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清晰地记得她在房间里温柔又明媚的笑容, 仿佛拥有这个世界上浓度最高的幸福。而在他面前, 字字句句都是疏离淡漠。
她应该已经和那个小明星在一起了吧，他讽刺地想, 一阵冷意禁锢了他的全身。
瑞深集团的董事前来敬酒。
年逾半百的中年男人，毕恭毕敬地鞠起了身子：“陆总。”
“抱歉。”
陆靖言微微颔首，便大步流星走向了晚宴会场的出口。
心脏疼痛和焦灼并进。
他不受控。
江崇赶紧向年长的董事杜撰了一个突发事件, 真挚地表达歉意。然后，他快步跟了出去。
整座城市华灯初上, 浸染在无边的繁华夜色里。
眼前的男人背影高大，冷峻的深色西裤衬得双腿更为笔直修长。
他似乎从不会被庞大的夜色吞没，反而拥有统摄万家灯火的倨傲气场。
陆靖言似乎在与人通话。
但风声灌耳，江崇只能隐约听见几个低沉而破碎的字。
“……好……她……”
很快，通话就结束了。
江崇跟上陆靖言前往停车场的步伐。
“陆总，需不需要订去z市的机票？”因为步子走得快，江崇微微喘着气，语气有些急。
陆靖言冷然：“不用, 回公司。”
江崇有些困惑不解，但仍应了声是。
等候在宾利一侧的司机恭恭敬敬地为他拉开了车门，陆靖言入了右后座。
他闭上眼睛, 背靠在高档皮质车座上。
即使是在小憩, 背脊依旧挺直。唇瓣抿得紧, 唇角缀着些苍白疲惫。
江崇一言不发地望着后视镜，落下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
深黑流畅的车身沉默地穿梭在霓虹闪烁的夜色里，像它的主人一样高贵冷冽。
城市的灯景一路倒退, 终于，驶停在市中心最恢宏冷峻的大楼面前。
电梯飞速上升，直达最顶层。
宽敞的办公室干净整洁，扑鼻的是冷冽的气息，没有灰尘的味道。
办公桌上放置的文件层层叠叠，堆如山高。
静谧房间里响起了电脑运转的细微嗡鸣。
陆靖言漆黑的瞳孔中映着屏幕上一张张繁复的报表。
眉心轻蹙。
不久后，七八位集团的高层管理西装革履、面色凝肃地走了进来，在总裁办公室内的小型会议桌上团团围坐。
他们多是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有的两鬓已经染上霜白。
面对眼前而立未至的年轻男子，他们不仅没有半分不满，反而恭敬有加。
自陆总四年前接手欧时以来，屹立百年之久的集团出乎意料地发展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偌大的集团上上下下数万人，对这位年轻的总裁除了敬畏之余，滋生不出半分妒意。
陆靖言在车内不经掩饰的倦色荡然无存。
此刻，他的周身散发着强烈的凌厉和压迫。
神色淡漠，却语惊四座：“请各位分析一下欧时和寰宇终止合作的可能性。”
话语中的信息量过大，暗含的决策又过于突然。
即使老将们久经沙场，神色也陡然一变，面面相觑。
江崇也心中暗惊。
寰宇是程氏的家业，是程老爷子程烨倾尽半辈子心血、赶上改革热潮在时代政策的助力下一手创立的集团，其地位人尽皆知。
即使算不上独一无二，更远不及今日欧时的商业帝国。
但寰宇却在源源不断地给欧时输送着不容小觑的利益。
若合作终止，寰宇集团的不少产业都会发生地震。
但对于欧时来说，也必定会承受不小的反噬之力。
如果陆总是想用这种方式作为程寰跟踪迟小姐的惩罚……
会不会代价太大了？
江崇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鼓起勇气抬眸看向了陆靖言的眼睛。
冷锐、漠然、沉静。
依旧不苟言笑，情绪内敛在漆黑的瞳孔中，他觉察不出半分。
而其他集团高管们震惊归震惊，却并不担忧质疑。
陆总一素冷静理智，他做过的决策从未有过失误。
无数次看似荒诞、不能理解的策略之后，无一不是让人跌破眼镜的巨大成功。
他们在夜里被急召而来，想必寰宇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高层管理们迅速投入到这个假设产生的讨论中去。
不难发现，寰宇所有已经暴露的忧患和尚未显现的隐患，问题的根本都集中在程氏不争气的继承人身上。
程烨的长孙程寰，不仅没在商业上体现任何天赋，甚至本科肄业，不学无术。辍学后，他更加放荡不羁，花天酒地，夜夜笙歌。
