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女君病重的消息很快的传来了,各王爷宗室都连忙让家眷过去探望。苏玄秋也带着韩墨去了,去和回来都是两人共承一车,只是回来的时候韩墨神情明显低落多了。因为谁的看的出来,太女君命不久矣,虽然韩墨跟太女君之前完全没有交情,只是看着一个生命的损落却不能不感叹。
接触的事情越多,韩墨对于这个所谓皇室就越感到害怕,那就像是吃人的地狱,但凡进去的就不会有好下场。
下意识的韩墨看一眼苏玄秋然后就立即别开眼了,对于这位王君他越来越不敢多看。却也越来越明白为什么王爷与王君的感情会越来越好,因为两人是以相互扶持的方式前进的。
“太女君撑不了几天了。”苏玄秋见凤瞳第一句话就是如此说的。
凤瞳只是叹口气,这也算是意料之中吧,那样一个男子果然没办法理解太女的思维。凤瞳都有点不知道该同情谁好一点。对太女来说,自己的好意无法被理解是一种悲哀,连自己的枕边人都理解不了那更是悲哀中的悲哀。对于太女君来说,他只是被单纯的抛弃了,被自己的托付终身的对象抛弃了。
当然指望太女要是像一般的女子那样把事事给夫君讲明白,也许就不会有这种伤感。只是她是太女并不是一般的女子,她要考虑太多太多的事情,她要承担太多太多的责任,给予自己夫君幸福只是其中完全不重要的一条。她没有那个时间和那个心力去体会一个男子的心境,连爱人的时间与心情都没有,怎么可能还会去想一个男子的心情。
太女君的病重给东宫引来了一位贵客,皇夫沈氏。自从上次与太女的不欢而散之后,皇夫就再也没有到过东宫,就是太女纳良君这么大的事情,他也是一言不发,只是让人送了份贺礼就算了。
皇夫的到来最紧张的当然是左卿书,只是左卿书刚到站到大门口等皇夫大驾时,太女己经回府了。说起来皇夫来的也真巧了,太女就今天有事出府了,太女出门没一会皇夫就来了,然后太女也回来了。
如此的巧合就连左卿书都惊心了,跟着太女一起行礼叩见,左卿书连书都没抬起来。只是听皇夫说了一句免礼之后,他起身然后往后退了。
皇夫倒是笑了起来,道:“成婚那天我身上不太舒服也就没过来,你进门那么久了,也没进过宫,倒是现在我来了。”
左卿书不知道怎么回答。
太女恭敬的回道:“一直听侍儿们说父上身体不大爽快,就没敢带良君过去,怕扰了父上的清养。”
如此必恭必敬的回答,皇夫不自觉得看向自己的长女,他知道在那一箭射出去之后父女之情算是毁了,但是他没想到能毁的如此彻底。这个他从小□□出来的女儿己经不知不觉中成为一只成年凤凰,再无法撑控的了。
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让皇夫有点恐慌,一直以来他与太女都可以算做一体的,太多的利益纠葛在一起。在走这一步前他己经做好太多的准备,但是真正到使用的时候,他觉得都不行了,这个女儿的强大己经完全的超出他的意料之外。突然间他有点后悔当时的决定,只是现在后悔估计也晚了。
皇夫心里叹口气,刚想对左卿书招手让他上前来让自己看看,就听太女对左卿书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下去吧。”
“是。”左卿书如释重负的应着,然后向皇夫行礼之后就退下了。
皇夫虽然不高兴,但也没拦,因为他知道太女还会再出言阻拦,他不想闹的如此僵。只是左卿书退下之后,正厅除了各自心腹外,只有父女两人。
皇夫忍不住叹口气道:“我们是父女,你何必……”
太女回道:“这几天良君身上不适,怕过病气与父上。再者一会我就陪父上去看太女君,太女君并不想见良君,带着他去怕给太女君添病。”
太女一席话让皇夫无语,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太女都不会再听。
“去看看太女君吧。”皇夫最后说着。
太女君己经卧床不起了,一直以来太女君都是药没断过,先是吃能生育的药,后来又是调整身体的药,更不用说生病吃药之类的。只是这趟从庙里回来之后,太女君就再也不吃药了。
太女君身边的侍儿回禀过太女,太女端着药来过,太女君仍然只是摇头,道:“我己经吃了一辈子药了,临死的时候不想再吃了。”
太女只是看着他无言,让侍儿把药端下去,然后在床头坐下。太女君也只是看着她,两个人都没说话,只是这样静坐了一个时辰,直到外面传话中有外臣拜见太女才离开。
“我的儿,你怎么瘦成这样了。”皇夫进入内室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太女君不大好的消息他听说了,只是一直忙着沈家的事情也没细问过,怎么也想不到太女君才如此年龄竟然己经病成这样了。
太女君挣扎着要行礼,被皇夫拦住了。虽然皇夫一直以来对于这个女婿的性情并不是很欣赏,但到底还算是自己的娘家人,这些年来总是有几分偏疼。
“儿臣不孝。”太女君低声说着。
“你说什么傻话。”皇夫满是叹息,虽然太女君性格软弱,但是待人亲厚,对上辈是真孝顺,对下辈们也关切,东宫里几个不是他所出的皇女皇子们,他都待之极好。
只是嫁入皇室的男子的好与不好不是他本身性格决定的,更多是他背后的势力消长。现在他夫家基本上己经被消扫完毕,沈氏一族也是自身难保,他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处境。
