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景第一时间解下自己身上的外衫下来披至九昭蓉身上, 周围的人还在议论纷纷刚才那四位舞女突然爆裂成水弹的事情, 谁也没有注意到浑身湿透的九昭蓉,唯独他招呼了边上一个丫鬟,让她们带着九昭蓉去更衣。
座上的赵溥心仍心有余悸, 如果刚才不是身边的九昭蓉突然现身助他,他怕是已经被这些舞女杀害了。
抬起头想要寻找九昭蓉,却发现她已被丫鬟带下去换衣服了, 整个宴席上阵阵议论和私语声, 谁也没有注意到他,就像刚才这些人不会起身来护卫他, 此时此刻他们更不会担心他是否有受伤, 是否感到恐惧……他是高高在上的滦卫国十二王爷,他德高望重被众人敬仰, 在他们眼里他就应该无所畏惧, 威严自在。
“小王爷,”司景上前一步来到赵溥心面前, 他的眼神示意了一下下面那群仍在讨论着妖与滦河对岸事情的皇公子弟,“在您的宴席中若传出这种谣言蜚语,恐皇上会心有不悦。”
赵溥心自然知道,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皇上最小的儿子就一定受宠, 就可以肆无忌惮, 但父皇的儿子那样多,他若是真的无所顾忌,如何能像如今这样得个安闲?早就被一群虎视眈眈的人错骨焚身了!今日之事, 虽不是他的过错,但在他的宴席上传出这样的谣言,对滦卫国不好,更会让父皇烦心,若是惹得国内上下都不安生,他就是第一大错!
“住口!”心头涌起一股恼怒,他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怒骂,“今日殿上所发生的,不过是有几个从噬元国来的邪祟想要刺杀本王,什么从滦河对岸来的妖,你们亲眼见过吗?亲眼看见它们从滦河对岸游过来的吗?这些话今日在这宴席上说了,本王能不闻不问,若是被父皇知道了,你们有几个脑袋可以承担?”
下面原本沸沸扬扬的人全部被吓住了,没有一个敢出声。
司景缓缓转过身:“事情暂未调查清楚之前,诸位大人还是先把一些猜测和怀疑放在肚子里。朝廷需要稳定的局势,若查清楚后不是滦河对岸来的妖物,因你们几句话反而惹得人心惶惶,陛下想来是不会高兴的。”
“是,是……”众人纷纷应和。
接下来,整个宴席都变得十分安静,各个坐在席座后面的官员和皇公子弟都闷声喝着酒,有些连筷都没有动,似乎还有些惶恐。
赵溥心也心烦意乱,他实在觉得无趣,便起身散了宴席。
司景、佟元魁等人并没有走,因为这宴席上的事已经发生了,即便散去的人不敢四处乱讲,但此事必定还是会上报到皇上那儿。这看似与赵溥心并无什么关系,反而他还是遇害者,差点就被那些东西给伤到了,但皇上更担心的是这些东西的源头来自何处,到底是否是滦河对面来的妖物。
赵溥心烦心的晃动着手里的杯子:“司景,之前献上舞女的那人……”
“小王爷,我已派人候在他府外,届时会将他与府内接触舞女的一干人等全部押送到刑部司审问。”司景回禀。
“好,”赵溥心将手中的酒杯放回了桌上,“今日之事怕是很快会传到父皇耳朵里,明日我会进宫面见父皇,其他事情交给你们处理吧。”
“是。”
司景等人离开了十二王爷府,赵如若被早已候在门外的七王爷管事接走了,留下司景、佟元魁,还有晁光霁三人立在门外,晁光霁要回将军府去,便与他们拱手告退。他的那把剑暂时还留在九昭蓉处,那是他的贴身佩剑,他虽然想拿回来,但九昭蓉如今在十二王爷府,而且十二王爷待她与旁人不同,他暂且不太好开口讨要。
佟元魁有些歉意:“光霁,我原想让她用你的剑防身,狩猎林中有许多野兽,她毕竟只是一个女子。你那把佩剑,我会想办法从十二王爷手中要回来。”
晁光霁倒是并未生气,他只是抬了抬头:“无妨。只是我那把剑为男子所用,剑柄较宽,剑身太重,并不适合她。”
但那女子身手十分干净利落,倒是让他大为吃惊。
“我回头去挑一把好剑送到十二王爷府,想必到时候你的佩剑就会被还回来。”佟元魁如此说道。
晁光霁淡淡“嗯”了一声,然后再次拱手,骑上马回将军府去了。
门外只剩下司景与佟元魁两人。他们目光相视一望,非常有默契的没有上马车,而是让侍卫跟在他们几米以外,两人并肩而行。
其实就在刚才的宴席上,九昭蓉对四位舞女出手的方式已让司景产生了怀疑,她仿佛已知晓那些舞女身份,挥剑并未刺中她们要害,而是直接割破了她们皮囊,而她们真的一下子便爆开了:“元魁兄,那位叫九昭蓉的姑娘是你救回来的,你是在何处发现的她?”