程寰半接手的寰宇娱乐，风气也随之颓然。程老爷子却宠他无度，无限纵容。
慨叹寰宇命运的同时，他们也不禁为陆总是欧时的继承人而深感庆幸。
拥有百年家业的陆氏，家族教育的优越性就卓然体现。
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哪怕寰宇有衰弱的可能性，也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程老爷子程烨到现在还没把管理全部交给子一辈，更别说长孙。短期内，寰宇可以带来的巨大利润，让人没有理由放弃。
而且轻易能察觉的问题，往往没有那么简单，更不能掉以轻心。程烨在短时间内把一个企业从无到有的建立，在能力和城府上都不会比平常人更浅薄。他没有悉心培养程寰，极有可能还留有后手。
违约金的重量和一部分利益的中断，足以拖垮一个小公司。好在欧时资本浑厚。
与会的高层管理们都是被时间筛选出的佼佼者。
他们都从海外镀了金，学历高、经验充沛，在风险分析方面已经是老手，再加上思维碰撞，效率不在话下。
几个小时候后，在渐深的夜色中，探讨步入了尾声。
“如果终止合作，寰宇的绝大多数产业块都会地震。资金链受阻，如果他们不能妥当应对，很容易彻底断裂，一蹶不振。”
“对欧时的影响也很大，在多年的合作基础上，我们已经和寰宇形成了不容忽视的共生关系。说不上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那么严重，损伤小一百还是有的。”
“但不够致命，粗略估算，欧时大概需要用两年时间回血。”
“还有一点，我们发现寰宇的建材业看起来稳步运营，但已经出现了不少运营漏洞和发展隐患，哪怕我们多次提醒，管理层也顽固不化，深信着表面繁荣。他们内部管理混乱，决策迂庸，如果对人员结构进行再整顿，时间和资金上都很棘手。”
“再加上市场前景受限，于内于外，都有大概率的亏损风险，最近我们也在考虑减少资金投入。”
“如果要终止合作，陆总可以优先考虑它。”
陆靖言点头，钢笔飞快地在纸页上留下了遒劲有力的字迹。
大多数推测都和他的预估不谋而合。
他无意全面撤资，但需要让寰宇感受到欧时离开的阵痛。
这样产生的威慑便是极好的。
但威慑的前提，是欧时具有足够的风险承受力。
即使真的走到了和寰宇决裂的地步，也拥有自愈的绝对能力。
事实证明，他们确实具有足够的资本，而代价为至少两年的时间。
陆靖言眉心舒展开来，他道：“大家辛苦，散会。明日休假。”
高管们恭敬地颔首起身，从激烈的讨论中抽身而出，此时才能感觉浓重的困倦势不可挡地袭来。
绝大多数与会者都有私家司机，却有一两位只身前来的，陆靖言安排了司机送他们回去。
……
近日城南拆迁，空气中的雾霾很重，灰扑扑的夜空不见星月。
凌晨时分了，灯火黯淡下去，只有零星的几盏路灯。
从巨大的落地窗望去，城市的夜景有几分肃冷和萧索之意。
江崇看向陆靖言伫立的身影，几分恸容。
一些问句悬在嗓子口，迟迟没有问出的勇气。
正当他思绪万千的时候，陆靖言的目光打了过来。
江崇应了声“陆总”，走到他的面前。
陆靖言单手揉着眉心，漆黑的瞳孔有些许涣散：“江崇，在什么情况下，我会有求于人？”
迟樱说，如果他需要她的帮助，她会全力以赴。
若非如此，请他远离。
江崇不禁失笑。这是什么问题？
但搜寻了一趟记忆，他还真回想不起来，陆总有过请求他人的时候。
身为陆氏的继承人，陆总是倨傲尊贵的。在谈判上，他拥有绝对性优势。总会有人前仆后继地送来资源……他好像什么都不缺。
于是，江崇开始闭着眼睛一本正经地胡诌：
“迷路的时候问路，前提是一切通信工具都没有信号，而对方是个深谙路线的当地人。”
“生病的时候问药，前提是很严重，奄奄一息，而对方是个路过的善心人或医生。”
“被劫持的时候问命，前提是您武力值比对方小，而保镖不在您的身边，您也无法向他人求助，而对方是索马里海盗。”
陆靖言沉默了片刻，低沉开口：“你先回去休息吧。”
江崇皱着眉看了他一眼：“您要注意身体。”
“你也是。”
***
迟樱发了自拍九宫格以后，很快吸了一批粉丝。
她还没有一部正式的作品，谈不上什么粉丝凝聚力，评论区大多是对她的颜值有好感的路人。路透说她演技炸裂，加上初出茅庐没有黑点，他们抱着宁信其有的心态。
