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的半个星期里, 杨晓卉就混在技术科了, 俨然是一个编外人员了,哪里他们觉得有问题了, 就叫她。
“小杨啊,你过来看看,我这个思路对不对,反复改了好几次,总觉有问题, 你看了,我才觉得安心。”
杨晓卉就走过去看图纸了,实际她也看不懂,技术员们叫她看也就图个安心而已。
如今的技术员们都是有真材实料的, 就算是是这个年代, 他们也是一个企业的重要支柱,没有他们, 企业拿什么谈技术创新, 谈技术进步。
而机械厂的技术员最迟进厂的都已经有五六年, 最早的徐科长都有接近二十年了,经验也可以说很丰富了,只是他们没有参与过这种折叠镜子的生产制造, 就算觉得找不出毛病了,心里还是没底不踏实,这时候设计者杨晓卉说可以,他们才会觉得真的没问题。
这是机械厂第一次生产的产品出口, 不仅市里领导盯着,机械厂领导和职工也一样关注,他们身上的压力大的是别人难以想象的。
杨晓卉在旁边看着,真心佩服现在的技术工作者,为了改造设备,各个连家都不回了,跟拼命三郎一样的加班加点,特别是他们都是住在厂家属楼,离机械厂特别近。
连吃饭都是有专人从食堂拿回来的大师傅做的小灶,可以说除了上厕所洗澡,一步都不踏出技术科办公室。
杨晓卉别的没办法帮助他们,给些能到点子上的意见还是可以的。
杨爸爸以前刚起步时,家里的生意规模也没后来大,那时候她还小,也经常跟着他一起去厂里查看。
产品虽然不同,设备有些原理还是差不多的,就这点来说,她站的高度高,看的远,给的意见都是能醍醐灌顶的,点醒他们的,所以一向眼高于顶的技术员们也慢慢接受了她成为自己中的一员。
技术科室里,灯火通明,往往都会从天刚擦黑亮到凌晨,直到太阳出来了,灯才会灭掉,这几天都是如此。
这时,徐科长和技术员们都在加班加班地画图纸,改图纸,一个个熬的两眼通红,胡子邋遢。
杨晓卉则在边上看着,慢慢的眼前一片朦胧,脑袋也开始一点一点了。
时间已经很晚了,都凌晨十二点多了,平时这个点她早就躺床上了会周公了。
可最近她跟着技术科加班,往往要一两点才能回宿舍睡觉,回去的时候还颇有负罪感,因为其他人都还在加班中,没离开呢。
徐科长画图画得脖子有点酸痛,抬起脖子左右扭了扭,就看见她斜靠着椅子睡地正香,不由地怔住了。
“小杨,小杨,醒醒。”杨晓卉模模糊糊中感觉到被人推了一下,力道很轻。
疲惫地睁开眼睛,迷糊了一分钟后才清醒过来,看清楚了站在眼前的人,“徐科长,是哪里又新的问题吗?”说着,人就要站起来过去了。
徐科长虚手拦了一下,一贯严肃的脸上闪过一丝怜惜,很快又消失不见了。“小杨,这几天你跟着我们技术科的节奏来,一定很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先回去休息吧。”
杨晓卉揉揉眼睛,迟疑了一下,这边技术科的人都还在加班,她自己一个人先回去总觉得不好意思,这不是不团结群众了吗。
虽然她真的很疲惫,可还想趁这个机会好好表现,让厂里的领导知道她做了什么,以增加调动工作的砝码。
她就不信了,以现在自己的表现,厂里会不给她调动。
“徐科长,我……”
徐科长直接打断她的话,“小杨,我们这些人在厂里忙起来的时候,加班加点是家常便饭,早就习惯了。可你跟我们不一样啊,一时半会习惯不了,前几天我也是陷在工作中,没顾得上你,从今天起,晚上你都早点回去。你还是孩子呢,还在张身体吧,别犟了。”
他语重心长地说道,看着她就想到自己家里不成器的小子,上学学习成绩不好,还爱贪玩,大学没考上,送他去高复班还不乐意,最后在他的高压下才去的。
跟他这样糟心的孩子一比,他看杨晓卉越发顺眼了,年纪小不说,人懂事,有真本事,也就更加怜惜她了。
既然徐科长都这么说了,杨晓卉当然从善如流得回去休息了,有了他这句话,以后晚上可以早点回去睡觉了,天知道她有多困,现在让她躺床上她能谁上两天两夜。
“徐科长,那我先回去了,明天我会早点来的。”杨晓卉说完,秀气地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走了。
等徐科长他们在一旁协助四,五两个车间的工人改造好设备,也都调试好了以后,他们现阶段的任务算是告一段落了,休整一天后要重新投入研究镜子壳上色的问题,用人力肯定不行,哪里找这么多绘画水平高的人啊,再说这得需要多少人力啊,所以必须要研究出机器上色。
熬得两眼通红的技术员们暂时回家休息了,可杨晓卉还不能休息,她陪着厂领导看着生产出来的镜子壳是不是符合要求,徐科长没回去休息,一旦这边有什么问题,他在也能及时发现和解决。
厂里的领导消息很灵通,知道设备改造成功了,一窝蜂的来了四车间看着生产,吴锦生当然也来了,他们紧张地看着镜子壳一点一点的加工出来,生怕出什么问题。
果然,生产出来的镜子壳表面有凹凸不平,幸好有徐科长在,亲自去设备那边拿着尺子这边量量,那边量量量,接着又拿出工具现场修改。
等再次启动设备时,生产出来的镜子壳看着是没有问题了,他们一群人又去五车间看了看其他配件有没有问题。