跟皇夫说着话,太女君却不觉得抬头看向旁边站着的太女,回府那天她来过,然后每隔三天她一定会来探望。只是探望,往往还没坐下就走了,即使没有任何人跟他说他也知道,她现在只去新纳的良君那里。新人进门,为得就是取代他,果然到最后他连只有的与她并肩而立的位子也要让出来了,他终于一无所有。
“好好养着吧,凡事都不要多想。”皇夫临走的时候如此劝慰着,只是别说劝慰太女君,这话他自己都做不到。
入冬的第一场雪刚落下,天还黑着,太女君身边的小侍就急匆匆的敲着良君的院门。门僮开门,见是太女君身边的人多少有点怠慢,自家主子现在正得势,谁都知道太女君被废就是时间早晚的事。
“太女君不好了,真有个好歹你们担待的起吗?”小侍大声叫着,却不自主的哭了出来。他家主子可是明媒正娶的正夫,临到死的时候,还要四处求着才能找到妻主。
门僮这才不敢怠慢,急匆匆进去回禀。因为还不到上朝的时候,凤祈与左卿书都还未起身。上夜的方儿听了门僮的回报,也不敢耽搁走到床头,道:“主子,外面太女君侍儿回报,说太女君不好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太女惊诧的声音从纱帐里传来。她是习武之人,听觉敏锐,再者这些年来她也一直没睡沉过。
方儿吓了一大跳,赶紧回道:“就是刚刚,现在正在门外。”
“起身。”凤祈说着,方儿连同另两个上夜的侍儿连忙打着帐幔,左卿书也己经醒了,迅速披见外袍在身上,就侍奉凤祈穿衣。
只是凤祈根本就没等他,连小侍都没让近身,直接自己动手。只是把外衣穿上,连披风都没穿就直接出门。
凤祈身边的四个侍儿,两个跟了上去,两个继续原处。太女君侍儿见凤祈出来,原本就哭着神情更显得伤心,双膝跪下道:“请太女……”
话未完,太女抬腿把他踢到一边去,然后继续向前。太女身边侍儿不禁骂道:“糊涂的东西,现在哪是哭的时候,太女马上就要过去,还不快点去准备。”太女现在都动身了,还跪着拦住路哭,就要是为主子好,那就动作快点。
本来这样过去是要坐软轿的,只是太女根本就没等侍儿们抬来,径自大步过去,身边两个侍儿虽然都是习过武的,但跟着也不禁有些累。
进院门的时候,连门僮都开始哭了,看到太女进门,只是跪下,连请安都忘了。太女也没理会,直接进入,只见御医还在外堂坐着。看到太女进门,连忙起身就要下跪,太女只是问:“怎么样了?”
御医只是摇头。
凤祈不再理会她,直接进入内堂,太女君的几个侍儿都在旁边,一副强忍着泪的样子。太女君脸色白纸一般,只是闭着眼躺在床上。
只是就在凤祈进门时,太女君却突然睁开眼道:“你来了……”
身边的小侍都有些惊讶,这才注意到太女己经进屋来,连忙请安。太女只是挥挥手,太女君却突然伸手让侍儿扶他起来。旁边两个侍儿连忙拿好靠垫扶他起身,太女上前在床边坐了下来。
太女君伸出手抓住太女的手,轻笑着道:“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无情到让我一个人孤单的走的。”
凤祈只是反握住太女己经骨瘦如柴的手,此情此景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一直以来对于这位夫君也许有些冷淡,但是她从来都是想着他,就是现在这个局势她也没想过他死。
“你能不能帮我画幅画?”太女君突然开口,现在太女君神色里己经没了原来的怨念,只是一脸的平静。
凤祈愣了一下,刚想开口。就听太女君道:“我知道你会画,只是很少画,这么多年了你只画过一个人的画像,还是在十八岁那年。”
凤祈沉默,她没想到太女君竟然知道,因为画好没多久,她就烧掉了。
太女君微笑道:“那时候我时时注意着你,知道你会画,还特意请了老板想学画画,不过实在没有天份也就算了。”
凤祈无语,这些事情她一点都不知道,十几岁的时候她正忙着处理朝中各种关系。
“我现在的样子我知道很丑,不过我也知道,也只有这个时候你才可能会答应。”太女君说着,看向凤祈又道:“我最后只求你帮我画张画像,我死的时候,给我放棺材里就可以了。”
凤祈转头吩咐侍儿道:“准备画具。”
太女君苍白的脸色露出几分喜色,也对侍儿道:“帮我梳装一下。”
两拨侍儿分别忙碌起来,不过也都知道时间可贵,手脚都够快,一会功夫收拾好。凤祈走到画案之前,拿起笔看着太女君笑的脸时,却觉得手有点颤,太女君应该和她差不多大小,才这个龄而己。
“请快些吧,我己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太女君声音里有些飘乎。
凤祈画画并不慢,但是等她把画像画好时,太女君的眼睛己经有些睁不开。其实凤祈每次抬眼时,她都能清晰的感觉到太女君的生命在流逝,一点一滴的,慢慢的在消耗完毕。
“我画好了。”凤祈拿着画走上前,轻声说着。
太女君努力的睁开眼,看的时候似乎非常开心,却笑着道:“一定要放在我棺木里……”
“嗯。”
太女听到这声答应似乎更是放心,只是一直笑着脸却突然定住了,看向凤祈突然大声道:“我叫沈良。”
凤祈怔了一下。
“我不是太女君沈氏。”太女君说着,连画都不看了,只是抓住凤祈的手,急切的道:“我是你的结发夫君,我叫沈良。”
凤祈心里说不出是悲伤还是内疚,只是点点头。
“你一定要记得,我是你的结发夫君,我叫沈良,我叫沈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