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贞看了她一眼,马上转移话题,问道:“到了金京,你是先回府还是先入宫?”
单纯的朱紫当然上当了,大眼睛认真地看着赵贞:“当然是先入宫去看妹妹和外甥了,我给他们带了很多礼物呢!”
赵贞成功转移了话题,心安理得地接过了朱紫新挑选的糖烧饼,又舀了一勺鸡汤喝了。
用完早饭之后,一行人准备冒着小雪上路。
赵贞的衣服还是朱紫安排的,为了和朱紫自己的服饰像配合,临出发前,朱紫逼着他换上了一件白锦缎袍子,外面是深紫色的羽缎披风,穿着这么一身亮眼的衣服站在驿站门外,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
朱紫发现不少男女都在偷看赵贞,心里乐滋滋的――看的人虽多,可是赵贞是她的,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归她使用和管理,赵贞穿什么吃什么,都由她说了算!
宋章牵着马走了出来。
他一眼就看看到了已经坐到了车里,犹自打开窗子微笑着看牵着马的王爷的朱王妃。
朱王妃肌肤白嫩,眉毛清朗,轮廓美好的大眼睛神采熠熠,红唇微丰,更兼丰满高挑,是一种浓艳至极的美丽,带着勃勃的生机和无限的活力,看着她,就觉得能够活着,能够吃、玩,实在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宋章眸子轻闪,他以前觉得那个女人神似朱王妃,现在看来,真的是形似神不同!
随着柳莲的一声“驾”,赵贞一行人冒着风雪出发了,依旧是赵贞和宋章骑马在前,柳莲赶着车在后。马车后面储物之处已经放满了东西,都是朱紫这一路来给妹妹朱碧买的礼物,就连车厢里,也放了不少预备送给朱碧的瓶瓶罐罐箱子盒子什么的,所以赵贞坚决不肯再坐到车里面去。
雪开始下得有些大了,起初是微不可见的雪粒子,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朵朵雪花,从苍穹飞舞着飘落。
朱紫一行人在金京南门外的驿站停了下来。
朱紫被赵贞抱下了车。
一下车,她看到赵贞兜帽上披风上满是积雪,忙疾步走上前,踮起脚跟先是帮赵贞扑去兜帽上的雪,然后又自上而下地拍打他的披风,一直到确定赵贞身上没有雪了方才作罢。
拍完雪,她又握住了赵贞的双手,发现他手心暖和可是手背冰凉,忙把赵贞的手背贴到了自己热乎乎的脸上。
赵贞心安理得地被朱紫关怀着,微挑的凤眼深深看着朱紫,任朱紫作为。
宋章也从马上下来了,牵着马站在一边,看着真情流露的朱王妃,竟然很是艳羡。
柳莲把马车停好,也走了过来。看着王妃关怀爱护王爷,柳莲心里也有些不平啊,毕竟他赶车可是比王爷骑马更冷更累好不好!
金京的雪下得更大,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飘落人间,把皇宫变成了粉妆玉砌的世界。
朱碧所住的青云殿内因为夹壁里有炭炉,所以暖和得很。
她看着奶娘喂了小皇帝赵桐之后,想起这样寒冷的天气,不知道那些年轻的太妃们怎么样了,于是就命玉香守着皇帝,她带着徐连波扮成的钱柳德出了青云殿。
徐连波本来要多带几个人,却被朱碧拒绝了。这么冷的天,何必带着一群人一起受冻呢?
皇帝登基之后,朱碧只是把个别嫔妃送到了兴盛帝的皇陵守陵,待事件平息之后,她把没有出宫修行的嫔妃们全部安排进了御花园深处的玉梨宫,特别派了得力的太监女官管理。
因为宫里人口稀少,所以徐连波只是命太监打扫了各交通要道的雪,并没有令人打扫御花园的雪。朱碧早有准备,穿的是鹿皮小靴,踩在白皑皑的雪上面,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进了玉梨宫,朱碧带着徐连波一个院子一个院子走了一遍,发现炭火供应还算及时,这些太妃们衣饰器用也都不错,这才放心了一点。
当然,她更享受这些昔日高傲的敌人们对自己不知是真是假看似感恩戴德的行礼如仪――看着她们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感觉真的是好爽!