姜柠柠得到经纪人的批准后，开心地转评：“今天的室友是个颜值和演技双全的小姐姐[爱心]”
迟樱没有关注什么人，好友圈属姜柠柠粉丝最多。
不一会，这条评论赞数被顶到最高处。
比起网友的赞美，姜柠柠的热情更让迟樱温暖喜悦。
她们窝在一起打趣调侃歇了歇脚，迟樱便拉着姜柠柠去化妆台卸妆。
美瞳超负荷戴了一整天，眼睛有些酸痛。
姜柠柠眼睛直直地看着镜子中的女人，不掩自己的羡慕：“你好漂亮，真是漂亮得让人一点脾气都没有。”
卸妆水清洗过后，迟樱的睫毛依旧长而卷翘，眼睛依旧清亮有神，皮肤依旧奶白透亮。
对于比自己好看那么一点的人，人性使然，她的心中总会腾起那么一丝丝嫉妒。
但对于像迟樱这般惊艳的，她真的一点都嫉妒不起来了，只想感谢造物主生出这么漂亮的樱樱来，养大家的眼睛。
迟樱弯唇：“你也很好看啊。”
姜柠柠不属于第一眼让人觉得惊艳的女生类型，但五官比例真是越看越有味道。眼睛小小的，笑起来会眯成一条缝，像一条窄窄的星河。鼻型也小巧秀气，侧面看非常挺翘，更不用说双颊那两旋浅浅的梨涡了。其实是可以驾驭很多种风格的。
“商业互吹。”姜柠柠羞恼地捶了捶迟樱的腰，尔后把下巴支在她的肩膀上，不留余力地欣赏眼前的盛世素颜。看着那光洁细腻的脸蛋，流畅精致的轮廓，她觉得心情都明净了不少。
“难怪程寰那么喜欢你了。哪个男人如果娶了你，那是真的有福气。”
迟樱眉毛轻皱：“程寰那不是喜欢，是猎奇。”
姜柠柠想起刚刚程寰差点儿把迟樱扔在树上，瞬间感到有些寒颤，身子都抖了抖。
迟樱怕哪天程寰把目光放在柠柠身上，把季师傅的电话发给了她。
“这个号码你存着吧，季师傅是一个专业保镖。不论什么时候遇到危险，都可以给他打电话。”
“知道啦。”姜柠柠卸完妆，单臂勾住了迟樱的脖颈，带着她往房间里走。
走着走着，她冷不丁就问了一句：“樱樱，你喜欢怎样的男人？”
迟樱顿了顿，开口：“我也不知道。”
她不是因为不好意思才这么说的，她上辈子的情感经历确实是一片空白。
并不是因为没有男生追她，事实上，从初中开始，她的抽屉里就堆满了情书。
只是她的心好像比其他女生更加闭塞，也比其他女生更难动情一点。
就像水波不兴的湖面，从小到大，一直没有对谁有过特别强烈的悸动。
一颗颗石子砸进去，都没有泛出什么特别的涟漪来。
也许是家庭的原因让她心境淡漠，但又好像不是。虽然和外婆相依为命长大，但她一直都是幸福快乐、心智健康的。
好像……好像天生就是这样。哪怕穿进了书里，也还是这样。
不过现在，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迟澄已经成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还有迟屿和父母。
在她心中，亲情一直是至高无上的。
姜柠柠发现迟樱漂亮的瞳孔中忽然映着些许空洞，以为是提起了迟樱的伤心事，扑上去捏了捏她的脸蛋：“傻子，想不出来就不要想了。”
……
第二天，程寰离开了派出所。西服起了褶子，衬衫的扣子又往下开了一颗。
程寰一边走着，一边愤愤地踢着山路边大大小小的石子。
昨晚，他挨了警方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还说了些根本做不到的保证。
以前也不是没进过派出所，但他每次都能靠着金钱和人脉摆平。
唯独这次。
前不久景区发生了重大踩踏事故，这批刑警大队都是从上面调下来的。
任他人脉宽阔，也于事无补。
程寰沉着脸来到迟樱的拍摄片场，这里被明星的粉丝们，尤其是祁原的后援会给占据了。
大大小小的横幅、海报、应援物品散落得满地都是。
程寰嫌弃现场粉群碍眼又聒噪，给景区塞了一笔重金，把所有探班的粉丝全都赶了出去。
粉丝们不明所以，纷纷炸开了锅。
祁原的后援会是轮流安排探班人员的，今天到场的这些粉丝，几乎都是连夜从外地赶来，没想到连偶像的影子都没见到。
他们怨声滔天，却问不出原因来。
只有程寰一个人不知从哪里搬来了一把凳子，目中无人地翘起二郎腿，坐在片场外面。
他的眼睛被怒气熏红，直直地扫视着片场。
剧组中的人纷纷变了脸色。
他们害怕程寰盯上自己，全都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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