“彦郡郊外的密林处,我发现她时,她一直昏睡着,身上的衣衫有些褴褛,像是风化了许多年。”佟元魁也看出了宴席上九昭蓉的问题,再加上当初救她回来时本来就有些异样,此时他心头已升起了一个怪异的念想。
前段时间,边域那边确实有传闻说看到妖物渡过了滦河来到了滕丘滦卫州,如今事情尚在论证,但未必是假。
妖物到底长什么模样,或者有多少个模样,他们谁都不知,而那女子,虽然容貌与常人无异,但她出现的位置确实就是滦河分支的内河旁,刚才宴席上,她攻击舞女的方式就像她已知道她们的身份,也知道该如何对付一样……实在奇怪。
“九昭蓉一事,你打算禀报你父亲吗?” 司景的父亲是刑部司司使,今日之事,怕是皇上会交代他父亲来查证。
听到佟元魁如此问,司景倒是略微一惊,佟元魁的性格他有些了解,此人规规矩矩,且一身正气,有人遇险他要救,有人困顿他要帮,像九昭蓉此事,若按照他往常性格,也应该是直接要求他上报,却没想到还会有此一问:“你是否想护她?”
佟元魁摇了摇头:“陛下这段时间因为滦河对岸有妖物渡河一事,已让他忧心忡忡,若是我们将九姑娘身份可疑一事上报,反而害了她。”
司景听罢只笑笑,长袖一拂,先他一步往前跨去。
佟元魁跟了上来,想要再问他是否会上报,却见司景挥了挥手:“刑部司司使是我父亲,并非是我。九姑娘也是你救的,与我无关。若是父亲调查起来,只管来问你,若是问我,一问三不知。”
这算是回答了他。
十二王爷府,九昭蓉已重新换了衣裙出来。她被安置在府上的一间客殿中,殿外有一片非常大的院子,此时正值秋季,桂花开得正旺,满院芬芳,香气逼人。
她握着手中的剑站在院里,视线望着那漫天飞舞的金黄花瓣,它们有些落在地上,有些落在池中,有些落在围墙的屋瓦上……
这个场景仿佛与记忆中的一个画面重叠,那并非落花时节,也没有桂香,那只是敞开的两扇巨大红门,有阳光从红门外照射进来,那阳光带着一粒粒悬浮的尘埃,从眼前拂过,正如此时漫天的金黄。
在那画面中,有两个身影在红门外的石阶下,一个身材修长,立于地面挥舞着手中的剑;一个系着小小的发髻,坐在白玉扶栏上。
这一瞬间,九昭蓉忽然一步跨到了前方空旷的鹅卵石地上,她仿佛与那身材修长的女子融为一体,抬起了手中的剑,以完全同步的招式,舞起了手中的剑。
她想要串联这些记忆,想要找回那些被她忘记的过往。
师姐,你喜欢剑吗?
不喜欢。
那师姐为什么要练剑?
因为师父告诉我,我若以道修修炼,至多只能达到元婴期,若到以后无法突破,便要以剑修为路。
那昭蓉以后也和师姐一样,做个剑修。
昭蓉不用怕,你是世间最好的灵根,天阶的大门,不会阻挡你进阶的。
身体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要被唤醒,但是很快随着院外发出的一个声音忽然熄灭,重新沉睡了下去。
“你怎么站在院外?”
赵溥心进来的时候,九昭蓉正好收了最后一式,她将剑负在身后,目光平淡的转向他,并未回答。
赵溥心现在已经基本上熟悉九昭蓉这样的性格了,倒也没有生气:“今日在宴席上……多谢你救了我。如果不是你,我指不定已经被那几个邪祟害死了。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实在可怕。”
“席上有人说,他们从滦河渡过来。”九昭蓉开了口。赵溥心连忙否认:“怎么可能,滦河守卫我们滕丘滦卫州千百年,从未有谁能渡过它。”
九昭蓉沉默了半晌:“我今日看见那些舞女的眼睛,便仿佛从前与她们有过交战,知晓她们的弱点,才在殿上将她们一击毙命。若她们是从滦河对岸来的,那我会不会也像她们一样,从滦河的另一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