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便连挪步子的力气都没有,她从他身侧过去,拉开门,退出去,又轻轻关上。从玻璃往外看,便能看到她走向电梯的身影,纤细,柔弱。
细云,为什么不肯让他去温暖她?接受他……真的就这么难吗?颜华阳看着茶几上的饭菜,他的肚子也一直饿着,鬼使神差的坐下来,他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难怪细云不吃呢,果然很难吃。
细云出了颜氏大楼,司机还在车里等着她。
“夫人……你想去哪儿……”
她抬头朝西边望了一下。“我一个走走,你先回去吧,呆会儿我自己回去……”
“可是先生……”
“没事的。”细云淡声道。“我会早一点回去,不会让你难做的。”
司机便不再坚持的把车子开走,她在路边站了一会儿,伸手招来了一辆出租车。
“去医院。”她闭上眼睛,心里难忍的疼痛。
司机很快把她送到医院,相比门诊大楼的繁乱嘈杂,住院大楼便安静多了,她径直上了七楼,在梦里她曾经描绘过踏上这楼梯的心情,一步一步,沉重而荒凉。
他在这里躺了这么久,她在另一个地方另一个人的怀里呆了这么久,然后渐渐的,两相遗忘。
她以为,遗忘是他们两个之间最好的归宿,所以她忍着不来看他,努力找一个感情的寄托,可是为什么,连一条狗也要离她而去。
红颜薄命,一生孤苦,她的身边留不住人,连一条狗也留不住。
从医生那里得知,史景铭的情况还是没有一点好转,史妈妈已经不回乡下了,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医院里,按史妈妈的话说,护士的照顾,她怎么也不放心,自个儿的儿子,还是只有自己才会完全的尽心尽力。
除了照顾之外,何尝不是为了找一个寄托,在乡下守着三五间荒凉的屋子,那种寂莫,细云没有体会过,但是可以想象得到。
人,最怕是连寄托都没有,连希望都不在。
门被她推开了一条缝,里面的情形映入她的眼帘,史妈妈正在给他擦身体,一边擦一边和他说着话,仿佛他有意识似的,说着还会停下,问一下史景铭的意见,他不回应她也乐呵呵的……
细云看了好一会儿,近乎发呆一般的看着,史妈妈换水的时候才看见她。
“进来坐会儿吧。”她说。
细云进去,史妈妈把史景铭照顾得很好,他的脸色,和正常人的,几乎没有什么差别,只是不能动,不能说话,不能笑……
他是一个乖儿子,他一直想给母亲好的生活,可是却因为她的关系弄成了这样。
“对不起……”
史妈妈让她坐下来,这个年老的女人看上去又老了很多,一头的银发和满脸的皱纹就是岁月留给她最深刻的印记。
“都过去了……”史妈妈握着她的手。“我也曾经问过老天,为什么夺走我丈夫,为什么夺走我儿子,为什么我一把年龄了,还要承受这些伤痛……”她的视线飘远。“曾经我也恨过很多人,甚至责怪过你,可是结果,都只是让自己更痛苦而已,既然已经发生了,改变不了了,不如试着接受……”
接受?很简单的两个字,可是做起来,却是这么难,命运带给她的痛苦让她听到这两个字就觉得难受,她的母亲,父亲,财富,华昭,女儿,史景铭,现在是飞飞……
颜华阳不会想到,在他提出要一个孩子的时候,她有多怕,她怕命运像几年前一样,连她的孩子都不放过,翎飞已经就这么去了,悄无声息的,连一个笑脸都没有留给她。她不要再一次承受那样的痛苦,她不要身边的亲人,再一次离开她,如果再来一个孩子注定是痛苦,那她拒绝接受。
“细云,颜先生,对你好吗?”史妈妈又问。
“好。”她飞快的点头。
“那就好。”史妈妈也点头。“这样,景铭也会放心一点,你过得不错,他也会很开心的……”
心里微微发酸,她赶紧找了一个借口出来。
出来之后她又回商场问了问,经理告诉她说仍然没有消息,但是承诺会继续帮她留意,但她有预感,飞飞不会回来了,像那些离去的人一样,再也不会回来了。
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是颜华阳。她赶回家,才进去就被他拉着往另一个方向走。
“怎么了?”