进入最后一个院子的时候,前来视察民生的朱太后问陪同视察的玉梨宫总管太监:“这里面住的是谁?”
玉梨宫总管太监恭恭敬敬道:“禀太后,这里面住的是蒋太妃。”
朱碧秀眉一挑。
玉梨宫总管太监马上补充道:“就是先皇时候的蒋贵嫔,先皇后的表妹。”
朱碧一下子明白了,原来是昔日害绿霞流产的仇敌蒋秀灵。
她笑了笑,昂首走了进去。
“太后娘娘驾到――”太监沙哑的声音响起。
只听“咣当”一声,正房的门被人猛地打开了,一位头发花白形容憔悴的女人穿着长袍大袖站在里面,她看到穿着太后服饰的朱碧,呵呵笑了两声,脸上似哭似笑,表情有些扭曲,右边的衣袖向外有些突起。
朱碧已经注意到了蒋秀灵的异常,可是她有心检验一下徐连波,所以专出一幅毫无所觉的样子,向前跨了一步。
徐连波觉得不对,马上往前一闪,试图遮住朱太后。可是那女人已经扑了过来,袖子里一把磨得亮闪闪的银钗向着朱碧刺了过来。
朱碧反应很快,迅疾往后退了一步。
徐连波已经挡在了她的前面,左脚闪电般踢出。
看着倒在地上被几个太监用脚踩在地上的蒋秀灵,朱碧含笑上前,恨声道:“蒋秀灵,当年你帮着你那位表姐,害了那么多的人,造了那么多的孽,沾了满手的血,睡到半夜,你不觉得害怕么?”
朱碧直起身子,面色早已冰冷:“蒋氏死有余辜,可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
她脸上带着雍容的笑:“终身幽闭深宫。”
我不恨你,恨你的是绿霞,你害绿霞没了孩子,我如今为她报仇!
我们过得好,就是对你最好的报复。我留着你的命,让你生不如死,让你知道我们过得好,这就是对你最好的惩罚。
回到青云殿之后,朱太后颁发懿旨:“总管太监钱柳德,忠心护主,堪为楷模,赐四品顶戴,宫内自由行走……”
徐连波看着圣旨,感觉真是逵猩癜。
晚上,风雪更大了,呼呼的北风卷着雪花,吹得窗纸呼呼作响。
青云殿正殿内香氛微微暖和异常。朱太后正在焦急地走来走去。最后,她求助于淡定地侍立一旁的“钱柳德”:“姐姐冒着大雪入京,会不会有什么危险?要不要派人去接应?”
“钱柳德”徐连波早就猜到怎么回事了,偏偏不说,这时候才慢条斯理道:“奴才刚接到赵壮的飞鸽传书,王爷王妃已经到了金京城南门外的驿站,明日一早即可进城。”
“真的?”朱碧跳了起来,连声呼唤玉香,“快命人整理书房里的礼物!”
