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忧就是祖制,具体说来,是朝廷官员的父母亲如若死去,无论此人任何官何职,从得知丧事的那一天起,必须回到祖籍守制三十六个月,这才叫丁忧。
如果靖远侯死了,他是欧阳穆的祖父,欧阳穆可以选择守三年,也可以选择守一年,唯有嫡亲父母去世才是必须三年丁忧,可是此时去世的是定国公,别说欧阳穆,就连嫁入定国公府的梁希宜,理论上都可以不守孝。
梁希宜如今是靖远侯府的媳妇,远征侯夫人,嫁入婆家第一天还没履行媳妇任务,就跑回娘家说守孝,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京城里是会被笑掉大牙。当然,没人敢当着靖远侯府的面笑了罢了,不过背后难免议论纷纷。
尤其是欧阳穆没有同人商量就上朝禀明此事儿,气的他亲爹听说后当场踢了个椅子就摔到欧阳穆身上。他一直以长子为荣,却做出这等荒唐事儿,难免心里膈应梁希宜。
欧阳穆晓得这件事情他有错,所以任由父亲责骂,挨了二十个板子一句话都不说。只是这板子打在儿身上,疼在父心里,靖远侯府二老爷终是没再继续责骂下去,但是胸口积郁可是难免的事情。
并且欧阳穆先同皇上说了,他们欧阳家反倒是没法说不成,因为皇上一听就乐了,大力支持,还在朝堂上弄出声势,让诸位皇子学习孝义,夸奖梁希宜同欧阳穆诚孝感动上天,原本不符合礼制的事情反倒成了顺理成章之事儿。
梁希宜对此也有些不太舒服,但是她同欧阳穆婚前就说过此事,她这辈子可以不成亲,但是孝必须守,宁可错过欧阳穆也不会留有这份遗憾。她是重生之人,对礼法看的淡薄,七情六欲更是少之又少,可以说今生最看重的就是定国公爷,这三年孝不守,她后半辈子的人生走不下去。
欧阳穆对此特别理解,就好像他对梁希宜的执念一般,若是梁希宜不嫁给他,他活的的欲望都会变得浅淡,生不如死。好在皇帝早就想架空他,此时正好有这个理由免掉他所有的差事。其他官员都盯着他的空缺,倒是没人会在老皇帝在世的时候,就为了欧阳家无所顾忌的争取什么。
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原本就是错的,却有人偏要坚持下去,不过是每个人所看重不同罢了。
欧阳穆丁忧守孝一事儿,在折腾了一个月后被皇帝拍板,彻底定下!
欧阳穆空出的缺被一分为二,分为左右将军,被隋家子弟和镇国公李家后代所得。隋家低调,偏居边关不动声响,老皇帝连欧阳家都没应付好的哪里有功夫再动隋家,所以忍痛分出一个缺。
镇国公李家虽然为皇帝所看重,子弟却无一个能拿得出手,曾经的世子爷落水而亡,导致大房无嫡子。所以在大房大夫人体弱多病去世后镇国公急忙给儿子寻了年轻的继室夫人,去年生下个哥儿,就是年岁太小,还不到一岁呢。
最近,镇国公府的大老爷和二老爷趁着欧阳家内乱,专门调来军中资料,看有无李家旁支子弟能够委以重任,为幼子笼络些势力。
大老爷突然发现在欧阳穆的请功名单中有个姓李的小将军,于是吩咐人随便一查,竟是查出他家祖上居然是镇国公府的家生子。后来蒙当时的老太□□典,再加上李家自个的意愿,发了身契许他们离开镇国公府。
这李家的先祖是个明白人,拿了卖身契急忙离开京城,带着家人远赴北方边关处住下,经营起了裁剪衣服铺子。他们家老夫人曾是镇国公府老太君贴身丫鬟,眼界自然比当地的人高出许多,不论衣服的款式,还是衣服花样儿,针线上都独具一格,生意越发越红火,在第三代的时候成为了当地比较有名的商户。
从家生子到商户,骨子里并没有抬高多少,他们家老太君去世后,家里第二代又做出了个决定。买地种田,哪怕地多了租给佃户,也不能做一辈子商人被人看起来。曾经他们家缺钱,现在钱有了,自然想往清贵人家去靠。
如今这位欧阳穆极其看重的小李将军就是李家第四代男丁,据说小时候读书还不错,但是他最终舍了科举从了军,在一次欧阳穆副官去当地镇上招兵买马时,入了欧阳穆的眼。
镇国公府大老爷想着,既然这户人家知根知底,又都是姓李,倒是可以好好拉拢一下。
更何况欧阳穆似乎挺看重他,给他分了兵,他们若是能将他拉过来,也算是分割了敌对势力的力量,让欧阳穆好好恶心一下吧。
小李将军大名李熙娣,今年十三岁,此次进京主要是参加欧阳穆的婚礼。后来家里出了事儿,就又赶回北地,谁知道在家里还没呆几日,就又有加急快件,把他宣回京城,还莫名得了个京城差事,成为九门提督下属的京城官吏。
他虽然年少,身边却开始培养谋士和副官,走的完全是欧阳穆的路数。
