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一心的暑期工,真的就是暑期工, 打印打杂会议纪要订餐接待大佬端茶递水。
除了她爸爸陆博远在看到她的时候差点需要速效救心丸之外, 她的暑期工做的挺顺利。方永年很尊重她,哪怕是暑期工, 他也尽量不插手帮忙俞含枫让她做的那些事, 唯一的坚持的就是总会盯着她睡觉,弄得她跟未成年人一样, 每天哪怕是间隔着, 也总是得睡满七个小时。
她睡着的时候, 方永年偶尔会进来,
有时候抱着她睡一会,有时候只是进来洗把脸刮个胡子换件衣服。
但是他进进出出,总是会亲她。
带着胡渣的,带着牙膏味和剃须水味的,偶尔还会有咖啡味道。
亲到两个人都气喘吁吁的时候,他会很郁闷的抱怨宿舍里没有安全措施,偶尔,还会红着耳根进卫生间关上门,出来的时候身上带着水汽,亲她亲的恶狠狠的。
他心情很好。
陆一心觉得这三天兵荒马乱换来心情那么好的方永年, 特别值得。
除此之外,她每一天过得都像是在历险。
之前在气象局实习的时候再忙她一个实习生忙的也有限,她现在这三天的工作强度,差不多是实习期间的十倍以上。
除了在宿舍, 几乎没有时间谈情说爱,连眉目传情都非常偶尔。
俞含枫请她并不完全是为了安抚没有按照黄道吉日领证的方永年,她主要是真的缺人手。
受试者出事这件事是临时爆出来的,合作的医院是他们在做仿制药的时候已经合作了好多年的医院,彼此之间信任度很高,谁都没有料到会突然出这样的事。
这件事情俞含枫不想让集团的人参与太多,制药公司里面的员工又大多一个萝卜一个坑,她后来告诉陆一心,她请她主要是因为卫星中心都敢用的人,应该不会太差。
压根就不是方永年说的找助理。
她穿上了俞含枫让她穿的职业套装和高跟鞋,马不停蹄的接待了好多制药界的投资界的大佬,在会议上,记录了很多她男人和俞含枫还有她爸爸和郑飞对整个抗默项目进度的汇报以及针对这次受试者的处理情况。
她还去医院看过一次受试者。
那时候他已经从icu出来了,郑飞赶过去是为了告诉他这件事情的处理结果——方永年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公司承担了这位受试者所有的医疗费用,并且按照约定给了他受试抗默新药的钱,只是这个人从此以后上了临床试药系统的黑名单,这次之后,不会再有医院或者制药公司或者试药中介找他了。
她跟着郑飞过去是要负责拍照和录像的,这整件事公司都需要存档,以备后续会出现什么法律问题。
这个男人看起来和她爸爸年纪差不多,脸色苍白,眼睛凹陷。
他对所有的事情接受的都很平静,他说他一开始选择做这个是因为在华亭找不到工作,房租又快要到期,老乡给他介绍了一个中介,他发现原来大城市的医院居然还有这样来钱快的赚钱方法。
八天到半个月,经过严格的体检筛查,吃一点药,在医院里住几天就可以拿到几千到几万块,既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还让他在之后的一两个月里可以衣食无忧。
这件事,甚至还是一件没有太大风险的好事。
国内现在大多的临床试药都是仿制药为了一致性评价做的,那些药大多都已经经历过原研药几年乃至十几年的临床,其实已经相对非常成熟了。
所以一开始,他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危机,最多的也不过就是出现失眠心悸恶心,对生活并没有太大影响。
他说,他后来就有点上瘾。
这比在工地搬砖来钱快,唯一的缺点就是必须得等满三个月才可以继续做。
华亭的大医院多,他开始用假的身份证去接其他医院的试药,开始慢慢的知道怎么才能避过体检这一关,次数做得越多,人的胆子就变得越大。
他开始觉得自己身体底子好,可能天生就是专门做这个的人。
再然后,就出了事。
“我要回老家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手还在抖。
华亭不适合他。
太光怪陆离,太多诱惑,他觉得他失去了敬畏心。
对自己,对医院,对药,他都失去了敬畏心。
所以他才会受到惩罚。
“你们公司挺好的。”他最后对着摄像头笑了,牙很黄,因为长期试药,眼睛浑浊。
陆一心在回去的路上,一直没有说话。
“可怜那个人?”郑飞看了陆一心一眼。
他很久没和这个小姑娘单独说话了,当时开药房的时候还经常逗她,等到她真的和方永年在一起了,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没想到他兄弟居然真的是个变态。
“不是。”陆一心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这两天感触很多,真的接触了才发现,方永年和她爸爸接触的,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制药不是摆家家酒,在实验室里做几次试验就可以做出花花绿绿的药片治愈那些生病的人。
