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杨氏在余杭呆到秋天,便说什么都要回乡,她和铁拐李一辈子生活在北方,这鱼米之乡的生活还真是不习惯,一个夏天她都在嘟囔,说南方太潮湿,这床铺、被子总觉得没有个干爽的时候,吃食也没有家乡的好吃……
李子轶不想让父母走,无奈二老还惦记着家里土地的收成,惦记着山上的药材和养鸡场,虽然姚谨已经说了,家里的一切都让二郎媳妇管着,到时候给赵娥儿一半的收益,李杨氏还是不放心,说什么也要回乡帮着大儿子看着产业,她在大儿子这里看了几个月也明白了,做官看着风光,但是若指望朝廷的那些俸禄生活,也就是饿不死罢了,家里的产业她得帮着儿子打理着,免得儿子再收受了人家的东西被革职免官……
李子轶纵然不愿意父母走,却也没有办法,老两口操劳惯了,都是闲不住的人,李子轶只好亲自雇了船,送父母回乡,好在有京杭大运河,可以直达北平,路途倒也没有什么艰险。
一家人在余杭的三年,转眼即将过去,到了李子轶在任上的最后一年,县衙门里的差事越发得心应手了,余杭是鱼米之乡,风调雨顺,李子轶在任虽然没有大的政绩,过的却也平稳,而且京中有靠山,可谓前途一片光明,只等卸任后回京,另候差遣;而姚谨没有婆母和亲戚的纷扰,亦过得甚为如意。
三子因为是在余杭出生的,小名便叫余官,余官长到三岁了,相貌愈发像母亲,李子轶对小儿子愈发溺爱,每天看完公文若是没事儿,便教小儿子认认字,然后就是带着他捉迷藏,荡秋千,要不就是带着几个孩子出门,这天出门回来,余官便骑在他的脖子上,后面跟着的下人抬了两个箱子回来,有一个箱子里头盛的是些陶瓷做的娃娃、不倒翁、木头做的帆船、竹子做的竹马、泥捏的兔爷,还有一堆锣儿、刀儿、枪儿之类,另一箱子则是各色好吃的小点心,盐豆儿、麻糖、月饼……
姚谨见了便笑道:“这些小孩子的玩具咱们家都有,怎么又买?”
“那些都是清官、明官玩够了的,咱们余官当然要有新的。”
姚谨闻言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大郎,有一句话叫惯子如杀父……”
“行了行了,我当然知道,余官还小着呢!对了,中秋节就要到了,这可是咱们在余杭过的最后一个节了,你想好了怎么过吗?”
姚谨笑道:“还能怎么过?我可不喜欢听那依依呀呀的唱戏,没的让耳朵遭罪,要不就去把演杂耍和演皮影戏的请回府里,给孩子们演几个节目看看吧。”
姚谨这么一说,几个孩子都很高兴,李子轶也没有意见,就连巧儿都高兴的笑了,小孩子们就喜欢热闹,姚谨自然明白,便如此安排了下去。
这天,李家布行派人送来了十几匹布料,这布行还是李子轲张罗开的,他贩卖布匹的时候尝到了甜头,又因为有李子轶这个做县令的哥哥在,李子轲便在余杭县也开了一家李家布行,专门派人到乡下收购各种丝绸、布匹,除了自己贩卖到北平之外,其余就在本地批发给外地的商贩,这布行赚的钱倒也不比往北方贩运赚的少。
姚谨看了看这些料子,对梅子说道:“你去把小姐叫来。”
没一会儿,巧儿便来了,她现在出落的亭亭玉立,已经十一岁,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虽然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也不输给那些大家闺秀,便是这脾气秉性,待人接物不卑不亢,看着也是出色的,她日常帮着姚谨管理府上的事儿,一样样什么都拿得起放得下,姚谨也是很喜欢这个女儿的。
“巧儿,这是你三叔让人送来的,都是上好的料子,你看看喜欢哪个?”
