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萧的行踪很快就被发现了。
就像刘长军说的那样,萧岩是个赌徒,甭管在哪里,一天不摸牌就手痒痒。江承宗让人在s市的各大地下赌场布了眼线,没几天功夫就发现了他的踪迹。
结果这家伙也是个人精,虽然不知道那些人是江承宗派来的,但因为身上欠着赌债,一见别人靠近拔腿就跑。江承宗手下的人毕竟不是混黑道的,平日里也是斯文人,一路追出去到底没能追上,轻易就让那萧岩给跑了。
其中一个就来找江承宗,显得有些灰头土脸:“不好意思少爷,事情没办好,搞砸了。”
“怎么,他知道你们是谁了?”
“应该没有。他大概以为我们是讨债的。像他那样的人,肯定欠了一屁股的债,最怕的就是找上门要钱的人。”
江承宗并不在意,只轻轻摆摆手:“那就没关系。先缓两天晾晾他,这混蛋是个赌鬼,肯定奈不住寂寞,过几天安生日子就会冒出来。”
情况正如江承宗预计的那一般,萧岩赌瘾很重,虽然成天被人追债过得如同过街老鼠,可躺要不了几天就手痒得不行,哪怕有被人当街打死的危险,也会按捺不住趁着夜色出来过把小瘾。
江承宗和他的那些手下,就在s市各大地下赌场静静地等候他的出现。
在第一次跟丢后的第三天,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江承宗一个人从电视台附近的便利店出来。他买了瓶水和一份三明治当作宵夜。重新回去播新闻也就这两天的事情,徐朗对他感激涕零,倒让原本准备辞职不干的他有些为难。
温婉已经确认怀孕了,接下来的这两年他不打算再出来工作,而是要安心在家陪老婆孩子。房子他要换个大的。他的名下有不少别墅,如今家里这么多口人,住公寓显然太拥挤。
小柔该准备上学了,宝宝的妈妈也要继续寻找。实在找不到他就索性□□,这样一来收养手续也得办起来。两个阿姨活做得不错,他打算一直用她们,等哪天家里孩子们都长大了再说。
所以这个工作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做下去了。晚上七点的新闻,他至少五点要赶到电视台,直接错过一天中与家人相处最多最温馨的晚餐。他是个从小没什么家庭温暖的人,所以在这方面尤其注意,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步他的后尘。
到了这会儿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世人这么希望成为有钱人,因为一旦有钱,很多事情做起来就游刃有余。像是他现在这样,哪怕徐朗哭得快要死过去了,可他依旧想走就走,不带一丝留恋。如果不是有身后丰厚的财力作为支持,他哪里能活得这么潇洒。
想到这里他一个人坐在车上望着外面的霓虹,心里对父亲的感情又变得复杂起来。那种爱恨交加的感觉连他自己也无法释怀,有时候想想或许这一辈子都只能这样的了吧。
但不管如何,如今他都希望尽快找到温荣光。只有这样才能让父亲不在错误的道路上一直走到黑吧。
想到这个,他三两口吃掉手里的三明治,然后拿出手机查找起来。手机上有手下人发来的地图,上面标有全市各个地下赌场的具体位置。他看了看发现离这儿不远正好有一次,再抬手看看表都快九点了,回家孩子也睡了,索性直接把车开往那条街,去碰碰运气堵堵那个萧岩。
夜晚的城市灯火依旧璀璨,地下赌场从表面上看就是一幢普通的建筑,看上去门脸有点灰头土脸。江承宗把车停在隔壁的街上,然后步行至此。
还没走到门口就见自己的一个手下正站赌场对面的一家小铺里拿着瓶啤酒对嘴吹,边喝边跟老板闲聊天,一副夜晚无聊无所事事闲逛的路人样。江承宗也不上前跟他打招呼,直接绕到了赌场后面的那条街,站在离后门不远的地方,闲闲地看风景。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潜意识里总觉得像萧岩这样的人,在被债主追得满世界跑的时候,更可能选择从后门进出。
天气已十全和暖,初夏的晚上却有一丝凉意。赌场后面的那条巷子布满油污,全是两边街上的小吃店排出的污水和废油。因为店铺门脸都不在这里,所以这条街相当安静,他站在那里半个小时,一个人影也没出现。
口袋里手机微微响起,他接起来一听是温婉打来的:“嗯,我还在外面办点事。你别等我早点休息。要我一会儿去你家吗?”
