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逗了好一会儿猫,受尽白眼加嫌弃依旧甘之如饴, 用那一张热脸往人, 噢,不, 是往某猫冷屁股上贴。直到伺候他的人找来, 实在不能再待下去,才极不情愿一步三回头的被嬷嬷拽着走了。
太后那里人多, 虽然一时注意不到,但离开太长时间也不好。
因此,四皇子一走, 黛玉也不准备多留,免得误了筵席的时间不恭。
至于周航, 他现在无法恢复人形,原本游刃有余的法术也使不出来,简直跟普通的猫没两样。唯一的一点就是比普通的猫多一点智商,呃,在黛玉看来这点智商跟鱼丸差不了多少, 自保都有问题, 旁的也顶不了什么事。
鲜明的例子就在眼前, 方才是谁被一个十岁的小毛孩追的满地乱跑来着。
怕他一个人在宫里没了身份没了法术会被欺负, 黛玉只好带着他一起往太后那里去。原本想着不带到太后跟前儿,让紫鹃先照看着,谁知道周航不肯跟着紫鹃,非要跟着自己, 怎么劝也没用,只好由他了。
至于延寿殿那里周航缺席的后果便也顾不得许多了。太子无故缺席虽然有些失礼,但总比让大臣们知道他们的太子殿下变成了一只猫要好多了。不然饶是太子也会当成妖怪,后果嘛,想想也就知道了。
此刻那些原来在蓬莱轩等候的贵女们也都被召进了太后的寝宫,大殿里熙熙攘攘,比之前人多了不少。
当然,能被太后召见的都是小姐们,下人等仍在蓬莱轩待命。
但饶是如此,人数也不少。
一到莺莺燕燕的女孩子堆里,周航便止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喷嚏。虽然某猫的颜值很高,便是打喷嚏也不难看,反倒是乖觉可爱,让人忍不住想在他毛茸茸的头上摸一摸。但这么大的动静还是会带来不少的麻烦,比如,让黛玉想低调点隐匿在人群中的愿望化为泡汤。
满屋子的女人,皆是施脂抹粉,说真的,别说是周航,饶是她平日自己动手做些胭脂、花笺、颜料,早闻惯了这些花脂香料之气味,此刻也有些受不了。这也是为什么她方才想出去透透气的主要原因。
不出意外,周航的动静很快引起了几位娘娘的注意,她们纷纷看向黛玉。
一个年轻的太嫔在太后耳边嘀咕几句,太后便看向黛玉,道:“林家丫头可是带了只猫来?”
黛玉原本已经将周航掩在披风里,打算趁还没引起大的轰动悄悄溜出去。闻言,只得回过身,微微施了一礼,笑道:“回太后的话,倒不是臣女从宫外带来的。臣女方才出去转了一转,偶然间见一只猫在雪地哀哀叫唤,倒是好不可怜见的。臣女想着今儿是太上皇的好日子,宫里宫外的人都赶着做好事给太上皇积功德呢,若是冻伤或是……”
说到这黛玉顿了顿,“若真是如此,岂不是罪过一件?”逢太上皇的万寿之节,有些不好的字眼自然是不好说出口的,但她说到这个地步,在场之人一听也就都明白了。她垂眼,十分爱怜的看了看怀里的小猫一眼,接着道:“也是臣女好福气,可巧撞见,就抱了来,也算是臣女托太上皇陛下和太后娘娘的福气,做了一件好事。”
闻言,在场众人脸色各异。之前说话那个年轻的太嫔和贵妃交换一个眼神,便微微躬身在太后跟前儿笑呵呵的凑乐,“太后,妾身瞧着那只猫身子丰腴、毛色也极是光亮,不像是野猫,别不是哪位娘娘宫里养着的吧?”
听了这句话太后似乎是来了兴趣,让黛玉将猫抱近细看。待看清之后,太后的眼中浮现出好奇的意味,指着对福康公主道:“你瞧,果然如静太嫔所说,这猫长的又好,身上也干净,瞧着怪叫人喜欢的。你瞧着可眼熟,在哪个宫里见过不曾?”
