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昭蓉在南苑等了两天, 神鸟像是失踪了似的, 一直没有回来。
起初她觉得是神鸟已经找到了萧玄珩,所以不回来知会她了,但又觉得便是神鸟不通人情, 萧玄珩总会来客气的道个谢吧?她思索再三,决定夜里出去探一探那宫殿。
皇极府的守卫比较森严,便是到了夜晚, 也有三四班巡逻队在府内巡逻。九昭蓉溜出来的时候, 几次差点被他们发现。她虽是府上的客人,但半夜三更出来瞎转, 也会令人怀疑。
九昭蓉绕了几圈, 避开那些巡逻队,很快就来到了萧玄珩的住处。这里是皇极乔安顿给他的, 果然与其他地方不同, 格外富丽堂皇,连台阶都是玉石雕刻。
她翻身而上, 趴在一个窗棂下面。里面有人影在晃动,还有对话声:
“这应是萧玄珩的契约兽,大小姐, 我们已经放出去消息三十多天了, 但那萧玄珩还是不上当, 没引他来,反而只抓了一只无关紧要的妖兽。”
“皇极府守卫森严,这妖兽今日能入皇极府, 定是被人带进来的。今日进府之人是谁?”
“是小王爷,他还带了一名女子进来。”
“女子?”
“嗯,是一名女修。”
窗棂外的九昭蓉微微屏住呼吸。她意识到自己身份果然早已被皇极府的人看穿,而且现在情况不妙,神鸟被抓,这萧玄珩也压根不在府里,而是这皇极乔故意放出去的消息,想要引萧玄珩出现。
这皇极府的人手段一个比一个了得,皇极乔不愧是男主后宫之一,样貌好看,性格火辣,而且手段还高明。
萧玄珩啊萧玄珩,你这是在集葫芦娃啊,每个妹子都有不同风情且性格各异,简直羡煞旁人!她活了几百年,怎么就遇不到一个这么喜欢自己的?
她在窗棂下郁闷无比,里面的人已经开始商量怎么对付她了。
“那女修是小王爷带来的,大小姐,我们恐怕不好下手。”
“嗯,阿朝是我弟弟,我自然不想让他伤心。但这女修来路不明,且与萧玄珩似有些关联,你要想办法从旁打听,看看她到底什么来路,混入皇极府有什么目的。”
“是,大小姐。我明日用这□□扮作萧玄珩的模样,前去一探。”
九昭蓉抽了抽嘴角,小心翼翼从窗下离开。
她虽然知道了真相,但现在处境并不好,皇极乔怀疑她认识萧玄珩,若真被探出来,恐怕自己会被借此要挟萧玄珩出来的砝码。到时候她会被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那神鸟已经被抓,现在只能佯装不认识萧玄珩,别露出马脚,等寻个机会,从皇极府里逃走。
她心里已经盘算好了,脚下的步子也逐渐加快,准备赶紧回南苑去。结果在路过一口古井的时候,听到下面传来轻微的声音。她是修士,虽然在小天界无法使用法术和灵力,但感官依然灵敏。这声音应在地底下较深的一个地方,常人听不太到。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敲打石壁?
她俯身在古井边听了一会儿,意识到这声音确实是从里面传出来的。但探头从古井里往下看,却只有映着星光的水。
这底下有什么东西在!九昭蓉一个翻身跃进古井,攀着石壁小心翼翼往下挪。
古井的水非常冰冷,她深吸一口气潜了下去,开始在底下摸索。古井下有一些石块和碎物,还有一些冰冷的铁器……等等,好像不是铁器,是一个拉环,就在古井侧边的岩石上。沿着拉环往后摸去,那拉环的四周是一道石墙,潜入在岩石中。
拉动了拉环,石墙有一些松动,但并未冒出什么气泡,看来这石墙背后也已被水淹没。
九昭蓉一使劲,石墙就被打开了,四四方方一个口,允许一个人钻入。她虽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但强烈的直觉却鼓动着她往里走。一躬身,她钻入石墙里,沿着狭小的通道游了大概半里左右,几乎快屏不住呼吸了,忽然看到了上面有亮光,一下子钻了出去。
眼前出现了一条潮湿的石阶,石阶上方是一个入口,并没有门。她从水中走出来,听见声音就是从入口里传出来的。
九昭蓉走上石阶后逐渐放慢了脚步,她侧身停在入口处,透过视线朝里面看。
里面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地下室,有一盏油灯挂在墙上,微弱的火光非常安静,没有任何晃动,在油灯的下方,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被铁链拴着,大概是长期被关在此地,他的皮肤显得十分苍白。九昭蓉意识到,眼前这人是一个炼气期修士,他刚才应在地上刻着,所以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察觉到有人进来,那男修睁开了眼睛,看见半立在入口处的九昭蓉,他立刻从地上坐了起来:“你是修仙者?是黑徒派你来的?”