“我带你去看看……”
推开房间的门,细云怔了一下,里面至少有三十条狗儿,各种颜色的,各种品种的……
“细云,我知道你很喜欢飞飞,但是现在飞飞不见了,这里有很多狗,都是我让人挑了之后再送过来的,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他小心的措辞,小心的观察她的表情,他心里也知道她可能看不上,有些东西,独一无二,无可取代,他明白,可是却控制不住的想为她做一点事,哪所她不喜欢也好,在她面前,他可以卑微,可以讨好,可以变成另一个颜华阳……先爱者负,他认了,所有的一切,不过只求她能开心一点。
“谢谢。”细云平淡的说。“但是我还是喜欢飞飞……”
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没关系。”
“先生,有你的包裹。”管家手里捧着一个盒子。
颜华阳皱皱眉。“哪儿送来的……”
“上面没写地址。”管家有些犹豫。“甚至有些奇怪……”
“怎么?”
“这包裹不是人送来的,是有人打电话告诉我们,说门口有东西,我让人去看了,就见门边摆在这么一个包裹,上面贴着一张纸,纸上打印着你的名字。”
颜华阳接过来,包裹有些重,拿到客厅,管家已经把刀子拿了过来,外包装里面是一个木盒子,盒子已经被染红了。
细云也好奇的盯着那个箱子。“是什么?”
他摇摇头,管家让人拿了工具来把箱子上面的钉去掉,又把盖子松了松。
“打开吧。”
管家弯腰,盖子揭开的瞬间,“啊”的一声尖叫。
“细云,没事了,没事了……”颜华阳轻轻拍着她的背,可怀里的身体,还是挣扎个不停,她要扑过去看,视线死死的盯着那个箱子,脑袋却一直摇着,似乎怎么也不愿意相信那就是飞飞。
颜华阳只好捂住她的眼睛把她往卧室里拖。
“还不快清理干净……”他朝呆愣在一旁的管家吼。
卧室里,窗帘遮住了大半的光线,颜华阳递给细云一杯水,她苍白的脸色仍然没什么好转,把她搁怀里抱着,掌下的身体像被含羞草一般,一碰就颤个不停。
“没事了……”他能重复的,只是这单调的三个字。
杯子里的水温热,细云喝了一口感觉暖和了一些,她又多喝了几口,抱着杯子,窗外已经渐渐黑了。
“飞飞只不过是一条狗……”她喃喃的道。“它这么温顺,又可爱,平时有客人来,他也会亲热的凑上去蹭他们,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动物,还要被人杀死,连皮也被剥了……它死之前,一定受了很多痛苦,为什么连一条狗也不放过……”
她又灌了一口水。“我看见它躺在那个木箱子里,箱子被他的血染成了红色,那么红,这么宽的面积,飞飞的血大概都流尽了,你看到飞飞的眼睛了吗,它的眼睛很漂亮,黑得像是经过打磨似的,可是现在却再也没有了光泽,刀口从颈部一直划到尾巴,白色的毛已经变成了红色……”
“细云,不要说了……”颜华阳搂紧她,她说一遍,不过是重复一次刚才的痛苦。“不要说了,忘掉它,忘掉它好不好……我答应你,我会把这件事查清楚的,你放心吧……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
“可是查清楚了又怎么样,飞飞也回不来了……”抬起的脸,茫然的看着他。
“细云……”
她一直哽咽,渐渐在他怀里睡了过去,盖好被子后颜华阳起身去了书房,这件事,他得想一想,安静的,好好的想一想。
康德男在半个小时后赶到。
书房没开灯,半拉上的窗帘让房间显得有些暗沉,颜华阳就站在窗边,肃穆的身影让空气都增添了一抹凝重,黑暗中烟头的那一抹光亮扎得人心慌,康德男轻咳了一声,颜华阳缓慢的转过身,眼神深暗。
“老板……”康德男轻声道。
他缓步走到书桌后,拉开椅子坐下来,整间书房只开了书桌上的台灯,从黑暗到光亮,眼神中的寒意如同破裂的冰块一样骤然尖锐……
“查清楚。”伴随着声音落下的,还有重重的拳头,谁敢这么对细云,他连吼都舍不得吼的宝贝,却被吓成了那样,飞飞已经是她生活里所有寄托,现在却只留下血泊中的尸体,这个人,目标不是那条狗,而是他颜华阳。
胆子这么大,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知道。”康德男神情同样凝重,谁都知道这背后的尖锐恐怕不是那么简单。“马局说安排一部份人从商场开始排查,这段时间跟我们有过牵扯的人也会同步调查……”
颜华阳点点头,闭上的眼睛蓦然睁开,他抬起眼,淡声道:“还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