福康公主便上前作势要摸,黛玉下意识的往后一躲,将周航护在怀里。抬眼见福康郡主面有不豫之色,知自己行为失礼且有犯上之嫌,不过做都已经做了,后悔也无济于事。想着,她只好笑着施了一礼,道:“公主赎罪,这只猫性子有些野,公主还是小心为妙,免得他不知轻重伤了您。”
话音未落,“喵!”的一声,某猫呲牙咧嘴亮出了爪子,吓得福康公主忙退了三步的距离。
在场诸人也都情不自禁的瑟缩一下。
黛玉顺势对太后道:“臣女已经让苏嬷嬷去问过了,说各宫都未曾丢猫,此猫却是无主之猫。臣女与此猫有缘,斗胆向太后讨个恩赏,求太后开恩将此猫赐予臣女吧,也让臣女沾沾太上皇和太后的喜气儿。”
太后原本见猫长的可爱,倒向逗弄逗弄,后见他龇牙咧嘴的狂性,心里便十分不喜,恨不能立刻将其驱逐出去,只是碍于黛玉的态度才不好说出口。今见黛玉向她讨猫,态度又十分恭敬,言语上也是谦恭有据,便道:“一只猫罢了,你既喜欢,带去便是。只是畜生终究是畜生,野性难驯,这里都是女人,留它在这里恐误伤了人,便不好了,你让人先带出去吧。”
“是!”黛玉施礼退下,亲自出去将周航交给紫鹃、慧儿照看。
再回到正殿,太后正拉着三公主、婉华郡主说话,二人一左一右挨着太后坐着,一唱一和将太后逗的哈哈大笑。昌华郡主也挨着婉华郡主坐着,不时逗趣几句。看见黛玉,太后招手叫,黛玉只好过去。行了礼,太后叫黛玉也过去坐,黛玉看看两边都坐满了人,没有自己坐的地儿,便垂首侍立一旁。
一个老嬷嬷忙搬了个凳子过来,放在黛玉身边,黛玉这才谢过坐下。
太后因指着一一给黛玉引荐:“这是三公主,这是北静王的妹妹昌华,这是本宫的外孙女婉华,你可都见过了?”太后与北静王太妃乃是同胞的姊妹,论起来昌华也是太后的亲外甥女儿。北静王太妃老来得女,十分宠溺,太后对这个外甥女儿也是十分的疼爱,常常召进宫里说话。
北静王太妃近日身子不好,故今儿没法进宫,特意命女儿代为问好。
黛玉闻言忙起身一一见礼,三公主、婉华、昌华也都客客气气的回了礼。太后似乎有意让黛玉和婉华、昌华多接触,让嬷嬷带三公主出去玩,给三人制造说话的机会。
黛玉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好小心应付。
她不明白不代表别人就不明白,福康公主就一直给自己的女儿使眼色。
“妹妹你几岁了?”婉华看着黛玉,笑呵呵问。
但那笑意根本就没到眼底,黛玉向来便是通透灵慧之人,自然不会看不出。见她如此,便也只是敷衍着说些话,哪里肯将一颗真心掏出?
“转过年我就十三了。”说完黛玉便垂了头,也没有问婉华多大。她隐约有些明白婉华问她几岁,目的就是想让她反问。虽然不知道她为何如此,但黛玉可不会被她牵着鼻子走。你不是想让我问你几岁吗,黛玉想我偏偏不问,看你将如何应对。
婉华似乎对黛玉的反应有些意外,眼珠子一转,她笑了笑,“原来妹妹都这么大了,看妹妹的身量,我以为你才十岁呢。”说完这些她又报了自己的年龄,“我比妹妹大三岁,已经十五岁多了。”
昌华趁机也报了自己的年龄。
谈话越来越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不多一会儿黛玉便明白了。感情婉华、昌华二人都打着周航的主意,以为周航年纪已经不小了,很多男子像他这个年纪孩子都已经好几个了,而她林黛玉才十三岁不到,就算十五岁及笄便成婚,也须两三年的时间。这两三年的时间太子不可能不立侧妃不纳妾,她们打的便是这个主意。
太子侧妃虽非太子正妻,但地位也不低,是能上宗室玉牒的,有朝一日太子登基,水涨船高,至少也是个贵妃的位置。
何况她二人出身高贵,背后的势力也大,以后角逐皇后宝座也尤未可知。
当然,在这种情况下问这些问题,自然也是得到太后的授意了。
想明白这一点,黛玉便故作糊涂,二人也颇觉没趣。
满屋子的莺莺燕燕一股脑儿的凑趣,太后的心情倒是不错,不住的盯着年轻的姑娘们看,有看着端庄懂事的,便叫近前来细问。有些女孩面皮儿薄,被问得娇滴滴脸红的快滴出血来了。
看来太后不仅打算给太子娶侧妃,还打算立妾。
不过,对一般的官宦之家来说的话,能进东宫,哪怕是为妾,也是梦寐以求的了。
婉华、昌华只顾着自己说话,都不大理黛玉。黛玉索性垂头盯着手帕上的梅花发呆,想周航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如今对自己的身子控制的还算得心应手,按说就算用缩地术用尽了法力,也不至于连人身都保持不了啊。难道是修炼的时候误入歧途?若是这样的话可真就麻烦了……
正想得入神,突然一道请轻快响亮的声音传来:“太后,贾女史给您送药来了!”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身穿米黄镶领墨绿底子黄玫瑰纹样印花缎面宫装的女子走了进来,梳着单螺髻,左边斜插一点翠步摇,比一般的宫女打扮华丽许多。
黛玉便知道是表姐贾元春来了,能打扮的如此耀眼,可见她在太后这里过得起码不算太差。
贾元春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缠枝莲花小瓷盖碗。她目不斜视,一直走到太后身边,跪下将托盘奉上。太后才微微眯着眼睛将盖碗端起,微微掀开碗盖,一股天然的馨香之气扑鼻而来。
太后眯着眼将所谓的“药”喝完,仍将盖碗放在托盘上。
贾元春刚要退出去,太后叫道:“元春,你先别走!”
