
想到这里,谭宏逸就觉得心里对姜从玉有些愧疚起来。
他想,他是有妻有子的人了,以往的事,便是再如何的不甘心也该放手了。他要好好的对他的妻子和儿子。
于是他就嗯了一声,又抬头来看姜从玉。
见她穿着石榴红色撒花缎面的袄子,额头上戴着一根宝蓝色镶红宝石的抹额。
刚生完孩子的妇人都是要这样包着头的,说是避免被风吹到了,等年纪大了会头痛。
谭宏逸就伸手去握她的手,轻捏了一下,温声的说道:“你辛苦了。”
他以往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两个人之间一直都是相敬如宾的。
姜从玉也不知怎么,忽然就觉得鼻子有些发酸,眼泪水就落了下来。唇角却扯了扯,想要扯出个笑意出来:“妾身不辛苦。”
但凡得他这样温和的对她,这样的辛苦又算得什么?再辛苦些她也是甘愿的。
薛嘉月和采萍刚走出谭家大门,就看到薛元敬正在往这里走过来。
他刚刚散值回来没有看到薛嘉月,知道她不会走远,肯定是去看姜从玉去了,急忙就要出门来接她回来。
心里也是担心姜从玉会跟她说那日生产的事,担心薛嘉月会害怕。不过才刚一出院门,就看到采萍正扶着薛嘉月出谭家的院门。
他忙几步走过来。采萍见状,知趣的往后退了两步,由着薛元敬扶住薛嘉月。
薛嘉月一看到薛元敬脚步就快了起来,但薛元敬脚步更快,稳稳的扶住了她的胳膊就说她:“你走慢些,看着脚下。”
薛嘉月就笑道:“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把我当成个放在高几上的花瓶,好像稍微用点力就会掉下来摔碎一样?”
刚刚路上的时候她也想明白了,谭宏逸之所以让她立刻就回来,其实也是关心她的意思。他是不想她听到姜从玉说的那些话,担心她会害怕。她心里也是感激谭宏逸的。
薛元敬是个很敏锐的人,当下他就问道:“还有谁也这样的对你?”
薛嘉月心中咯噔一声,忙笑着回道:“还能有谁?不就是你和采萍。你看咱们家和谭家也就对门住着,能有几步路?她就非要扶着我,都不让我自己走一步路。平常在家里的时候也是。今儿白天我看到那盆腊梅开的好,就想搬到你的书房里去,她都不要我搬,自己搬过去了。就一盆盆栽,能有多重?都不让我动一下。”
薛元敬目光看着采萍。
采萍不敢跟他对视,忙垂下了头。
她奉周阿姑的命,这几年一直近身伺候着薛嘉月,自然也将薛元敬的一些事都暗中的飞鸽传书给周阿姑知道。她明明觉得这些事她都做得很隐秘的,但她心里总隐隐的觉得薛元敬都知道她做的这些事......
薛元敬这个人还是城府太深,她压根就看不透。不过他对薛嘉月是真的很好。她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男人会对自己的妻子这样的好。想必薛嘉月就是他唯一的软肋罢?
薛元敬这时候已经收回了看她的目光,对薛嘉月说道:“这件事采萍做的很对,小心些总是没有错的。往后再不能搬任何的东西了。”
语气中带了点责备的意思,薛嘉月只得应了下来。
等回到家,采萍提了热水过来给他们洗漱。
薛嘉月现在也是不好弯腰的,所以洗脚这样的事便由薛元敬来给她洗。
她生的肌肤莹白,烛光下看着便如暖玉一般。握在手中的触感也很好,绸缎一般的丝滑。
不过薛元敬在给她擦脚的时候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总觉得她的腿脚有些肿了......
不过他也没有说话,只轻柔的给她擦了脚,抱着她到床里侧,给她脱了衣,扶着她躺下去,又盖上被子。
薛嘉月就笑道:“你这样对我,倒仿似我是个小孩儿一般。”
薛元敬低头亲了她的额头一下:“将你当成小孩儿宠,你不喜欢?”
自然是喜欢的。薛嘉月笑着点头:“那等过几个月我们的孩子出世了,你不是要宠两个小孩儿了?”
“还是最宠你。”
薛元敬一面说,一面掀开被子躺到了床外侧,轻握着她的手,柔声的说道:“睡吧。”
薛嘉月今日也有些累了,阖上双眼之后很快就睡着了。
薛元敬却睡不着,他在想薛嘉月的腿脚到底有没有肿的事。
那日姜从玉生产的时候,他在外面听到姜从玉痛苦的叫喊声,一盆盆的血水从屋里往外端,还有旁边两个丫鬟悄声说的生孩子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的事......
薛元敬闭上了双眼,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事。他的月儿会好好的,一定会没有事。
一夜北风紧,次早他醒过来的时候就觉得屋子里较往日格外的亮些。待穿衣起床推开窗子,就见外面一片银装素裹。空中尚且还在飘着雪。
见薛嘉月还在睡,他也没有叫醒她,轻手轻脚的拉开门走了出去。
采萍已经将早饭做好,看到他起来,忙提了热水来给他洗漱。在他洗漱的时候就将早饭都摆到了明间的桌上。
薛元敬吃完早饭就要去刑部衙门应卯当差。不过他不放心,走之前特地的叮嘱采萍:“不要叫夫人起来,让她自己睡醒了再起来。每一顿也不要让她吃太多,吃个七八分饱便够了。若他实在饿了,给两块糕点,或是些水果。再有,她是个玩心重的人,看到今儿下雪肯定要出来玩的,你跟她说,就说是我说的,院子里滑,让她不要出来,老老实实的在屋子里面待着。若摔倒了不是好玩的。”
采萍一一的应了下来。心里想着,这可真是将夫人当成小孩儿在想了,什么都不放心。
薛元敬又叮嘱了旁的几件事,这才披了斗篷,拿着伞往外走。
一日忙碌,等到下午散值回来,他想起昨夜的事,不放心,特地的去了京城最有名的妇科圣手那里询问孕期腿脚肿的事,得大夫回答这是很常见的事,只要不是肿的特别的厉害,他这才略略的放下心来。
随后他便一直极为的关注薛嘉月腿脚有没有肿的事。好在等到她怀了七八个月的时候,虽然一到下午晚上的时候腿脚还是会有些肿,但也没有特别的厉害。
不过朝堂上的事却是开始风起云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