这些花花绿绿的药片在可以卖之前,要先给小白鼠吃,要先给其他的活体动物吃,它们吃了没事,还要给活人吃。
甚至是刚才医院里那个,完全健康的没有得了ad的人吃。
就算他们已经为了这一天做了无数次试验,这几年她甚至没有看到过方永年过过完整的双休日。
那得要有多大的压力,才能把那些化学方程式,那些符号,那些用数据和生物模型堆砌出来的化学品,用几个一组的方式,喂给那些一点病症都没有的健康人。
他们这一轮轮的化合物筛选,一轮轮的淘汰,背后要面对多少血泪甚至生命的数据。
“做我们这一行的,有一个很不愿意提起的名词,叫做可接受的死亡率。”郑飞笑了笑,“这话很多时候是得跟投资商,跟药监局说的,我们这个药在制药期间可接受的死亡率会在百分之九十八以上。”
“听上去很高了,百分之九十八,业内人士都会觉得这是在吹牛。”郑飞笑了笑,“所以一般情况下,我们都不会去纠结那百分之二的死亡率。”
用冷酷一点的词语,那是属于折损率。
忽略掉人命,忽略掉一千个人用药,可能就会死亡二十个人,而这二十个人,都有亲戚朋友,都是活生生的,都有自己的性格和人生,都有相貌都有照片。
“制药和医疗一样,需要向上看。”郑飞的胖脸笑起来有一点点像灌篮高手的安西教练,明明只比方永年大了几岁,却硬生生的看出了慈祥,“我们可以把可接受的死亡率从百分之九十五提高到百分之九十八,这样,我们就又救了三十个人。”
他们的拼命,有可能只是为了那百分之一。
很多人日以继夜的工作,累到只能趴在实验台上睡上几分钟,为的,可能就只是那百分之一。
对于投资商来说根本看不上的零点零一,却可能就是十条鲜活的人命。
“所以你男人挺伟大的。”郑飞说完,不忘臭屁自己,“和我一样。”
所以看到他很忙,看到他忙到甚至没办法跟她去领证的时候,不要太为难他。
他自己的恋爱谈得都很现代化,恋爱之前先筛选一下各自的条件,经济的、外貌的、家庭的,全都筛选完了,两人相处的时候还得为了让对方能够接受自己性格上的缺陷做各种试探,计算着自己是不是比对方多爱了几分,应不应该冷对方几天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重要性。
一场恋爱谈下来,往往精疲力尽,整个过程并不会比制药简单多少。
所以他干脆的屏蔽了恋爱,他觉得一个人挺好。
他有时候会想,方永年答应了和陆一心谈恋爱,是一件多么悲惨的事情。
小他十四岁,没有什么社会经历,方永年跟她提那些社会龌龊她估计听不懂,一个小丫头,可能连人命的价值都不一定能完全理解。
他看着他兄弟为了这个女娃娃,休假要排在她有空的时候,工作的时候手机都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为了她甚至还会在空的时候去看看小女孩喜欢的那些花花绿绿不值一提的东西。
更何况,还有个天天跟他一起上下班,喜怒非常形于色的老丈人。
老夫少妻的悲哀。
他其实隐约的觉得,他兄弟找了这么个姑娘,除了表面上看起来的甜蜜外,应该挺累的。
就单纯从体力精力上,他也不见得能承受得了。
他一直不怎么看好,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恋爱,他们订婚,他们到现在都已经决定要去领结婚证了。
他觉得,他不阻止,但是总是能为他兄弟说些话。
“我们这份工作,压力真的挺大的。”他说的含蓄,怕他兄弟怪他多事,也怕真的让陆一心压力太大。
二十二岁的小姑娘,应该承受不了太大压力,万一哭着鼻子不肯结婚,方永年能把他剁成肉酱。
他这个从小到大就认识的,一直以来觉得以后可能会变成大佬的好友,对这个看起来不特别漂亮不特别突出的小姑娘是真的上了心的。
他有时候半夜三更在实验室里还看到在等试验结果的方永年坐在角落里,低着头手指摩挲陆一心的照片。
挺恶心的,但是方永年经常做。
所以他今天趁着难得的两人独处的机会,很委婉的说出了兄弟的难处。
他觉得婚姻嘛,无非就是谁多付出的问题。
方永年那么忙,那么陆一心理所当然的应该多付出一点,从社会贡献的角度也应该是这样。
他看着陆一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觉得老怀甚慰,他总是还是帮到了方永年一些。
他觉得他这个兄弟真挺可怜的,大起大落,经历了太多,他需要个解语花,能温柔一点对待他的人。
当然,郑飞并不知道,他的那番话让陆一心下定了决心。
她在晚上帮他们订饭的时候外出了一趟。
然后,方永年在回宿舍的时候,终于有了安全措施……
作者有话要说: 郑飞:????
方永年:!!!!
陆一心:嘿嘿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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