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征目光意味深长, 看得人心里发虚, 但最终没说什么。
迟樱把迟澄领回了房间,带着他洗漱睡觉。
迟澄仍然很兴奋, 晶亮着眼眸,不知疲倦地和迟樱重述着今天发生过的事情。
比如说爸爸很高,直升机很帅, 海水很软,蛋糕很大。
迟澄刚刚已经和外婆说了一遍, 这回又和妈妈说,乐此不疲。
直到他的声音越来越软,眼皮也越来越沉。说着说着,小脑袋便栽进了妈妈怀里,阖上眼睛,沉沉睡去了。
舟车劳顿,海岛上一直在沙滩走个没停。他累极了,呼吸有点重。
但眉毛却舒展着, 嘴角若有若无地弯起弧度,睡颜很是可爱。
好像刚刚入睡,就跌入了美梦里。
迟樱规律地拍着迟澄的背, 直到他睡得安稳。她打开手机, 收到了陆靖言的日常晚安。
然后习惯性地查看邮箱, 发现《刺己》剧组发来了拍摄定妆照的通知邮件。
她礼貌地答复后,门口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
紧接着,房间门被推开, 没有发出声响。走廊的光线幽幽地探进来,照亮了小半个房间。
景征勾了勾手,示意她出来说话。因为背着光,表情看不真切。
但迟樱无端地有种小孩犯了事的愧疚感,她有些忐忑地起身下床,走了出去,然后掩上门。
果不其然,景征面色凝重。
“妈。”迟樱轻轻柔柔地喊了一声后,杵在原地,等着景征发问。
景征褪去了陪伴迟澄时的和蔼,目光如炬:“阿樱,迟澄的父亲当真是陆靖言,陆氏集团的继承人?”
“嗯。”
“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在交往。”
景征惊讶:“什么时候开始的?”
“几天前。”
“之前呢?”
“之前……不熟。”
“陆靖言贵为陆氏长孙,和我们一直没有往来,你们是怎样认识的?”
“小时候他是我们的邻里,就在这个小区。”
景征蹙眉思考了片刻,说道:“那是你很小时候的事情了,他们好几年前就已经离开。印象中,你们并没有交好。”
迟樱抿了抿唇,沉默。回忆大片大片地涌入,脑海中的场景,像泛了黄的老照片。
何止是没有交好?话都没说上两句。
景征以为她在搪塞,严肃深问:“什么契机下有了迟澄?”
“我和他在五年前的晚宴上偶遇,我们都喝醉了……”
“之后没有联系过了?”
“嗯。”
景征抚了抚额,语气微愠:“一直以为陆靖言出身陆氏,家教良好,原来不过如此。”
迟樱拉住景征的手,试图安抚她。身为人母后,她知道子女发生这样的事情会给父母带来多大的冲击。但仍鼓起勇气道:“……他很好,是我没有告诉他。”
“因为你认为他不会接受。”
“是。”
“既然知道不合时宜,为什么要执意生下迟澄。”景征语气中有苛责之意,顿了顿,“难道你喜欢他?”
迟樱不置可否。
景征摇了摇头:“太草莽了。”
“妈,你不要担心了,会好起来的。迟澄会有父爱,我也会幸福。”迟樱说着宽慰的话,握着景征的手紧了紧。即使景征很少做粗活重活,年纪大的缘故,手上的皮肤也有些粗糙了。
迟樱认真地看着她,目光真挚而灼灼。
景征落下重重地一声叹:“先去睡吧,时间不早了。”
迟樱嗯了一声,转身准备回房,景征也走向了隔壁的房间。
迟樱进门前,听见景征道:“陆靖言二十五岁那年接手了陆氏钟表,如果你离他近,审慎心细一点。”
迟樱愣了愣:“妈……”
“去睡吧。”景征打断了她的话,摆了摆手,进了屋。
迟樱也不好接什么话,转身回到了自己房间。
迟澄睡相好,和她比起来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离开的一会中,被子没被蹬乱。
她还是给他掖了掖被角,直到更加齐整,然后慢慢在他身边躺下。
握着他软绵绵的手,思绪有些乱。
景征的心情她理解。在长一辈眼里,陆靖言不仅仅是消失了五年的不负责任的男人,更是迟氏长久以来的竞争对手。
他们眼中,商人是不讲情的。
迟澄的出生,她的家人至今心存芥蒂,陆氏又怎么能轻易地接受一个突如其来的小少爷。
景征的第一想法不是寻求合作,而是提防和洞察。
陆靖言确实掌权了欧时钟表,但这些年明显把精力更多地倾注在了娱乐界。
短短几年内,欧时一跃成为国内最有影响力的娱乐传媒企业,是所有艺人梦寐以求的造梦港湾。
但在这背后,是无数同行公司、工作室的坍塌。
在平日的相处中,陆靖言在她面前更多的是一个给她关心呵护的男人,寡言却温柔。
他的背后,拥有一个怎样的商业帝国,是她不能想象,也时常忽视的。难道小说中迟氏的破产,有可能……是陆靖言在发展陆氏家业时必然的竞争所导致的?迟樱下意识地去回避这个想法,大脑一片混沌。
困倦便势不可挡地袭来,伴着迟澄的呼吸声,她也逐渐沉入了梦境。
……
白天的经历很温存,但陆靖言仍旧没睡好。
他的梦变了。
同样是雨夜,同样是刺耳的车鸣。
以往梦中的主角只有迟樱一个。
今晚,他看见了迟澄。
迟澄长大了,也长高了,眉眼开了。
不是像现在这般奶胖的脸蛋,双下巴瘦了下去。
轮廓变得分明,身形也是修长挺拔的,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少年。
很像他,非常像。
迟樱仍是肤白赛雪,年轻温婉的模样,美好得像雨夜的精灵。
她应该也是几年后的她,只是岁月不轻易在她身上落下痕迹。
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在命运齿轮的推波助澜下,仍旧不可扭转地发生了。
迟樱把迟澄紧紧地护在怀里,剧本如同往常一样上映。
他们像琉璃一样易碎,腥气弥漫,血色遍布。
陆靖言从梦魇中出离,偌大的房间显得冷清。
沉寂的夜里,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
空气很凉,他依旧被汗湿。密密麻麻的虚汗顺着精美的锁骨没入领口。
骨节分明的手扯了扯领子。
骤然间,陆靖言回想起了白日里她的低吟浅笑,还有迟澄一声声稚声稚气的爸爸。
陆靖言不理解命运为什么会和他这样的玩笑,让他每夜都目睹挚爱以残忍的方式逝去。
手机调了静音,闹铃意外没响。
迟樱今天起晚了,还是迟澄把她摇醒的。
腰间一只软软的小手,带来了一阵痒意。
迟樱笑着醒来,发现枕边手机屏幕亮着。
是陆靖言的电话。
迟澄轻车熟路地摁下了扬声器,低哑的声音从话筒那端传来,隐去了疲惫。
“早安。”
“早安。”
迟澄也凑到跟前,甜甜道:“早安,爸爸。”
电话那边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