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碧笑嘻嘻地赶紧求饶,朱紫却认真地劝她道:“在这宫里你是老大,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只要不太过分,难道谁还敢嚼舌头不成?”
朱碧这才停止了挣扎。
朱紫把她的发髻也解开了。
她把给朱碧准备的那套绿宝石头面取了出来,然后先给朱碧梳了复杂的螺髻,梳好螺髻之后,她没有插戴任何钗簪,而是把一串绿宝石取了出来,绕在了发髻之上,卡住了暗扣。
这个绿宝石串是赵贞送给朱紫的,未经切割,个个都有拇指指甲盖大,晶莹剔透,翠意盈盈,异常的美丽。
做好这一切,朱紫把绿宝石镶嵌而成的太后花冠戴在了朱紫的螺髻之上。
朱紫又给朱碧戴上了绿宝石制成的耳环和项链。
她命银铃取来自己在南疆为朱碧准备的外袍和羽纱面白狐狸皮的鹤氅,亲自帮朱碧穿上。外袍是密实的白绫绣着绿宝石色的缠枝花卉制成的太后礼服,鹤氅是莲青色羽纱面的,朱碧穿戴上之后,觉得又舒适又好看,而且也符合她未亡人的身份,也很开心。
待吃过早饭,朱紫才道:“我给绿霞也带来了一些礼物,她现在在哪里住呢?”
朱碧微笑道:“桐儿年纪还幼,和我一起住在青云殿,绿霞住在这里就不是很方便了,所以她搬到了青莲苑。”
“哦,那你忙吧,我去看看她!”
朱碧点了点头。
绿霞强颜欢笑,带着宫女和太监把朱紫迎了进去。
银铃指挥着几个太监运送礼物,绿霞和朱紫坐在起居室里聊天。聊了一会儿之后,两人都觉得真的是无话可说。
昔日绿霞口角锋利,老觉得朱紫太老实了,虽然彼此交好,可是她老忍不住爱话里话外讽刺朱紫傻。可事到如今,就连青莲苑里的太监宫女统统都是朱碧的亲信,她不敢再说那样的话了,可是又不愿意违心地说出些奉承的话,所以场面就有些冷。
朱紫还记得绿霞当年在府里和自己的交情,也念着绿霞陪伴朱碧的好,所以尽量地找话题,最后实在无话可说了,就介绍自己带来的礼物。
绿霞心里不高兴,连敷衍都欠奉。
场面就更加冷清了。
最后,朱紫离开的时候,心里很是黯然。
她走在御花园里。
御花园道路上的积雪已经被扫清了,只有树枝上、假山上还遗留着一些白雪,在这阴沉的背景下,显得有些凄凉。
飒飒北风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带走了很多东西,包括昔日的友情和往日的情谊,徒留些让人伤感的痕迹。
朱碧穿着姐姐精心准备的服饰,抱着小皇帝赵桐上朝去了。
高老丞相正式请辞。
按照赵贞的预先安排,林孝慈成为了新的宰相。
下朝之后,朱太后抱着赵桐走在前边,后面跟着皇帝的全副仪仗。一夜没有露面的大太监“钱柳德”走在朱太后后面。
一直到了青云殿门外,朱碧挥退了仪仗,把孩子递给玉香,满脸肃穆地对“钱柳德”道:“小德子,随哀家去书房吧!”
朱碧进了书房,“钱柳德”随后进去,恭谨地帮朱碧脱去了穿在外面的羽纱面白狐狸皮的鹤氅,挂了起来,然后的拉开了椅子,侍候朱碧坐下。
朱碧拿起一本奏折看了起来。
“钱柳德”很有眼色,马上准备好了羊毫笔和朱砂。
朱碧看得很认真,看完之后又在上面简单批了几个字。其实这些奏折内阁全都批复过了,送到太后这里来,纯粹是走一个过场罢了。可是朱碧看得很认真,遇到觉得有问题的地方就反复地看,反复地揣摩。
朱太后批复奏折的时候,“钱柳德”命小太监泡了八宝茶端了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摞奏折这才批改完了。朱碧伸了个懒腰,然后双手掐腰扭了扭酸涩的肩膀。
“钱柳德”上前,习惯性地帮朱碧按摩起肩膀来。
他毕竟是学过武功的人,按压的力度正好,穴位正对,朱碧的疲劳一下子就得到了舒缓。
“钱柳德”很专心地按着。
朱太后今日打扮得异常美丽,鹤氅已经脱去,如今身上穿着绣着绿宝石色的缠枝花卉的外袍,领子敞得很开,愈发显得朱太后纤长白皙的脖颈和尖尖的下巴。他站在她的后面往前看,能够看到衣襟收紧的地方露出的那串绿宝石珠串下的那一抹白皙。
“钱柳德”不由得呼吸一滞,按压一下子重了起来。
“徐连波,”朱太后低低的声音有些飘渺,“你的眼角怎么了?”
