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为何?佛为何?
魔就是你, 你也是佛。其实这天下之间并没有所谓的佛魔界限, 佛能升阶飞升,魔也能升阶飞升。你说魔是度自己,佛是度众生, 而众生之中也有你,所以佛度众生,就是度自己。
凡有所相, 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 即见如来。你所见到听到的一切都是你所念、你所思,魔佛也不过是你心中的一个梦而已, 所以佛也是你, 魔也是你。
他曾踏过更高的境界,踏上白云之巅, 踏上飞升的临界点, 那里万里无云,皆是天海。他听到一个声音问他, 你是否要渡过这片天海?
他问:天海那边有什么?
那声音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你想要什么?
这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 自己这一生所走过的路, 并非为了到达某一个地方, 去到某一个界限,他想要的是这一路走来时,身边有那个人的存在。
所以从前所经历的一切, 在这一刻对他而言都不再重要,于他而言,只要有九昭蓉在,一切便可。
她在,即是天海彼岸;她不在,便是无间地狱。
九昭蓉只觉得全身发冷,她站在破碎的宫殿之中,看着戒钟离站在距离自己一步之遥的位置,周围是漫天飞舞的烟尘,还有鲜红的血雾弥漫。她产生了一种错觉,明明她与他的距离那么近,却仿佛隔着天山火海。
戒钟离的境界已远在她之上,她无法判断他的想法,也无法以他的想法判断对错,她能做的就是举起手中的黑玄剑,将他隔离在身躯之间:“放了玄凰。”
“好。”戒钟离威压一收,玄凰立刻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只是兽形仍被余威的压制,暂时无法恢复。
九昭蓉将玄凰护在身后,手中的黑玄剑不撤,她再次向戒钟离开口:“萧玄珩在什么地方?”
大片大片的烟尘落在戒钟离的衣衫上,他抬起眼眸,目光静静望着九昭蓉:“我已将他丢入了冥殁之界。”
冥殁之界是阿鼻地狱的复制境界,它是一个十七层的巨大迷宫,每一层都有可怕的东西存在,一旦进入里面之后,你不会死,但也得不到解脱,冥殁之界内所有的时间都是无限的,连生命也是无限的,你无论伤得再重,都不会死,只会痛苦的活着。只是除了痛苦之外,你就再也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玄凰听到戒钟离竟然将萧玄珩丢入了冥殁之界,发出了一声惨痛的悲鸣,它不顾身上的压制强行幻化,以损伤元神之法从幼年体重新冲破到了凤凰兽型,然后一下子飞到了高空。
九昭蓉仰起头看着在天空盘旋的玄凰,袖下的手已经缓缓握紧:“他从前帮过你,也救过我,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你知道为什么。”当一片烟尘落到了他的眼帘上,戒钟离已伸手按住她的黑玄剑,他抬手轻易解开了她额间那一片赤红色的封印花钿,如墨盘般的眼瞳中幽深一片,仿佛沉浸在海底的暗流,深邃的让人看不清里面到底有什么,“我不喜欢你的身上沾染任何其他人的东西。”
封印一除,灵脉内的灵力刹那间涌动,灵力的涌动原本应该让九昭蓉感觉到力量的恢复,但此刻她却像僵硬在地面,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上来:“你什么意思?”
“萧玄珩钟情于你,所以我不能让他留在你身边。”戒钟离的指腹顺着她额间已消失的花钿处滑到了鼻尖,又慢慢落下来,到了她的肩头,他的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抱了起来,头缓缓埋入她的颈项间,像是在寻求慰藉,但环抱的手却越来越紧,想要把她整个人都抱入怀里,“我从前应诺过你……待我成年之后便与你成婚,此生世世护在你身边……”
——我已看了师父身体,便要对师父肩负责任。为保师父名声,我愿还俗先与师父定亲,待我成年之后便与师父成婚,此生世世护在师父身边。
——榆木脑,你是佛修,佛修若成亲了还修什么,你若成了凡人便只能活个百岁,而我要活千年百年,到时候你怎么护我?
