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际,听着客厅里纪鹏的前妻和现任妻子在那里装模作样故作亲热的寒喧,纪安越听越不是滋味,在心里狂骂,“有你这种不要脸的吗?抢了人家的老公,跑到人家家里来装大肚献殷勤,装出一副好姐妹的样子。谁跟你好姐妹啊,李家有认识姓童的吗?”纪安一边腹诽一边发泄似的甩开胳膊炒菜,把所有的怨火撒到菜上。反正又不是她们母女吃,怎么难吃她怎么煮。
“哟,小安还真能干,居然会下厨。我去帮忙吧,人家今天可是寿星公。”
“不用不用。”李云锦赶紧制止,然后换话题聊到纪子龙的身上绊住童园园。自己养的女儿知道还不知道她那脾气啊,一听这会儿锅铲敲得跟打锣似的她就知道纪安又发脾气了,这会儿童园园要是跑进去帮忙,纪安还不一铲子打童园园脸上啊。
一说到纪子龙,童园园笑得眉开眼笑,忙说她儿子多么多么聪明多么多么厉害,体育全班第一,学习成绩排入了全班第十什么的,还又拿了什么奖什么奖。
纪安冷笑,红烧排骨起锅的时候,她又猛加了半瓶醋进去。就纪子龙那样也值得拿出来卖?她从小学到初中,样样全校第一,从来没有拿过第二名,体育成绩破过记录,作文拿过全国大赛的奖。推开她家杂物室的门就能见到奖牌、奖杯、荣誉证书装了满满几箱子!
“来,龙龙,唱首你在学校卡啦ok大赛上得奖的歌曲给阿姨听。”
“好。”纪子龙脆生生地答了声,站起来,扯开嗓子开始唱。
纪安端着红烧排骨走出去,冷声说道,“天黑了,你吓鬼呢?”转身,绕到餐厅,“咣”地一声,重重地把菜盘搁下,又转身进了厨房。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冷了,纪子龙转过身,不解地望向纪安,好半天才回过头问,“安安姐姐怎么了?”
童园园的脸上有一点尴尬。
李云锦忙打圆场。
纪鹏站起来,说道,“我去看看她,你们聊。”他起身,走到厨房,低声喊道,“安安。”
纪安一听到纪鹏的声音,回过头,抬起眼瞪着她,“知道您老家庭美满幸福,麻烦你别在我面前炫耀,咱不会抬举人,向我炫耀得不来对您老的夸奖!看您儿子多成才啊,卡啦ok大赛季军,体育成绩全班第一,总成绩都进了班上前十了,您多有福啊,年过半百还能生出一个这么成才成器的儿子。咱这个自闭儿跟你那活泼开朗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天才儿子没法比,他是神童,咱是……”
“安安!”李云锦听到动静走了进来,“怎么说话呢?”
纪安一撇嘴,“我这不是在夸人家的儿子么?不好意思,从小口才不好,夸起人来不怎么顺耳。”转过身,继续铲菜。
纪鹏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安安,爸只是想让你接受童阿姨和你弟弟,希望你们能够相处融洽一些。”
纪安挖了一大勺酱丢进菜里,头也不回,说,“天才刚黑就做梦啦?他们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干嘛要接受?我跟他们又不认识,怎么相处怎么融洽?难不成你纪总随便在大街上抓一个路人也能相处融洽?那是,你交际手腕好,咱笨,不会交际。”袖子一挽,又盛了三勺盐丢进去。
“安安,盐放多了。”李云锦发现不对劲了,她女儿这哪是做菜啊,分明是在糟蹋菜!看看锅里的那份竹笋炒肉哦,整个黑得跟从酱里滚出来似的。这菜能吃吗?会不会拉肚子?“出去出去,我来炒菜。”李云锦赶紧把纪安往厨房外推。
纪鹏的脸黑了下来,却生生地压下气,说,“安安,今天你生日,希望你能开心点。”
“谢了,感谢纪总美意。麻烦您把客厅的那二位连同您自己一起请出去,我会很开心,很happy。”
“安安。”这一次不仅纪鹏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李云锦的沉下了脸。“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不懂事?”
纪安轻轻扯了扯嘴角,垂下头,喃喃念道,“是啊,我不懂事。”懂事就是让她在生日对着一些自己不喜欢甚至说得上讨厌的人阿谀奉承、戴上面具献媚吗?难受,心里很难受。她默默地出了厨房,回到卧室,关上门,落了锁,走到电脑桌前,曲起膝盖,蜷缩着身子,望着桌子上的一家全家照,这是好几年前的照片了,照片上她搂着母亲,父亲站在她们的身后,父母的脸上都挂着大大的笑脸,一家人其乐融融。可如今呢?看看客厅里坐的人!五个人,两个家,却有着一种让人可笑的关系!纪安把头埋在胸前,泪水止不住的涌了出来。她已经不奢望那她的父亲能回来,可是她没有想到她的父亲能把别的女人和他与别人生的孩子带进这个家门。他妄想让她们能彼此接受,怎么可能!一份独占的爱,怎么可能与他人分享!