巧儿翻动着各色料子,不由得眼花缭乱,不停地说着这个好、那个也好,哪个又适合做什么,“娘,我觉得这藕荷色的湖绉,可以做件夹袄,衬娘那条绛紫色的裙子最适合不过了,这匹宝蓝的绵绸,倒是可以留着给娘做件夏衣,这个石青的,给两个大弟弟做新衣裳也是好的,他们俩要去上学,还是穿得简洁稳重些好,先生见了也喜欢,况且这料子颜色深,不怕脏,质地又厚实,最耐穿不过了――”
姚谨点点头,“别光顾着他们,你自己也选选,大姑娘了,当然要打扮的漂亮些,我看这线春的颜色娇嫩些,留着给你来年春天做一件春衫正合适,还有这个漳绒,那个颜色鲜亮的,给你做一套衣裳,那个深蓝的,倒是可以给你爹爹做一件道袍穿,他一定喜欢。”
这个时代的道袍,也就是书生穿的常服,巧儿闻言笑道:“娘,这漳绒可是金贵东西,还是娘做一件吧,女儿又不用出去应酬……”
“行了,你的个子长得快,去年的穿不了了,娘去年做的那一套衣裳,还没怎么上身呢。”
李子轶在一旁坐着,挑挑眉笑道:“虽然漳绒贵些,咱们家又不差那点钱,这料子不够的话,想穿就去买去,要不然让三弟的铺子上送来也好,你们娘俩不用你谦我让的。”
姚谨笑道:“大郎,咱们虽然不缺钱,也得低调些,你来年可就要政绩考核了。”
李子轶点点头“还是谨娘想的周全。”
因为快到中秋节了,少不得又要送礼,上下打点,姚谨着实忙乱了几天,如此没过几日,中秋节便到了,圆月当空,孩子们和家里的丫鬟媳妇都在看戏,姚谨命人在后花园里摆下一桌果品,斟满了新酒,端上了鳌蟹,更有大盘梨、枣、桔子、葡萄、石榴,累累果子堆满桌子,姚谨拿了香点燃,冲着月亮拜了几拜,虽然她不迷信,也只当这是一个仪式。
李子轶举杯祝月,也难免感慨,自那年进京离开故乡,一晃儿已经六年了,竟是一次也没回去过,几个孩子更是不知家乡模样,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得到机会回去潭拓镇,看一看家乡的山水,也不知道明年自己又会去哪里做官……
姚谨也仰头望明月,刹那间有些恍惚,月亮还是千年前的月亮,人却早已经不是那个人了,此刻地她心中只有丈夫儿女和这个小家,想到此,她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
李子轶饮了酒,看见妻子对着月亮出神,便问道:“刚才你对着月亮许了什么愿?”
姚谨笑道:“当然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李子轶笑道:“景辉今年十六岁了,又中了秀才,这小子不是说若是有可能,中秋节要来余杭吗?怎么又没有动静?”
姚谨“扑哧”一声就笑了“哪有中秋不在家里过的道理?他那话肯定是没跟家里商量才说的。你的心思我知道,不就是盼着他来提亲吗?”
李子轶笑道:“那当然,这小子是咱们从小看到大的,相貌秉性都好,虽然他娘不怎么样,只要他对巧儿好,我也认了。”
“巧儿才十一岁,你急什么?”
“怎能不急?我可听说有不少人家去你哥哥家提亲,若是订下来,这心里也就了了一桩心事……”
这事儿姚谨自然知道,洪氏上次就提过,哥哥一家都对巧儿满意,唯有姚孙氏,觉得李子轶也不过是个七品县官,他的女儿根本不配做自己的儿媳妇,所以说什么也不同意两家的孩子定亲,景辉也孝顺,不忍拧着娘亲,姚世祥也许是觉得对姚孙氏心中有愧,也没强迫着定亲,不过前去给景辉的提亲的媒婆虽然多,因为有姚世祥替着儿子把关,景辉的婚事却是一直拖着没定下。
巧儿跟景辉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姚谨虽然没问过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看她那神情,对姚景辉还是很满意的。尤其是今年春天姚景辉考上秀才的时候,姚谨去庆贺的时候,特意带着巧儿一起去的,
姚谨心里一直琢磨,便是姚景辉和巧儿的这婚事成了,有了姚孙氏那样的婆婆,这日子怕是也不好过,别人都可以躲着姚孙氏,惟独儿媳妇是怎么也躲不过去的,姚谨真的很担心。
但是若是不嫁给景辉,那能嫁给谁?巧儿现在可是一个大脚姑娘,这选择婆家的余地就小得多了,难得景辉那孩子不嫌弃,姚谨有时候也庆幸,幸好自己生的孩子是三个毛头小子,再不用为裹脚的事儿烦恼,再加上姚谨觉得巧儿年岁还小,婚事儿并不急着定下来,所以这事儿便耽搁了,虽然跟姚世祥是兄妹,婚事也总不能女方家主动提吧?
姚谨此刻却也不好对李子轶言明,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李子轶笑道:“你又叹什么气?不就是你嫂子不同意嘛!你哥哥家,终归她还是说了不算……”
姚谨没想到丈夫居然已经猜到了,遂笑了笑,“你既然这样有把握,又急什么?再说了,便是定了又能如何?巧儿在她跟前做媳妇,天天还不得被她难为死?”
李子轶笑道:“想对付她还不简单?过几年景辉做了官,让他也外放就行了,到时候还不是要离开家?饶是你嫂子长了三头六臂,却也拿儿媳妇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