扮成“钱柳德”的徐连波动作微不可见地顿了顿,画着眼线的眼帘垂了下来,然后才道,“和柳莲打了一架。”
柳莲?朱太后想起姐夫提到的那个名字。记得一直跟着姐姐,看起来极漂亮极危险的一个男子。
年轻的朱太后没有说话,伸手拉开了书案下的小抽屉,取出了一个白玉盒子交给了徐连波:“抹一下,太显眼了!”
徐连波接过了白玉盒子,塞进了袖袋里面。
朱太后和朱王妃睡了之后,徐连波和柳莲一言不合,终于痛痛快快地在自己的房间里打了一架。因为旗鼓相当,所以他既没有成功胜了柳莲,柳莲也没有揍他成功。只不过柳莲的嘴唇被他一拳打破了,理由是红的讨厌;他描画过的眼角被柳莲打肿了,理由是女里女气看不惯。
来见朱太后之前,徐连波好好地用化妆的材料掩饰了一番,不注意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的,不知道朱太后怎么就看出来了!
没来由的,徐连波的鼻子有点酸涩。
这是一种陌生的感觉。
徐连波是个孤儿,自少年时代就开始跟着南安王赵贞南征北战,在化装和侦查这两方面,罕有敌手。
这么多年来,没有人能看出他愿意掩饰的的伤口,除非那人是真的关心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为朱碧按压肩膀。
过了一会儿朱碧问道:“姐夫说让你自己选,你愿意和那个柳莲换班么?”
良久,徐连波才道:“我留下。“
他的声音平静。
他知道自己究竟做出了什么选择。
从今以后,他要留在这里,陪着朱碧,陪着这个明明那么孤独却故作坚强的还称不上女人的女孩子,陪着她走过这段孤独的路。
朱碧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她明明还准备着那么多的利诱、那么多的威胁没有说出来呢!
她知道徐连波的选择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永远不能光明正大地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意味着他的身份将永远见不得光,意味着他永远不能拥有真正的婚姻和孩子……
朱碧没有做出任何承诺,承诺不是说出来的,她只想做出来,证明给自己看。
这日开心的人不仅仅只是朱太后,还有新把大门外的匾额由“林尚书府”换成“林丞相府”的各位林家主人及预备着鸡犬升天的亲朋故友们。
从林孝慈成为大金新宰相的那一刻起,位于东城的林府的候见室里,已经等满了候见的人。
在林府后宅的正院里,林孝慈的正妻连夫人带着丈夫的两个小妾洪姨娘和张姨娘,正侍候婆婆林老夫人和小姑林慕慈用晚饭。
林老夫人和林二小姐刚刚进京。
一进京城的林府,林老夫人就作威拿势,逼着连夫人带着几个孩子搬到了偏院去住,自己带着女儿林慕慈住进了原先林孝慈和连夫人居住的正院。
刚搬完家,她们就得到了林孝慈成为宰相的喜讯,母女俩心中虽喜出望外,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只是对林孝慈的妻子连夫人更加苛刻了。
林孝慈自幼丧父家道中落,母亲林老夫人带着他和妹妹林慕慈艰难度日,母子母女和兄妹之间感情很深。后来,林孝慈考中进士,投靠了南安王,成了南安王亲信,林家这才开始兴旺起来。
对于林孝慈的妻子连氏,林老夫人和林慕慈都很不喜欢,只不过林老夫人表现明显而林慕慈表现隐忍罢了!
林孝慈非常的孝顺,他和连氏感情很好,本不愿娶妾,身边的两个姨娘洪氏和张氏都是母亲林老夫人强赐给他的,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他对她们也都很客气。
林老夫人终于用完了晚饭,她老人家站起身来,却板着脸对伺候了半日的媳妇连氏道:“你和洪氏、张氏就在这里用了晚饭吧!”
林慕慈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也不拉着母亲走,而是站在那里,等候着嫂子坐下去吃她和母亲的残羹冷炙。她的想法很简单:连氏你是外人,你享了我林家的福,就得受我林家的气!
连氏知道丈夫纯孝,怕闹出来丈夫不高兴,含屈斜签着身子坐了下来,匆匆用了几口。
洪氏和张氏看着连夫人苍白的脸色,心里暗喜,一边陪着用了。
夜里,洪氏和张氏一起去了正院二小姐的房里。
听了张氏洪氏粗俗肉麻的表忠心的话,林慕慈淡然一笑,懒洋洋地吩咐丫鬟秋心:“替我赏二位姨娘!”
第二天一大早,林老夫人当着来请安的林孝慈的面,大骂了连夫人一顿,说她妒忌,让她以后呆在佛堂里念经,除除一身的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