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昭蓉艰难的从“当康”底下探出头, 只见一条银白巨蟒顺着轰鸣的雷电盘旋到了地面, 幻化出了一个人形。那人形一落地,九昭蓉身上被压制的威压仿佛瞬间消失了一样,她感觉到一种完全不同于他们这个世界的力量, 这个力量强大而柔和,让她不禁想臣服在地面,朝着面前出现的人叩首。
这就是飞升上阶的神君, 是这个世界所有修仙者都想达到的高度!
白蟒神君……
他一降落于地, 连看都不看迦牧一眼,就直接抬起了手。迦牧身上的真龙之血开始沸腾涌动, 迦牧发出惨烈痛苦的叫声, 身形从九尾狐与人身之间不断切换闪回,最终那一缕真龙之血直接从他的肌肤上裂开的伤口中飞涌出来, 悬浮到了空中。
“不!”迦牧大声叫喊着, 他已化成了九尾狐原形,飞扑起来要去抢回真龙之血, 却见雷云忽然降下滔天大雷,直打得他皮开肉绽,痛苦不堪。
而远在前方的白蟒神君却毫发无损, 丝毫不畏惧这渡劫期的惊天雷劫。
迦牧在鲜血之中抬起头, 他看向白蟒神君, 心中的仇恨与愤怒如同火焰一般燃烧:“白蟒神君!你也是妖兽升阶,你也应该知道我们的痛苦!人能杀妖杀兽,他们夺取我们的元丹, 剥开我们的血骨炼药炼器,而我们呢?我们妖兽只是吃几个人却要被老天捶打!为什么?!为什么上苍要这样不公平?!为什么人就比我们妖兽要高贵?!在上苍眼里,我们妖兽低贱如泥!连活都不能活得像人一样吗?!”
白蟒神君已收回了真龙之血,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迦牧:“何为公平?你与生俱来便是九尾妖兽,而其他普通野狐未开灵窍未得灵识,连你的一尾都不如。若论公平,你比他们又好了许多。天下本就不公平,你与谁说都无用。”
“可是我不甘,我不甘飞升之时忍受老天如此捶打,老天从来都没有想让我飞升上阶,天只想杀我,天只想毁我!!!”迦牧凄厉得怒吼着。
“你若皮糙肉厚,又何惧老天捶你打你。”九昭蓉被压在神兽当康之下,无意识的嘀咕了一句。
白蟒神君忽然瞥过视线,看了一眼被压在一头野猪身下的九昭蓉。九昭蓉见白蟒神君看了过来,连忙竭尽全力扒拉出半个身子,向白蟒神君磕头:“神君,神君!我来此地就是为了等您,我想请您帮我算一个人,我的徒儿戒钟离不知去向,您能推算星辰运势,求告知我徒儿所在之处,我想找到他!”
白蟒神君呵呵一声:“那你可真是了不得,在渡劫期的雷劫之下等我?”
“我也不想啊,我不知道这九尾狐要渡劫飞升,如果知道他要渡劫,我肯定换一个地方等您了!”九昭蓉哀嚎。
白蟒神君倒是觉得这小修士挺有意思,略微看了一眼她的运势,着实吃了一惊。这小修士的运势差到了极致,竟能熬到如此地步,甚至还升阶到了元婴期。此人有如此能耐,倒也不易。这般想着,便决定结个善缘:“好吧,你给我一件你要找的人的东西,我替你算上一算。”
九昭蓉褪下手腕上的佛珠,远远丢了过去。
一接住佛珠,白蟒神君便打开了星辰运盘,算出戒钟离现在所处的位置:“此人魂嵌魔莲,生生世世都无法与魔割舍,现在所在之地,便是魔气横生的天魔鬼狱。”
天魔鬼狱?魔尊所在的地方?九昭蓉整个人怔住。
白蟒神君已将佛珠归还与她:“命由天定,运由己生。天薄我福,以厚以德迎之;天劳我形,以逸以心补之;天厄我遇,以亨道通之。此为一人之命运亦。”
——命是天给的,无法逆转改变,但运是需要靠自己创造的。倘若老天给你的福分淡薄,你便积德行善,累积福分;倘若老天让你艰难劳苦,你便苦中作乐,以心弥补;倘若老天让你际遇困窘,你便以你的能力让它通达。这才是对待命运不公的最好方法。
九昭蓉听罢,心中激荡万分,她恭敬的接过佛珠,朝着白蟒神君深深一拜。
此言不仅仅说与九昭蓉,也是说与那身后遭受雷劫的九尾狐迦牧。他的雷劫之所以如此之重,并非仅仅因为迦牧吃人食人,而是他自己本身就不敢面对雷劫!他越不敢面对,雷劫就越重!
他想以真龙之血阻挡雷劫,雷劫却偏让他承受更大的痛苦!
白蟒神君已化蟒离去,而迦牧仍在地面遭受雷劫击打。这一次他同样无法渡过雷劫飞升上天,几乎就在魂魄都要被击打得灰飞烟灭之时,迦牧突然运作灵力直接脱壳而出,魂魄竟在空中幻化出了一个全新的身形,那身形仔细一看,居然是九昭蓉的模样?!