到最后发现都能正常生产时,现场的领导和职工不分你们,不由自主地鼓起了掌,杨晓卉的脸慢慢涨红了,这里边虽然出力最多的不是她,但她也付出了努力,她坦然接受。
反倒是徐科长深色如常,淡淡的,彷佛大家不是在为他,为技术科的技术员们鼓掌。
这边生产没问题了,杨晓卉就放松了一半,最大头是没问题了。
接下去的就是细节问题了,这些问题吴锦生没时间抓,他还要盯着看生产是不是正常了,于是交给了杨晓卉。
虽然他在会议上没有给杨晓卉很大的权利可以插手生产,可实际上她做为最初的设计者和制造者,什么事都要操心,什么事情他们摸不准都来找她。
最后机械厂能完成的项目都没问题了,杨晓卉就盯着包装了。
她给折叠镜子取了品牌名称,还花心思设计了商标,当今的人们普遍都没有意识到名称和商标的重要性。
但作为现代人的杨晓卉知道品牌名称的重要性,一个好的名字,一个好的商标能让顾客铭记在心,以后想买东西第一时间想到就是他们。
可惜她反应上去,没有引起他们的重视,连一向开明的吴锦生也没有在意。
好在虽然觉得没必要,倒也没有阻拦,在她的坚持下还是照做了,只要花钱,在接受范围中,弄的正规点,也许外商会更喜欢,他们是这样的想法。
如果有人问包装厂李技术员最怕的人是谁?一向最怕爱人的李技术员会跟你说,现在第一怕的人不是他爱人了,出现了一个比爱人更加可怕的女人。
那就是杨晓卉,谁会知道,这么一个看着娇弱的小姑娘,要求是一条条,一道道的,一个不合意,就让他们重新做,包装厂前前后后因为不符合要求,已经重新做看七次样品了。
要不是市里领导重视机械厂这件创汇大事,包装厂早就撂摊子不干了,他们伺候不起啊!
“小杨姑娘,这是我们最新生产出来了,你看着,还行吗?”李技术员赔着笑,忐忑地问。
本来和机械厂对接的技术员不是他,是他同事,那个技术员一向有点眼高过鼎,看到机械厂和自己对接的是个小姑娘,就瞧不起。
后来包装厂的产品被这个小姑娘批地体无完肤,好像这世上根本没有比这更差的包装了,说得他落荒而逃,再也不想来见识这个小姑娘的口才来。
他不想去,就要有人替他去,于是老实的李技术员就被忽悠了,给他当替死鬼了。
直到李技术员和杨晓卉见上面了,那哪里是个好说话的不懂事小姑娘,就是一朵霸王花啊。
每次被杨晓卉说的面红耳赤地回去,然后带着新做的包装纸过来,接着又被说,一直这样轮回着。
这都多少回了,次次都说让回去重新弄,老天爷啊,开开眼,再这么下去他就要被这小姑奶奶折腾死了。李技术员在心里祈祷着。
杨晓卉仔细看了看手里的包装纸,皱皱眉,跟她理想中的样子还有差距,可放在现在这样的包装袋已经是跨时代的产品了,差强人意吧。
她受杨爸爸影响,做生意就要精益求精,只有做到最好,别人才会在众多的产品里选择你。
李技术员一看到她皱眉,心里就是一个咯噔,非常怕她又让回去改。
为了改进技术,他就差睡在厂里了。
杨晓卉没看到他苦巴巴的脸,点点头,“还算可以,李工,你就按着这个样式的生产5万100张包装纸。李工,我把话说前边了,厂里生产创汇的事情市里领导都是很重视的,到时候包装厂给我们厂拖后腿了,这后果谁都担不起。”
李技术员秒懂,这就说包装纸的质量一定要保持着跟样品一样呗,不然这小姑奶奶这关就过不去。
他忙不迭地点头,就怕这小姑奶奶又翻脸不认人了,“小杨姑娘,我老李就在这里给你保证5万100张包装纸都是一样的,你绝对可以放心。”
李技术员心里则想着,一回包装厂他就盯着生产车间,让他们兢兢业业,认认真真的生产,只要一天没生产好,就不回家,他是再也不想看到杨晓卉了,可见她给人家留下的阴影有多深。
“李工你都这么说,我当然是相信你的。以后机械厂有需要的话,你们包装厂就是机械厂的第一选择。”杨晓卉笑眯眯地给了个甜枣。
别啊,小姑奶奶你就放过包装厂吧,李技术员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嘴巴上可是一句不敢说。后来机械厂和包装厂深入合作,李技术员过的是欲仙欲死。
他是怕了她了,她皱眉,他怕,她笑了,他还是怕,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小杨姑娘,我这就先回厂里,让他们抓紧生产了。”说完,他就像后面有什么豺狼虎豹在追赶一样,想兔子一样飞快得跑远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把自己比喻成豺狼虎豹的杨晓卉看着他消失不见的背影,还有心情感叹了一下,“李工这速度搞不好可以参加奥运会了吧。”
那飞奔而去像闪电般的速度,反正现实中她还真没见过比李技术员跑地更快的人了。
感慨了一会儿,杨晓卉转身回了厂办公室那边,她每天要向吴锦生汇报生产进度,让他了解和知道最新的进展,以便更好的开展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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