这餐生日饭是纪安吃得最难受的一次,很难受。面对着那一家子,她吃不下任何东西,她喝了很多酒。饭桌上的气氛一直有点僵,后来,吃完饭纪子龙就吵着要回去,于是,那对夫妻告辞出门。看着满屋子残藉,李云锦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起身去收拾东西进厨房,洗着碗,便又落下泪来,但又怕纪安发现,飞快地抹去了泪水,强装欢笑。
纪安默默地拿了扫帚和拖把收拾屋子,李云锦出来,拿过纪安手中的拖把,说,“我让明明来接你,你们年轻人去外面再玩玩吧,今天你生日,妈希望你开开心心的。”
“妈,不用了!”纪安低声说道,她没出门的兴趣。
“去吧。赶紧去换身衣服。”李云锦说完,回房拿了点钱塞到纪安的手里,“出门好好玩,玩开心了再回来。你这孩子,怎么还不去换衣服呢?去去去,出去玩去,别烦我收拾屋子。”
“妈,我陪你。”
“我一会儿还跟人去打麻将,我没空陪你。”李云锦瞪纪安。
纪安知道李云锦是不想她难受,想让她出去透透气。于是点了点头,“那我出去玩去了。”这时候,罗圣明的电话打过来,让纪安先去某某酒吧等他。纪安回到卧室,直接告诉罗圣明不用了,她不想出门,然后挂了电话。却把自己收拾打扮了一翻,拿了钱包便出了门。她去了离家很远的一家小酒吧,寻了个角落,把自己摔在角落中,不停地抽烟,不停地喝酒,然后蜷着身子,悲声痛哭。酒吧里的黑暗,酒吧里重金属音乐让她可以尽情地发泄自己的情绪,她不用再压抑什么不用再掩饰什么。酒一瓶一瓶地灌,烟一支一支地抽,泪无声无息地流,她哭得悲天恸地,却发不出丝毫的声音。那丝悲恸从她的胸腔里憋出来,每一下都扯得心口闷痛闷痛的。
电话的震动感传来,纪安摸出电话,泪眼模糊的眼看不清号码。她按下接听键,放在耳边,是罗圣明的声音,“安安,你在哪里?阿姨跟我说你出去了,你在哪里?”
纪安直接挂了电话,她不想理人,不想看见罗圣明,不想从他们的保护中看见自己的脆弱。
哭了好一会儿,纪安止住了哭声,又猛灌了几瓶酒,然后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到酒吧门口,又听到电话响,她摸出电话一看,是萧言缄的号码,按下接听键,放在耳边,“喂,找谁?”懒洋洋的声音,还带着鼻音。
“纪安?”萧言缄的声音中透着一丝疑惑。
“是我。”纪安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但视线很朦胧,看不清东西,不知不觉走上了马路。突然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响起,跟着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冲到了面前,纪安揉了揉眼睛一看,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旁边。车上探出一颗头,“找死啊!走路不看路啊!”
纪安抬腿,“咚”地一声踢在车身上,挥着手机骂道,“你骂谁呢?凶什么凶?看我不顺眼你就撞死我啊,骂什么骂?”
“疯子!”那人骂了车,油门一踩,飙走了。
纪安站在路中间,想起自己还在讲电话,拿起电话冲着萧言缄吼了句,“滚,本小姐今天心情不爽,别来招惹我。”然后挂掉电话,摇摇晃晃走到马路对面去,在马路边上坐下。
萧言缄愣愣地看着电话,跟着就黑下了脸,取了件外套穿上,连保镖都没有叫就急急忙忙地出门。她又拨下纪安的电话号码,“纪安,你在哪?”
“你谁啊?烦不烦哪。”迷迷糊糊的声音,带着鼻音,只说了一句,就挂了。
萧言缄又拨下号码过去,纪安的声音又响起,“罗圣明,我警告你,你再打电话烦我,我一定踢爆你的小鸡鸡。”然后电话又挂了。萧言缄的额头上冷汗直冒,纪安喝醉酒了,而且在大街上,就在马路边。那一辆辆车辆呼啸而过的声音从纪安的电话里传过来,听得她心惊胆战的。萧言缄开着车子,沿着大街小巷一圈圈地兜找,找了五条街,终于看到一个女孩子蹲在马路中间的防护栏下,把头埋在胸前,曲起双臂抱着头。看那身材和着装,不是纪安是谁。
萧言缄顾不得违章停车,在纪安的旁边停下,连拖带拽把纪安拉上车。
纪安上了萧言缄的车,恶狠狠地瞪着萧言缄,厉声问,“你带我去哪?”
萧言缄打了个哆嗦,天呢,上回纪安喝醉酒多温顺的,怎么这回像厉鬼附身一样凶?“你想去哪?”她不答反问,喝醉酒的人千万不能惹。
纪安偏了偏头,“不回家。”然后,她用醉朦朦的目光打量着萧言缄,很久才眨了眨眼睛,“是你啊。”跟着显然是松了口气,身子放松下来,窝在椅子上。困醉的眸子一眨一眨的,望着前方。
萧言缄把车开到小区楼下,停好车,把纪安扶下车,带到自己的家里,将她扶到沙发上。她刚想起身去拧毛巾替纪安擦把眼,就被纪安一把抱住腰,“别走,让我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