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的疑云(4)
恩典世界结束后,再一睁眼,方岚发现自己并未回到兔子王国的家中,而是身处一个漆黑的小屋里。她屏息凝气,侧耳细听,除了她自己轻弱的呼吸声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动静。
方岚缓缓站起身来。
来到奇异恩典之后,她已经遇见太多令她惊奇和意外的事情。现在的她,比起从前的那个方岚,已经冷静镇定了太多。
触目皆是黑暗。
方岚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忽然之间,她听得身后传来了一声轻笑。
方岚微一挑眉,迅速转身,戒备地看向来人。
是chronos。他带着青面獠牙的妖怪面具,披着一头及肩的金发,身材高挑而又充满压迫感。
“方岚小姐,不要惊慌。”
方岚定定地看着他,唇角微勾,说道:“我怎么可能不惊慌?我所面对的人,毕竟是超越万物的神明啊。而且……”她目光微闪,“还是身为受典人之一的神明。对吗?骆思先生?”
chronos沉默片刻,随即笑了起来。他优雅而随意地抬手,摘去了面上的面具,露出一张俊美而略显苍白的面庞来。那张恍似混血儿一般,融合了东西方特点的完美面孔,属于chronos,也属于骆思。
骆思就是死神。
方岚随意地盘腿而坐,口中说道:“其实,我也只是随便猜猜,没想到你还挺坦率。之所以怀疑你嘛,实在是那位骆思同学开挂开的也太明显了,怎么想怎么可疑。看上去绝不是长年锻炼的人,却对自己的身手那么自信;即便是个天生的变态,对于这个游戏也未免适应的太快。不过真正让我起疑的……还是死神晕倒时,兔子们给他输液。那个瓶子里的液体,怎么看怎么像柠檬红茶。柠檬红茶,金发,还都那么会玩,性格反复无常,这巧合也太多了吧?”
她抬头看了眼骆思,那人也学着她的样子盘腿而坐,神色晦暗不明,低着头,托着腮,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大概是真的身体出了问题了吧?秋游当天,你们组排在最后,怎么想都肯定有问题。”方岚试探着问道,心里暗自忐忑起来。
骆思缓缓笑了,轻声道:“你胆子很大。脑子也不差。”他顿了顿,又道,“你这么聪明可爱,那么在下一个世界,我想给你一个机会。”
方岚直直地看向他。她才不信这家伙真会好心给她个机会什么的,八成又是埋坑等她跳。
“在下一个世界里,方小姐,你将有机会去亲眼看看你男朋友长大的地方。提起泰国,你会想到什么呢?大海,阳光,寺庙,人妖……啧,不要忘了降头术啊。”骆思的声调异常地轻松欢快,“降头术,实在是有趣的存在呢。口吐刀片,鳝鱼破肚,胃里长了鱼钩,这都是比较直接的。还有些复杂的,比如情降,无情降……呐,在下一个世界里,所有的恩典人都会集聚在一起。如果某位恩典人真的中了降头术,那么降头术的影响,将会超越奇异恩典的范畴。也就是说,假如方小姐在恩典世界里被下了降头,死了,现实生活中的方小姐也会是同样的死法。是不是很有趣呢?”
方岚的神情严峻了起来。
骆思的声音却愈发放松了,愈来愈低,好似快要睡去一般,“最有趣的是,被下了降头的人可能直到死,都意识不到自己中了降头呢。方小姐,这对于你而言,是不是一个好机会呢?你爱着薄易,可你又怀疑他,不敢完全信任他,这样的纠结和为难,只需要一个情降就可以解决。”
骆思笑了笑,继续慵懒地道:“你恨着厉赫,完全可以在恩典世界里,通过降头来杀死他。想象一下,让一条条湿漉漉的、扭动着的鳝鱼从他身体内不断地钻出来,让他的皮肤破裂,肝肠俱碎,多么的解气啊。对不对?”
方岚眼眸低垂,面无表情,冷冷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跟每个受典人都进行了这样一场单独对话吧?嗯?唤醒他们的欲望,看着他们自相残杀,对于你而言,才是真正的有趣吧?”
骆思点了点头,笑了一声,缓缓说道:“你真的很懂我。是的,我会用只言片语,唤醒受典人们的爱欲和仇恨。人类嘛,爱什么,就希望它永不离开,恨什么,就希望它永不出现,没有比他们更容易把握的了。”说着,他忽地逼近方岚,慵懒地呢喃道,“不过,你放心。既然被人认出了真面目,这个游戏对于我而言,就没有更多的趣味了。我会尽快抽身,‘骆思’很快就会死亡。如果你做的够好,我会给你更大的恩典。”
眼前乍然一黑,方岚一惊,金发的男人却已没了影踪。
周边的景象忽地开始急剧变化起来。
方岚迷惘地看着身边的山水景象,不明就里。然而再看了几秒,她不由得面色一变――这里是陈砀山!他父亲死的地方!