对此他曾以为上峰会介意,但是欧阳穆居然不管他,还分给他了一个小队,让他练习带兵,养自个的人。不管是靖远侯府,还是隋家,似乎都待他相当客气。李熙娣从小就很聪明,家里环境复杂,娘不待见爹不爱,性格略显偏激多疑,总觉得这里面隐藏着什么秘密。所以,他对于突然送上门的帖子,还是来自于从未接触过的镇国公府,不屑的扬着唇角,暗自沉思。
李熙娣生的漂亮,皮肤光洁白皙,眼眸深邃乌黑,浓密的睫毛弯弯翘起,朝露一般清澈的眼底隐约带着迷人的色泽,高挺的鼻梁,唇形完美无缺,透着诱人的淡粉色,若不是他刻意让自个显得冷漠一点,怕是比寻常女子还要美上三分。
他不屑的瞟了一眼众位谋士纠结的面容,淡淡的说:“我不去。”
谋士裴先生先是走了出来,道:“如今镇国公府正是得势之时,连欧阳家都退了几分,公子可以不投靠于他,却是不能明着打脸。更何况官职初定,留在京城未必是个坏事儿。”
李熙娣皱着眉头,望着裴永易。
裴永易是在他九岁初入军营时就认识的人,那时他年轻气盛,又同家里决裂离家参军,难免有些行侠仗义的心思,所以见卖字画的裴永易受人欺负,当众出头,差点闹出人命。后来裴永易听闻他要投考靖远侯府大公子欧阳穆,就说若不嫌弃愿意陪同他一同前往,竟是也混了个官职留下来。
当时年龄小,李熙娣不曾仔细深思什么,多年接触下来,却发现裴先生大才,怕是不比欧阳穆身边的上官副官才识少多少,却独独留在他身边,到底为何?
裴永易淡淡的看着他,沉静道:“公子在军中这些年虽然受骠骑小将军欧阳穆重用不断提携,但是公子毕竟不是欧阳家的人吧,又性格刚硬,骨子里不受他人控制,早晚要出去自个闯下一片天地。镇国公府递出橄榄枝,未必不是什么好事儿。公子同镇国公同为李姓,若是有些联系可以当做噱头,毕竟公子如今官阶难以递进的最大弱势就是出身啊。”
李熙娣沉默不语,却是想起了欧阳穆辞官丁忧一事儿,问道:“欧阳大哥几日离京,我想去送送他。”欧阳穆待他同几个弟弟无恙,李熙娣虽然性子清冷,倒是感激他的知遇之恩。如果当时没有遇到欧阳穆,他指不定最后成了什么样子。
小时候的往事,回忆起来不堪回首。
咚咚咚,一名小厮跑到门口,请示有事情禀告。
李熙娣抬眼看过去,见他手里拿着一个熟识的包裹,顿时如同被雷惊了,厉声道:“进来!”
小厮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将包裹交给裴先生,说:“大姑娘不见了。”
李熙娣胸口一疼,咬住下唇,道:“裴先生,镇国公府的事情由您处理,我还是要赶回家。”
裴永易忧心的盯着近来性情不稳的李熙娣,忍不住劝着,说:“公子,夫人这次给大姑娘定的婚事不错,上次江大少的事情咱们上下费了好些功夫才平了,这次可不要再……”
李熙娣盯着他冷冷的打岔道:“江文清那个畜/生,死有余辜,这次的王文才家里妹妹太多,以后姐姐定是要受姑奶奶的气,他爹又是镇上出了名的守财奴,真不知道母亲如何挑这么一户人家。”
裴永易没好意思反驳,人家妹妹多但是都要嫁出去呀!他爹再怎么守财也是给儿子守的,又不会便宜了外人。王文才秀才出身,李家大姐儿又是退婚过一次,能够说道这种人家已然很不错,真不知道主子到底要给大姑娘寻个什么样子的夫婿。
李熙娣沉默不做声,想到这次回去姐姐似乎认为王文才还可以,顿时觉得有人拿刀片割着胸口,泛着揪心的疼痛。反正他就是看王文才不顺眼,谁也不想做成这桩婚事!
李熙娣想了片刻,吩咐道:“给国公府回信,我明个就提前登门拜访,因为家里有要事,怕是后日要请假启程回家。”
翌日,镇国公宴请李熙娣,见他身材修长,面容白皙,体面儒雅,虽然眼底偶尔有冷厉之势,但是做将军的,哪里能没点脾气,不由得帮他同上峰打了招呼,同意李熙娣请假离开京城回家。
他庆幸自个有先见之明,日后让他祖上归进镇国公府,李熙娣就是正儿八经国公府旁支子弟。
宫里皇后娘娘听说镇国公提拔了欧阳穆手下一名李姓小将军,暗中同兄长靖远侯确认,果然是太后娘家的子嗣李熙娣,一时间差点没笑出了声。
李家可就剩下这么一个独苗,镇国公莫非还想抢走不成。
四月初一,定国公办完丧事,由二老爷偕同嫡长孙一起扶柩回乡。
欧阳穆同梁希宜也决定前往定国公祖籍,河北允县。允县四周全是定国公的地,几个村子里的人都是定国公佃户,为了不引起官员殷勤送礼,欧阳穆同梁希宜以夫妻相乘,扮装成普通富绅的样子,带着两辆马车同十个护卫,正式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