“不用了,你直接回自己家吧,阿姨带宝宝回去了,你早点回家休息。”
“好。”江承宗隔着手机轻轻吻了一下,挂了电话后心里还美美的。有个人关心的感觉真好,有些男的讨厌妻子查岗,接老婆电话就跟要他们命似的。可他却十分喜欢温婉这样的突击检查,一个女人只有心里有你才会这么做。她若不爱你,根本不会管你的死活。
于是搬家的事情变得更加迫在眉睫,他可不希望再过这种老婆住城东自己住城西的分离生活。
江承宗的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就在他考虑要不要撤退时,一直虚掩着的赌场后门突然吱哑一声开了。一个高瘦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拿个手机正在打电话,嘴里还叼了根烟,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颓废。
他似乎没注意到旁边的江承宗,转身就往前走。江承宗跟在他身后几米远的地方,不动声色地跟上。
萧岩没有选择走大路,而是直接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小路里。这路比刚才那条还窄,旁边冷清遥岔路很多。江承宗担心再往前走一旦拐进岔路就难追,于是直接快步上前,抄起旁边随意摆放的一根木棍就靠了过去。
萧岩正一心打电话,电话那头是个朋友,给他介绍了个活儿,他跟人聊了细节后千恩万谢,刚准备挂电话就感觉背后似乎有人跟着。想回头看清楚情况时,一根木棍从天而降,直接朝他面门上打来。
萧岩毕竟是练过的,一闪身脑袋躲了开去,木棍就打在了他的肩膀上。他不由吃痛手一松,手机就掉在了地上。
见对方来势汹汹他也不敢跟人硬干,拔腿就要跑。奈何江承宗手脚也不慢,手里棍子换个方向,竟朝他的腿上打去。
萧岩只觉从屁股到大腿都疼得要命,刚想开口叫,又一下重击直接打在他的小腿上,害他站立不稳,直接向前头倒去。
江承宗上前一把抓住他的头发,皱眉道:“还以为挺耐打的,没想到这么没用。”
萧岩欲哭无泪,转头刚想破口大骂,一看江承宗的脸立马就萎了。这人他自然认识,他给他老头子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对他的儿子还能不熟。于是他立马换上一副嘴脸:“原来是连少爷啊。”
“不好意思,我姓江。”
“对对,是江主播啊,能不能让我先起来?”
江承宗放开手,眼看着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手里的棍子一敲墙面:“我今天来找你有点事情。”
“您有什么事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就是下次能不能下手别这么重。”萧岩摸着发疼的四肢,表情有点无奈。
“没有下次,这次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以后再不会找你。”
“行行,您想知道什么?”
“我就想问你,温荣光现在人在哪里?”
“温荣光?”萧岩表情一滞,看上去就像从没听说过这人的名字一样。
江承宗一直仔细盯着他的表情,暂时看不出他有伪装的嫌疑。于是他掏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递到对方面前:“就是这个男人。我相信我父亲之前有让你去天津找这个人,现在我要知道这人在哪里。”
萧岩不说话了,照片上的人他认识,却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人家都管他叫老温,他也就一直这么叫。连文雄确实让他找这个人,他也真给找着了。找到后他打电话问怎么办,连文雄没让他把人带回s市,而是送去了邻市某个地方,现在正妥善软禁着呢。
如今江承宗问起,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萧岩还不知道连文雄中风的事情,平时两人很少联系,大部分时间是连文雄打电话给他。老温的事情连文雄没细说,让他送去那个地方后任务就算完成了。所以好长一段时间没接到对方的电话,萧岩也不以为然,只当是没有活要做。
可现在连文雄的儿子突然冒出来,倒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一个是现任雇主,一个很可能是将来的雇主,得罪哪个都不行啊。
江承宗见他僵着表情不开口,就又问了一遍:“告诉我,这个男人在哪里。不说的话,今天你别想活着走出这个地方。”
江承宗向来是斯文有礼的,但对付这种黑社会性质的人物,他自有自己的办法。跟这种人讲道理没用,得耍横才行。一般你比他更横对方就会服你。
这一招果然有效,萧岩摸摸还疼着的屁股,决定识事务为俊杰。江承宗背靠恒运这棵大树,就算真把他打死了也没什么。他犯不着为了这么点事儿跟人过不去,最后把命也搭上。
于是他痛快开口:“这人现在不在本市,我把他送云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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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城什么地方?”江承宗丝毫不让,眼神里露出的凶光让萧岩没来由就抖了两下。
他害怕这个男人,明明看着白净斯文漂亮得不像话,可他就是怕他。这人比起他父亲连文雄来更令人胆寒,或许是因为年轻的缘故,萧岩总觉得他一伸手就能捏死自己似的。
他摸了摸脖子,觉得今天恐怕在劫难逃。
对于江承宗的问题,他没敢直接说透,只含糊回了一句:“送到一个度假村去了。”
“什么名字?”