九昭蓉摇了摇头:“不是,我听见了这里的声音。黑徒是谁?”
“黑徒是与我一道进入小天界的修士,”那男修道,“我名元魁,是南靖国肇源派修士。我曾是筑基期修士,因跌落境界而来了小天界。我在小天界遇到了他,却不知他是魔修,还被他抓了起来,关在皇极府的地下室。”
说到此处,这叫元魁的男修有些气急攻心,开始剧烈咳嗽:“他们已将我关了数年,就等我心境崩塌,无法承受,然后伺机夺舍。”
九昭蓉上前几步:“你说那黑徒是魔修?一个魔修为什么要夺你的舍?你不过练气期。”
“我若是筑基期,他的主人怕是夺不了我的舍,区区一个凡人,还妄图逆天改命!”他咬牙切齿,“炼气期的修士修为弱,心境也不如筑基期强大,自然容易被夺舍,我被他们关在此处多年,心境跌了数次。若不是靠着地上的心经强撑,怕是早就被他们夺舍了。”
九昭蓉低头一看,地上他用石头刻下的,确实是一篇心经……等等,他刚才说什么?九昭蓉有些惊愕:“你说要夺你舍的是个凡人?”
“便是这皇极府的小王爷,皇极朝。”
通常情况下,凡人确实不能夺舍,但这皇极朝小王爷极其不同,他父亲虽是小天界的人,但母亲却是修仙者,传承了一半血统给他,他看似是凡人,体内却存留着一定的灵力。
黑徒是皇极朝的母亲留在小天界的人,他的目的就是要帮皇极朝夺舍,并用修仙者的身体前往他们的世界去!
元魁自然不甘心就这样被人夺了身体,便日复一日撑着,这一撑就撑了数年。途中还有其他几个修士被抓进来的,但灵根并不算好,后来就被送了出去,也不知是死是活:“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如果实在撑不过,我宁愿死去,也不会把身躯让出。”
九昭蓉几乎难以置信:“我没有在皇极朝身边看到其他修仙者,你所说的魔修黑徒长什么模样?”
“他白发白须,年纪看上去很大,应该是所修的诡异法术所致。” 元魁显得有些虚弱,“黑徒是皇极朝母亲的徒弟,他一心要助自己师父的儿子前往我们的世界,不达目的,他是不会罢休的。”
九昭蓉仔细回忆了一下,仍没有想起他口中所描述之人,是她没有留意,还是皇极朝从开始就藏着此人不让她看见?
若真是如此,那他的心计着实可怕!
记得初次与皇极朝见面,两人在巷子中,皇极朝躲在一堆架子后面,当时也是他一不小心发出了声音,自己才发现了他,现在想来,或许也是他故意的。因发现了自己的修士身份,所以试探至此……这皇极府是绝对不能久留了!
“道友,”元魁已从地上站起,他朝着九昭蓉微微一拜,“我知你能进来找到我已是不易,生死有命,我落得这般下场,便是逃得出这囚牢,也逃不出皇极府。我这一生别无所求,只愧对教我养我之师。我在离开师门之前,曾与师父约定,一定能从小天界回来,让他等我……”
“你若有机会回到原本的世界,求你替我传一个口信回我师门,告诉我师父,让他不必再等。”
九昭蓉忽然怔住了……这句话是多么的熟悉,就如她当初离开九玄山,与戒钟离所下的约定。有时候他们从未想过,就这样一个轻描淡写的约定,却有可能无法完成。
九昭蓉救不了他,正如她当初救不了那名女修一样。
她也想义无反顾,但苍天并不站在她的边上。她要活,就得冷血旁观;她要活,就得苟且偷生……这个世界不是围着她而转的,这个世界也不会一直都美好。
元魁已重重磕下头。
九昭蓉就这样立在原地,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身上湿透的衣衫都已冰冷,她抬起了自己的手,看了看掌心的纹路,上面的生命线交织盘桓,一生的命运都尽在里头。
人的命运,是真由苍天所定吗?人的命运,是真的无法改变吗?
那若有一日,她能站在比苍天更高的位置上,她的命运,师姐的命运,戒钟离的命运,所有人的命运,又当如何?
她缓缓合上眼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