刚刚命令玉香带着人去了,她陪着赵桐玩了一会儿,心里却始终静不下来,就抱着赵桐带着徐连波去了书房。
书房里放满了她给姐姐朱紫攒的礼物,比如通商司从波斯带回来的自鸣钟、钻石和驱蚊药水,乌吐进贡的龙涎香和蝉翼纱,东枢进贡的檀香扇和玉体乳,西北送来的大红枣和薄皮核桃,独县贡来的独玉,……当真是琳琅满目满满一屋,都是这一年多朱碧给姐姐攒的好东西。
腊月初十二这日,朱碧早早就起来了,焦急地候在青云殿里。自从姐姐离开金京去了润阳,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姐姐了。对于朱碧来说,母亲当年没有办法保护自己,后来又只想带着弟弟在云蒙山过平静的生活,不愿意和她姐妹俩过多联系,早已和陌生人差不多了;只有姐姐,只比她大两岁却一直照顾她的姐姐,才是她真正的亲人,她很想姐姐了。
朱碧等得焦急,派“钱柳德”带了小太监到宫门前迎接。
大雪夜里已经停了下来,宫门前的广场上被太监们打扫得干干净净,能够看到红色平整的琉璃砖。
“钱柳德”带着两个小太监,百无聊赖地看着空旷的广场。他今日打扮得尤其夸张,俊秀的脸上薄薄地傅了一层粉,弯弯的柳眉用黛石细细画了,眼睛用炭笔画了上挑的眼线,嘴唇抹了一层胭脂,配着一身锦绣的大太监袍子,看上去要多违和有多违和,要多妖孽有多妖孽。
赵贞骑马在前,一身黑袍的柳莲赶着马车在后,一起出现在广场尽头。
“钱柳德”看到他们,脸上露出一抹喜色,马上大步迎了上去。
赵贞骑在马上,看着“钱柳德”浓妆艳抹的脸,眉头马上皱了起来。
“钱柳德”笑得更欢畅了,“娉娉袅袅”行了个礼,用沙哑的声音道:“奴婢给王爷请安了!”
简单的一句请安的话被他说得九曲十八弯,把后面赶着车的柳莲给恶心得差点吐了出来――他可是奉王爷之命过来和徐连波做交接的,这个“钱柳德”就是这个样子的么?
想到自己未来一年就要变成这个鬼样子,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柳莲不由得冷汗直冒,他决心要好好和王爷谈谈。
赵贞之所以要用柳莲换下徐连波,就是怕徐连波的感情影响到了工作。徐连波的这番做作很快就被他识破了。赵贞瞥了一眼夸张的“钱柳德”,沉声道:“把你那点小心思给我收起来!”
徐连波被南安王识破了用心,老脸微红,只不过隔着脂粉谁也没看出来。
柳莲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赵贞陪着近乡情怯有点紧张的朱紫一直到了青云殿。
朱紫带的东西太多,柳莲只好也赶着车进了青云殿正院之内。
待车子停稳,赵贞打开车门,把朱紫扶了下来。
朱紫一下车,向青云殿的门口望去,一眼就看到了立在青云殿大门前的朱碧。
朱碧头戴繁复的太后凤冠,身穿华贵老气的太后礼服,眼睁睁看着姐姐,脚不由自主往前动了动,旁边的玉香立刻小声提醒:“太后――”朱碧顿了顿,身子晃了晃,退了回去――她如今是太后了――朱碧不由悲喜交集。
赵贞携朱紫上前,给朱碧行礼。
朱碧扶起姐姐姐夫,脸上带着笑,眼睛却早已湿润了。她强笑道:“一家人何必多礼,先进去再说吧!”
赵贞很快离开了,把柳莲和银铃留了下来,保护朱紫。
朱碧拉着朱紫进了偏殿,屏退旁人,连玉香、徐连波、银铃和柳莲也留在了外面。
姐妹俩坐在并排坐在罗汉床上,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接着都流下了眼泪,彼此说起了别后情形。
姐妹两个坐在一起说了一会儿之后,朱紫问起朱碧孩子的情况,朱碧忙叫玉香:“把桐儿抱过来!”
朱紫抱着赵桐看了又看,心里很是欢喜。赵桐比赵杉略大一点,也瘦一点,已经会爬了,在朱紫怀里扭来扭去,软软的小手伸到朱紫脸上摸啊摸的。他的小脸之上最显眼的便是那一双酷似朱紫朱碧的秋水般的大眼睛,清凌凌地看着姨妈,仿佛两粒惊世的宝珠,又仿佛碧天里最明亮的两颗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