髭切站在原地,完全无法动作。
蜂蜜色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看向赖光,贪婪的记下青年每一个动作。
髭切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赖光。
久到髭切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赖光的容貌,也想不起赖光的声音。但在见到赖光的一瞬间,髭切便明白,自己从未忘记。
少年赖光在首次得到自己时的双眼,在失去父亲时颤抖的指尖;成年赖光对敌时勾起的嘴角,以及熟睡后发间白梅的幽香;甚至是赖光人生最后时刻嫣红的鲜血,和松开髭切前最后的体温。
髭切全部记得。
在髭切混乱而拥挤的记忆殿堂中,永远保留着最美好最中央的位置,留给赖光,留给那段属于两人的时光。
髭切对于赖光是特殊的。
赖光对于髭切自然也是。
从初被锻造的懵懂,到首次实战的兴奋;从初生灵智的稚嫩,到守护赖光的决绝。髭切漫长的刀剑生涯中所有的初次都献给了赖光,包括第一次离别,与第一次悔恨。
髭切永远记得赖光去世时,自己无法亲手守护赖光的愤恨,无法用身躯阻挡伤害的痛苦。
髭切从未如此痛恨自己只是刀剑之身。
时光荏苒。
近千年的时光,髭切一直遵守赖光的遗言,守护着源氏,服侍历代家主。
然而髭切心中认定的主人,只有赖光。
髭切经过了太多人之手,也见过了太多人世沧桑。源氏重宝早已学会放任自流般的处事态度,不付出感情便不会受伤害,不去记得便不会被遗忘。
但是在受到时之政府的召唤,得知可以回溯历史再次见到赖光时,髭切平静许久的心还是泛起波澜。
想要见到他。
想要用自己的双手触碰他。
从未有过的激烈欲望在源氏重宝的内心中嘶吼。
髭切看着樱花树下茕茕孑立的赖光,蜂蜜色的眼中透出浓烈的情感。
终于找到您了。
家主。
髭切的异常让夏十分警惕。
夏十分聪明。若非如此,夏也不能将一干刀剑付丧神控制于手掌之中。
因此在髭切露出异样表情时,夏便敏感的察觉,目光在赖光身上逡巡,最后落在青年腰间与髭切本体如出一辙的太刀上。
少女似乎明白了什么,咬了咬下唇,不甘心的看向髭切,软声祈求道:“髭切大人,这群人是入侵本丸的敌人,是我们的敌人!时之政府不会放过他们的!快动手杀了他们!你不是喜欢我么,听我的命令,动手啊!”
少女的声音逐渐加大,最后化作宛若疯狂的大喊。
髭切被少女的尖叫唤醒,抬头看向一直注视着自己的赖光。源氏家主对一旁夏凶狠的目光视若无睹,只是笑盈盈的看着髭切。
髭切握紧了手中本体,径直向赖光走去。
夏看到金发青年甚至没有回首看自己一眼,愤怒和嫉妒彻底湮灭了理智。
“混蛋!你和一期一振那个废物都一样!明明说了喜欢我,竟然欺骗我!”
少女红着眼从怀中取出一只带有髭切名字的稻草娃娃,精致的脸扭曲得宛如地狱的恶鬼:“去死吧!我不需要你了!不喜欢我的人都去死吧!”
少女咬破手指,用鲜血在稻草娃娃身上划了大大的叉。
一道红光闪过,一连串血珠连成的锁链在空中凭空出现,扼住髭切的咽喉。髭切的身形一顿,仿佛无法呼吸般捂住脖颈,单膝跪在了地上。
赖光见状疾步向髭切走去。
金发青年听到脚步声猛地抬头,蜜色的双眼仿佛被阴霾覆盖,呈现不详的黑紫色。髭切右手豁得伸向腰间本体,锵的一声太刀微微出鞘。
赖光一愣。
“不要过来!”
随着一声大喊,髭切咬着牙,左手紧紧握住右手手腕,阻止自己继续拔刀的动作。青年过于用力,白皙的手腕上青紫的血管根根毕露。
与春不同,夏是灵力世家的小姐。
早在就任审神者的第一天,夏就明白,付丧神的绝对服从是完成任务的关键要素。因此,从小就接受灵力训练的少女选择在召唤出付丧神时便种下巫蛊。在刀剑男士付出忠诚时,夏背叛了付丧神的信任。
夏的稻草娃娃可以操控付丧神的行为。因此即使药研恨不得夏立刻死去,也被站在审神者身前阻挡三日月与小狐丸;即使髭切心中如何不甘,身体还是自发的准备攻击向赖光。
稻草娃娃是种在灵魂上的蛊,无法违背。
髭切狠狠咬着牙,嘴边溢出鲜红的血液。
然而尽管髭切将自己的右手手腕攥到淤血,太刀仍然不可阻挡的一寸寸拔出,最终滑出刀鞘,笔直的指向赖光。
髭切绝望的抬头。面对的赖光却完全没有躲避的意思,仍然面带笑容的站在髭切面前,任由锋利的刀尖在自己身前比划。
“哈哈哈!很痛苦吧,髭切!如果你现在向我求饶,保证今后都会听我的话,我可能还会好心放过你!”
夏看到髭切痛苦的表情,嚣张的大笑。
髭切痛苦的看着自己指向赖光的刀刃,嘴唇张了张。
“髭切。”
赖光忽然出声,阻止了髭切未成声的话语。
“有人对我说,我若为谁取了名,从此那个人便是属于我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髭切,你的名字是赖光所取。你的主人是我。你是我的刀。”
“髭切,回到赖光身边。”
“髭切。”
髭切阖上双眼,薄金色的短发被风吹起,露出青年坚定的面庞。
随着赖光呼唤髭切的名字,髭切的表情愈发平静。终于在赖光最后一次叫出髭切名姓时,髭切左手一扭,反抽出握在右手的本体太刀,随即用力向着右手手掌刺去。
随着刀刃划过肉体的声音,锋利的太刀整个穿过髭切的右掌,将被夏控制的右手钉在地面。
汗滴顺着髭切的额头滑过挺拔的鼻梁。金发青年抬起头,尽管面容狼狈,但髭切蜂蜜色的猫眼却泛着耀眼的光芒。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破开我的咒术!”不敢相信的夏握着手中焦黑的稻草娃娃,大声尖叫着。
“这有什么奇怪,”髭切见状弯起眼角,对着夏天真一笑,“家主既已唤我回家,那髭切便是碎刀,也只能碎在家主脚下。”
夏看着髭切的笑容,只感到遍体生寒,仿佛被野兽窥视的猎物,正一步步走向绝望的死亡。
髭切说完却不再理会夏,而是收回本体太刀,缓步走向赖光。
“家主。”
终于走到赖光面前。
尽管比赖光高出半头,髭切却无措的宛若孩童,局促的看着赖光。
赖光见状笑了出声。右手贴上髭切的侧脸,拇指划过髭切蜜色的眼眸,随即恶作剧一般掐了下髭切僵硬的脸颊。
“欢迎回来,髭切。”
“我回来了,家主。”
时隔千年,被独自留下的刀终于找回了自己的主人,首次用自己的手臂揽住主人的腰肢。
髭切红着眼,头埋在赖光肩膀。付丧神金色的发丝垂在赖光颈侧,和赖光的青丝纠缠在一起。
我抓住你了,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