“我已用龙玉净了魔障,佛修道修,我都能陪你走下去。”
“我不会只是那个无用的小和尚,你活多少岁月,我便活多少岁月,我能护你,守你,从此以后再也不会与你分开。”
“师父……嫁给我……”
他最后一句呢喃,已黯哑了声音,他将她抱在怀中,手臂将她桎梏在怀里,他轻轻嗅着她身上的气息,像是在熟悉曾经离别的数十年岁月。
九昭蓉几乎是不可置信,她拼命挣脱了一下,想要推开身前的戒钟离:“你疯了吗……我是你的师父。”
“嗯,我知道。”戒钟离轻声回应。
“戒钟离,你已经心入魔障,你不是因为喜欢我而想要娶我,你只是因为在这世间唯有我一个师父,将我当做亲人,不愿与我分别,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九昭蓉用力挣扎了一下,她抬起头看着戒钟离那张精致的脸,规劝道。
戒钟离低下头看着她,他忽然一笑,呼吸拂过她的脸颊:“你总是这样自欺欺人,在天魔鬼狱,你将一身修为给我时,我亲吻你,你却以为我是受了魔莲蛊惑才如此行事,对吗?”
“只是你不知晓,我从前做了多少个梦,在梦中我亲吻你,拥抱你,抚过你身上每一寸肌肤,将你按在怀中,做我想做的事情。魔莲蛊惑不过是给我一次逞凶的借口,而你天真的相信,我对你没有别的心思。”
九昭蓉整个人一怔,她忽然感觉到有一双手透过衣摆的缝隙间轻抚了上来,她顿时觉得全身汗毛直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用力挣扎了起来,然后拼了命的从他怀中退开。
戒钟离并没有强留她在怀中,而是摊开手,淡淡扬起一笑:“如果只是将你尊为师父,我会做如此之事吗?”
疯了,这一切都疯了。
九昭蓉微微喘息着,她看着面前已与从前全然不同的戒钟离,忽然心中升起了难以言喻的抵触,她清楚的知道,他并非在说笑……他是认真的。
而且刚才她的挣扎,戒钟离并没有强迫用力,但为了能够逃脱出来,她竟也使上了灵力。也就是说,如果戒钟离要动手,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她与他之间的差距,足足有数个境界之大!
猛地握住了手中的黑玄剑,九昭蓉突然跳开几步隔着戒钟离三尺距离,然后一瞬间将剑直接插入地面!地面瞬间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湖水倒灌,顺着裂口“哗哗哗”往下流淌,如同瀑布尽头。
这条裂缝开始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宽,阻隔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但对于现在身有渡劫期修为的戒钟离来说,并不是什么鸿沟。
“玄凰!”她大声呼唤!
有一枚空间玉佩顷刻从玄凰口中飞落下来。
只见玉佩的周围开始涌动起了许多白色迷雾,一落入九昭蓉手中,就像一股气流被炸开一样,迷雾瞬间弥漫了整座已被水吞没的梵煞城!
鱼奴已从空间玉佩中出来,九昭蓉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目光坚定的对着她说道:“将戒钟离阻隔到更远的位置,不能让他跨过冥殁之界的裂缝!我要和玄凰去救萧玄珩!”
她此时不能与戒钟离为敌,但也不能继续和他呆在这个地方,要离开,不如直接前往冥殁之界!
鱼奴刚要点头,周围的迷雾在这一刻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所吸引,开始一点一点朝着戒钟离的方向涌动过去。九昭蓉立刻将黑玄剑递给鱼奴:“这把剑是路标,我在此地打开冥殁之界的大门,进去之后若想出来,就需要靠这把剑为标识,请你不要离开这个地方!等我们回来!”
她话音一落,便纵身一跃,玄凰从空中飞落下来,直接载上了九昭蓉,进入了冥殁之界的裂缝。
迷雾被戒钟离收拢,水下的裂缝早已合拢,只有一把剑插在上面。
戒钟离来到黑玄剑面前,看见鱼奴已经伸开手十分警惕的瞪着他,她要护卫在这黑玄剑边上,不能让九昭蓉找不到回来的路。
脚下的水已经蔓延到了膝盖上,远处身受重伤的苟英艰难的站了起来,他胸口那一剑还在流血,但服下丹药后伤口处已经收拢了很多。苟英远赴滕丘滦卫州寻找龙玉,但万万没想到戒钟离竟然亲自来了。他蹒跚着来到他面前,整个人跪到了地上:“尊上,让我下到冥殁之界将九昭蓉找回来。”
戒钟离斜斜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抬起手幻出一张银色面具覆到了脸上,那面具镌刻着奇怪的铭文,一佩在脸上就顷刻改变了戒钟离的容貌,他已变成一个瘦弱的十七岁少年,连身上的渡劫期修为也被遮掩起来。
“你留在这里,守着这把剑。”他脚尖一点,一道阵纹便向四周扩散了开去,将黑玄剑周围一圈内都包裹起了一个结界,结界阻挡了外面水位的上升,把这个入口彻底封闭起来。
戒钟离慢慢抬起眼帘:“我去带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