贾元春便将托盘交给跟着的一个小宫女,命其拿出去。她自己则恭谨侍立,等着太后的吩咐。
太后指着林黛玉道:“林丫头是你表妹吧?”
贾元春道:“是!”
太后又对林黛玉说:“你这个表姐,端庄、大方、有礼,很是难得。本宫素来有眼疾之症,每日一到晚间或是天气阴暗之时便看不清东西。真是多亏你这个表姐,弄来一个治疗眼疾的偏方,虽则制作起来颇为麻烦,但是效果显著。听说菊花最为明目,她便每日清晨拿碗去取那菊花花蕊上的露水为本宫熬药,日日如此,如今已经有大半年时间了。若不是元春,本宫到如此还被眼疾困扰着呢。本宫道不是赞她这份辛亏,只这个心意最为难得。本宫也常对元春说,以后要将她当亲生女儿一般待,必不亏待了她。”
说完,太后又对贾元春说:“你久居深宫,见一次亲人也不容易,与你表妹别室说说话儿去吧。”
迎春谢了恩,便与黛玉出来,至偏殿坐下。
偏殿出了她们还有不少人,多是进宫的女眷。太后嫌正殿人太多,过于嘈杂,而且空气也不好,便只留了些贵戚之人说话,余下的都在偏殿招待。
人多嘴杂,一些不可与外人道的梯己话自然是不好说的,贾迎春看着黛玉,纵使有千言万语,说出来的也不过是些寒暄的话。虽则贾元春说宫里的快乐多过磨难,但一个如花一般的女孩,在这规矩森严、勾心斗角的皇宫里蹉跎了将近十年,辛酸自然不会少。
虽说是女官,但到底还是伺候宫里那些贵人的,与在家里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生活乃是天渊之别,黛玉想外祖母、二舅舅怎么人心将那般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个女孩儿送到这样的地方?
若是换了自己,爹爹定是不舍得的,她想。
正说话的时候,一个嬷嬷过来,叫道:“元春!元春!”嗓门大的惊人,黛玉下意识的皱了皱眉,迎春忙起来迎上去道:“嬷嬷,有事?”
那人道:“快去,太后要喝你泡的茶!”
说完便走了,贾元春红了脸看着黛玉,觉得十分窘迫。
黛玉忙道:“姐姐快忙去吧,别误了差事!”