“这个我真不知道。其实连先生只让我把人找来,本来我是要送到s市的,结果半道上有人过来接手了,说要送到云城去。我就是个找人的,人找到交了货我就不管了。问多了对我没好处,您说是不是?”
这当然是扯谎,但萧岩也要给自己留条后路。拍连文雄儿子马屁没什么,但不能把他老人家一锅全端了。话说一半留一半,将来求情的时候也能有点资本。毕竟两头都得罪不起,他夹在中间实在为难。
江承宗一时没说话,似乎是在分析萧岩的话。他跟父亲相处的时间不长,他的为人处事他并不是太了解。萧岩说的有可能是假话,但也有可能是真的。位高权重的人做事情谨慎的不少,如果父亲不想让这姓萧的插手太深,另外派人接手也不是不可能。
只不过,真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好,既然你这么说,那跟你接头的人是谁。别跟说这个都不知道。”
萧岩心里暗暗叫苦,只能现编一个:“是个男的,年纪嘛跟我差不多。我不知道他的真名,只管他叫阿东。人是他带走的,说带去云城的也是他。搞不好他是蒙我的也说不准,毕竟连先生的心思我们也猜不准嘛。”
江承宗迅速在大脑里搜寻阿东这个名字,握着棍子的手不自觉地就松开了几分。因为一时失神,他竟没留意到萧岩不知何时也挪到了根木棍旁边,抄起来就往他脑袋上砸。
江承宗一个闪身避了开去,对方打了一下扔下棍子拔腿就跑,直接蹿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江承宗也扔了棍子去追,一刻也没让人离开自己的视线。萧岩是个逃跑高手,溜得跟泥鳅似的,这里的巷子他本来就熟,江承宗虽紧咬不放,却始终没办法追上他将他制有。
萧岩跑了一会儿决定抛弃小路往大路跑。大路上人多车多,比小巷更容易跑掉。关键是巷子里杂物太多,一个不留神被绊倒,那今天小命就算完了。
敢动手打连文雄的儿子,他有十个脑袋也不够让人砍的。
巷子外头连着条繁华的商业街,这个时候人渐渐少了但车依旧很多。萧岩一个劲儿地埋头跑,身体钻过两辆停在路边的面包车时,视线一时受阻,没看清迎面而来的一辆汽车。对方见蹿出个人来使劲摁喇叭,萧岩只听耳朵里一连串响声,想躲却已经晚了。
江承宗追过来的时候只看到萧岩让辆车直直地撞了出去,身体在半空中划了道弧线,重重摔在了地上。他的四肢不停地微微抽搐着,有血从嘴里汩汩流出。
撞人的司机吓得不轻,赶紧从车上下来查看情况。江承宗也同时上前,穿过人群跑到萧岩面前,对想要扶他起来的司机喝道:“别动他,打电话叫救护车。”
现场一片混乱,看热闹的人挤得满满当当。大概几分钟后,救护车和警车同时赶到,萧岩被医护人员抬上了车,警察则留在现场维持秩序。
江承宗作为目击者也给警方留了份口供,然后转身取了自己的车,也跟着救护车去了附近的大医院。萧岩直接被送进手术室,江承宗则等在门口一时没有离开。
他仔细分析了当时那辆车的车速,如果运气好的话萧岩可能不会死,但会不会残疾不好说。这难道就叫报应吗?他随便把温荣光从天津强行带到s市,这本就是犯法的事儿。为了寻找温荣光他去找了他,于是才引发了今天这场车祸。
就像冥冥之中事事都有定数一样,最后的果追根溯源,根子竟还是出在他自己身上了。江承宗望着手术室的大门,一时有些感慨。
他掏出手机给温婉打了个电话,没说萧岩撞车的事情,只说自己有事要忙,让她不用等着赶紧睡觉。温婉现在肚子里又有了一个,整天困得不行不够睡,接了电话被子一裹,三两分钟就呼吸平稳进入深度睡眠了。
江承宗在手术室外一等就是几个小时,最后萧岩绑了满身的绷带被推出来的时候,已快天亮时分。医生和他说了大致的情况,命是保住了,但因为大脑受到强烈的撞击,能不能苏醒一时说不准。
“……大脑或许会有局部的损伤,也可能影响到将来的正常生活。”
警察也过来调查过,那个撞人的司机一口咬定是这人突然自己冲到马路上来的,和他没有关系。不少目击者也证实了他的说法。至于江承宗,没人知道他和萧岩有过追逐,他也不会主动和人说。年纪大了,似乎心也变了,他也不再是从前那个为了维护正义不管不顾的年轻人。
就像他不会向警方告发自己的父亲找人软禁温荣光一样,他同样不会把萧岩的车祸往自己身上揽。水至清则无鱼,自从进了连家看多了肮脏事后,江承宗觉得自己的接受度已是越来越高。
原来这事上根本没有十分十美的事情,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自私的人。
安顿好萧岩后江承宗离开医院,却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电视台的办公室,靠在椅子里眯了几个小时。早上台里的人陆续来上班时,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江主播,全都吓得不轻。
徐朗一把抓住他:“你这是怎么了,这么早就来了?”