她怎么会回来这里?
一个胖乎乎的少年忽地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方岚定睛细看,蓦地认出来了,这正是更年轻些的潘攀!那个目击了她父亲的死亡,却因为懦弱而没有站出来指证的小胖子。
方岚连忙提步追了上去。她正要拍潘攀的肩膀,却发现自己的手穿透了他的身体――自己对于他而言,是完全透明的。
方岚愣愣地收回了手。
是了,这是死神的伎俩。用言语来挑起人心中的爱与恨,远远不如让人亲眼再看一遍那些可怕的景象来的深刻和震撼。
方岚抽了抽嘴角,恨恨地笑了。骆思还真是会玩,会玩得可恨。
她就像一个观众,只能眼睁睁地观看着屏幕中的电影。任凭那些影像再真实,她与他们,也都身处两个世界,无法对另一个世界的情节撼动哪怕一分。方岚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深呼吸了一下,抬眼看向眼前的景象。
她竭力保持平静,然而恰如死神所愿,她心中的仇恨愈发炽热了,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着“杀了厉赫”“厉赫该死”!
她眼睁睁地看着男扮女装的少年厉赫尾随在父亲身后,与他搭讪,看着父亲方信慈爱地笑着说“我有一个女儿,也像你这么大”,最终看着厉赫在无人处将方信推下了山崖,面无表情,眼神冰冷,而在草丛里的潘攀则大气都不敢喘,腿都吓软了。厉赫走了之后,潘攀跌倒在地,掏出手机,似乎是想报警,可犹豫再三之后,他又收回了手机,像没事人一样,和其他同伴汇合。
她看见厉赫和她的母亲杨惠仪打电话。他自称是方岚最好的朋友,时不时向杨惠仪汇报方岚的动态,借此骗取杨惠仪的信任。他假借由头,去了杨惠仪和方岚继父的家中,趁着杨惠仪不慎,将她推下了高楼。
方岚离他的距离如此之近,她足以清晰地看见他脸上的每一丝表情。然而他却没有表情。他就想个杀人机器,以荒谬的理由来杀人,还假以爱的名义。
很快,轮到了窦洋。厉赫无比冷静而机械地在他的摩托车上动了手脚,而当窦洋死后,他却那样真诚地安慰着疯狂的方岚。他把她搂在怀里,细细地抚摸着她的秀发,近乎贪婪地嗅着她的体味。他说,没事了,一切都会变好,有我陪着你,黑色的瞳仁中闪现着异样的光亮。
还有许许多多的人。警/察魏敬亭的儿子,曾与薄易在欧洲同住的朋友,不知名的留学生少女、少妇、老妪……一个又一个人,死在了他的手下。杀死男人,要么是出于练手的目的,要么是因为他们可能怀疑起了自己。而杀死女人时,他会优雅地为那些尸体献上一朵花,并且亲吻尸体的某处。这些女人,或许是某个眼神和方岚相似,或许是说话的腔调与她类似,而这些相似之处,恰恰成了她们的致死之因。
她看见受害者在雨水里拼命地挣扎,指甲在厉赫的脸上划下长而深的血痕,而厉赫的表情却一成不变。他掰下她的指甲,放入自己胸前的衬衫口袋中,随即轻吻了下死者的耳垂――她的耳朵形状,令他想起了心中的女子。
正当方岚垂着头,不忍再看时,周边的景象忽地又变了。
方岚捂着脸,从指缝中向外看去,只看见昏暗的房间中,另一个她躺在床上,似乎是因为做了噩梦的缘故,忽地大哭起来,但还是没有醒过来。床的另一边,男人缓缓起身,没有一丝不耐。
白色的被子滑了下去,露出他结实而健美的上半身来。
他温柔地笑着,摸了摸身边女人的额头,随即颇为精细地,一点一点,吻去了她的泪水。
旁观的方岚蓦地笑了。骆思还真是太懂应该怎么勾起女人的占有欲了。只要这个男人一心一意对她好,女人便会不舍得放手了。
厉赫……薄易……
天平两端,一边是仇恨,一边是爱欲。
而很快,这些纠结的题目,都将得到一个解。神秘的降头,会是这个答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