雷云以为迦牧已死,便戛然而止。
而迦牧所幻化的九昭蓉人形竟跌跌撞撞跑向了更远之处张开结界支撑着的萧玄珩面前。
“救我……”人形艰难开口,朝着萧玄珩伸出了手。
萧玄珩立刻松开结界,上前要将“九昭蓉”搀扶住,那人形却突然大动,一把将萧玄珩抱住,并仰头吻上了他的嘴唇。
萧玄珩一时间怔住,神识一松,人形便瞬间侵入他的躯体强行夺舍。
原来九尾狐迦牧留着九昭蓉与萧玄珩就是为了渡劫失败而做准备。萧玄珩的炎系单灵根是比谁都得天独厚的天资,再加上他天生运势极强,当迦牧看到他的那一刹那便思考着若是自己能入得他的舍,便是再修炼个数千年,定能飞升上天。
于是他借着这一次渡劫的机会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将他们留在自己视线底下,又以魅术试探萧玄珩的薄弱之处,以便自己雷劫失败时还有能力可以趁虚而入。
他张开结界抵挡雷劫,又有目的性的将萧玄珩困在自己附近!
这一切的一切只为这一刻,他要夺舍重生!
“萧玄珩!”九昭蓉已从神兽当康底下出来,她远远冲着萧玄珩大喊了一声,已被迦牧侵入识海的萧玄珩忽然在这一刻睁开了眼睛。
人类眼瞳一瞬间变成了九尾狐的竖瞳!
他被迦牧夺舍成功了?!
“主人!”玄凰瞬间飞扑了起来,它幻化成兽形要冲上去,却在这一刻有一个人比它更快一步直接冲到了萧玄珩的面前,将他一把按在了地上,举起的手幻化出十几枚水柱,狠狠将萧玄珩钉在地面。
是九昭蓉!
“玄凰,张开结界,制住他!”夺舍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迦牧已被雷劫打掉了千年修为,只剩一具残躯魂魄侵入萧玄珩的体内,他们现在魂躯一体,她还有机会将迦牧从他身体里驱赶走!
玄凰听到九昭蓉的喊声,立刻张开了一道结界,将萧玄珩困在其中,不让迦牧带着主人的躯体逃离出去。
九昭蓉狠狠抓着他的双手按在地面,脸紧紧贴下身:“迦牧!你以为你夺了萧玄珩的舍就能依靠他飞升登阶了吗?我告诉你,只要你还是现在的你,别说换了一副人类的身体,就算你换的是白蟒神君的身体,你也一样登不上天阶!”
迦牧用着萧玄珩的脸,面目狰狞的看着九昭蓉:“你区区一个元婴期修士,懂什么叫飞升,懂什么叫天阶!我升了足足两次都上不去,你连飞升的边都摸不到,还敢来教训我!”
“我没有教训你!刚才白蟒神君所说的话你难道没有听见吗?你以为你飞升失败是因为你这具兽身的缘故?还是你杀人吃人的缘故?我告诉你,你飞升失败是因为你心有畏惧,你认为老天不公平,你认为你一生下来就是妖兽,比人还低等,你觉得你爬到现在的位置已付出了无与伦比的代价,所以老天必须要让你登上去,登不上去不是你的错,是老天的错,是不是?!”九昭蓉掐着他的手腕,有血从里面流淌出来,湿透了衣袖,“但我告诉你,老天没有错,这个世界生来就是不公平的,你若要公平,就自己爬上去!”
“我已经爬上去了,是老天把我打下来的!”迦牧撕扯开被钉住的衣衫,一把将九昭蓉推倒,狠狠翻身坐在了她的身上,“是老天,老天把我一次又一次打下来,我迦牧的雷劫,比旁人痛十倍,百倍!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为什么人人都可以,只有我不行!”
——为什么上苍如此不公平,萧玄珩可以恒运通天,戒钟离就不可以?!
——这个世界,向来就不是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而是老天安排怎么样他们就要承受怎么样。
——为什么萧玄珩可以,而她就不行……为什么谁都能死,唯独让主角活……
九昭蓉看着面前的迦牧,仿佛透过他,看到了从前自己的影子……那个自怨自艾,不顾一切想要变强,却被命运一次一次捉弄的自己。迦牧也像她一样,不断忍受命运摆布,不断想要爬上那个所有人都想要上去的地方。
他更残酷,更决绝,更不折手段,他放弃一切后果,吸食旁人的修为,用尽所有手段攀登上高峰,却被更彻底的打落下来。
从前的自己,不也是一样吗?从前的自己,不就是现在面前的迦牧吗?
那个时候的九昭蓉,真的是一心想攀登天阶吗?不,不是的……她睁着眼睛,就这样看着面前占据萧玄珩身体,几乎癫狂的迦牧:“你并不是真的想飞升天阶,你只是想以飞升天阶来证明给上天看,即便你烂如淤泥,也可以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