元春狠狠的咬了一下嘴唇,叫来一个宫女服饰的女孩儿,道:“她叫抱琴,是我从家里带过来的丫头,我不能陪着妹妹了,让她伺候妹妹吧。这宫里她都熟,妹妹想去哪逛逛尽管吩咐抱琴。”
说完便走了。
一直到整个筵席结束,黛玉虽然看见贾元春在太后跟前伺候,却没有机会跟她说上一句话。走的时候,黛玉看见贾元春远远的站着一个海棠树下,嘴唇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从口型来看,黛玉知道她说的话:“你比我幸运多了……”
幸运的让人嫉妒……
她说后面这一句的时候,黛玉已经转过头,所以并没有看见。
回去的路上,黛玉问周航,在宫里的时候见过元春么。
周航说见过几次。
其实他见过的远不止几次,元春伺候太后已经一年多了。他给太后请安,尤其是跟父皇一起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常见。太后有意让皇帝纳了元春,总是制造二人见面的机会。元春也有此心,每次都是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在一种穿着朴素的女官、宫女中十分显眼,他想不看见都难。
不过,周航不想黛玉跟贾府牵涉太多。原著中黛玉便是死在贾府那些人手中,这一世虽然事情已经改变,但贾府干过的那些事,可不是一笔就能勾销的?无论是黛玉,还是他周航,都受过贾府的迫害,仇早已结下,周航不想黛玉对贾府还有什么眷恋。
周航失踪的事名面儿上虽然没有引起大的波澜,暗地里却是造成了大的轰动。
晚间,书房里,林黛玉顶着林如海审视的目光,有些忐忑的问:“爹爹,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你……”林如海怒目圆瞪,周身冒着黑气,气愤愤地说了一个“你”字,瞥见女儿受伤的眼神,后面训斥的话没说出口又咽了回去。唉,谁让他是个慈父呢,罢了罢了,摇摇头叹口气,林如海道:“你是不是把太子殿下带回来了?”
黛玉盯着巨大的压力点点头。
“你,你这孩子……”林如海焦躁的踱着步子,“你这孩子怎的如此胆大妄为!男女授受不亲,唉,这且不说了,今儿是什么日子,太子殿下又是什么身份,你们怎的如此胡闹!你知道宫里,圣人老爷气成什么样了么?好好的万寿宴,不见了太子殿下,太上皇也不大高兴,你们两个孩子只知道胡闹,一点后果都不考虑!”
“爹爹……”
黛玉想解释一下,刚说出来两个字就被林如海顶了回去。
“你立刻让太子殿下回去!”
“回不去了,爹爹。”
“什么?”
“周航变不回人身了……”
“怎么会这样?”
不能将空间和修真的事暴露,黛玉只好说自己也不知道。
这件事比黛玉偷偷将周航偷出皇宫更为严重。前者还好解决,后者那不是人力可为啊!要是让圣人老爷知道他认回的儿子是一只猫,后果是什么样,谁也无法预料。皇帝陛下肯认还好,不管是人是猫,总归是自己的孩子,惊悚归惊悚,到底是自己的骨头,只能认了;若是圣人老爷不肯认,反以为妖异,那么可就惨了,到时候周航、他林家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便是为了女儿考虑,林如海也不会冒这个险。
为今之计,只能暂时瞒着,希望周航能尽快恢复人身,早晚得出岔子。
林如海让黛玉去将周航叫来。
黛玉抱着猫进来的时候,林如海正在书案前铺一张帛纸。黛玉叫了声“爹爹”,林如海一边“嗯”了一声,一边将笔放好,让黛玉将周航放在桌子上。
黛玉、周航二人皆不解,齐齐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道:“看什么?写字啊!”
“写什么?”
黛玉、周航异口同声。
林如海背着手,没好气的说:“太子殿下留书出走,总比太子殿下变成一只猫要有说服力吧。”
好吧,目前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就是不知道皇帝陛下收到书信之后会不会气上加气,一气之下不认他这个儿子了。周航表示,他跟皇帝老爹也算有了些感情基础,老爹废掉他的太子之位他倒是不在乎,要是不认他这个儿子,说实话,他还是会伤心的。
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也只能如此了,但愿皇帝老爹想开些。
周航于是在林家住下了。
这一住就住到了临近年节,他仍旧没能变回人身。周航倒是不急,但林如海、林黛玉急得不行。李昭对外放出消息说周航骑马坠落伤了腿,如今闭门不出养伤,谁也不许打扰。但若是除夕家宴的时候他还不出现,难免会引人怀疑。
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事,荣国屡次侵犯边境,皆被便将和民兵挡了回去,没有讨到什么实在的好处。腊八之后,实在难以为继,荣国国君遣使求助,希望获得粮草和食物资助,助他们度过灾年。还说来年丰收之时,一定加倍偿还,而且愿意立下盟约,十年之内绝不再南下侵犯。
此事在朝堂上引起激烈的讨论,大部分是说荣国向来言而无信,不可信他们的话,如今他们正逢灾年食不果腹,正是大举进兵,一举将其歼灭解决边患的好时机,万万不可资敌,待其休养生息之后,必然还会给边关百姓带来祸患。
也有一部分人认为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是上上之策,如今我国民力国力也是有限,不可过度征伐,以致加重百姓的负担。只要荣国答应不在大肆入侵边境,可以适当给些资助,修两国之好。
林如海则认为要资助,但不可按他们的方法资助,而是要换个形式,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