说着他探头看看办公室:“你丫的不会昨晚就睡这里吧?怎么了,跟温婉吵架了,被人赶出来了?不对啊,赶出来你也有地方去,干嘛来这里。”
“这里安静,我想想清楚点事情。我这就走。”
徐朗却不放开他,反而把他推进了办公室,然后重重关上门。如果不是两人相识多年,别人看到这一幕肯定会起点歪心思。做媒体的人收受度都广,更何况还是江承宗这种长相妖孽男女通吃的主儿。
门一关上江承宗就挑挑眉:“怎么,有话要说?”
“嗯,就是想问问你,晚间新闻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不干了,徐朗我不跟你打马虎眼,我确实不想干了。当初干这个活也是一时堵气,现在心里的气顺了,也就没必要干了。”
徐朗郁闷地呲牙咧嘴:“您老既然不打算长干,当初干嘛来淌这趟浑水。你知道观众的心理预期抬上去了,再让他们降下来有多费劲儿。他们现在看惯帅哥美女了,换别人他们不买账。你这不是坑我嘛。”
“我干的这段日子,你绩效奖也拿了不少吧。徐朗,得了便宜就不要再卖乖。”
徐朗一时语塞,片刻后抓抓脑袋:“你当初发的哪门疯啊,好好的记者不当跑来播新闻。现在活活害死兄弟我。”
江承宗微笑不语,心里却在想当初为什么做这个决定。其实还是虚荣心在作祟吧。他自始至终也接受不了温婉为了钱抛弃了他和另外的男人好了。所以那时候才想要上电视露个脸,让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知道,自己早已不是从前那个除的脸蛋一无是处的男人了。
他发达了有钱了,也可以给她想要的生活了。现在想想还真挺幼稚的。一时冲动做下的决定果然不能长久,当生活归于平静目的也达到后,他再不愿意每晚坐在镁光灯光任人欣赏了。
他现在只想回归家庭,当一个称职的丈夫和父亲。
徐朗却还不死心,依旧在那里撺掇他:“你从前是不喜欢跟隋忻搭档炒绯闻,现在她进去了,你也没有后顾之忧了,还有什么可纠结的呢?”
“我想陪陪家人,晚间新闻太占时间,我不希望我的老婆孩子每天吃晚饭的时候只能在电视里看到我。”
“那这样,”徐朗想了想让步道,“不如你改播午间新闻,就是播早间的也成啊。就是别说走就走。少了隋忻已经是少了一条左膀,你这右臂说走就走,我们日子都不好过啊。”
“午间新闻不归你管啊。”
“没关系,你去哪里我去哪里。你这话说得也有道理,我这成天的也没时间跟老婆孩子吃晚饭,索性咱俩都去午间新闻得了,这晚上七点的黄金档,谁爱干谁干吧。”
“让我想想。”江承宗没把话说死,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这两天我有点事儿,肯定不能上新闻,先缓缓吧。”
“你又有什么事儿?”
“我大概得去找趟我们的老同学。”
“老同学,谁啊?”
江承宗沉默片刻,吐出两个字:“廖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