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连连, 山寺清冷, 饶是护国寺常日里香客不断,这几日大雨一下, 也都冷清了下来。
陆启沛和祁阳难得清闲, 每日里除了固定诵经祈福的时辰之外,余下时间甚是宽松。或饮茶, 或赏雨,或手谈一局,半日的时间便也在这闲适中消磨了去。
这日午后, 祁阳与陆启沛便坐在窗边下棋。两人相对而坐,面前的棋盘上黑白二子纵横交错, 已将棋盘占满了大半,显然这局棋已下了不短时候。
祁阳捏着一枚黑子思忖半晌,犹豫着许久不曾落子。
陆启沛含笑看她, 端起手边茶盏浅饮了一口, 目光稍转才发现一旁看棋的小团子早已经趴在扶手上睡着了——经过护国寺一行,陆笙显然更加亲近祁阳了, 以至于无时无刻不想粘着。她又甚是乖巧,粘人的时候也不吵不闹, 只拿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你, 铁石心肠也得被看化了。
眼下陆笙终于无聊的睡着了,陆启沛心下一乐,放下茶盏起身便将她抱了起来,然后熟门熟路的送出去交给了外间的侍女。
回来时便见祁阳手中的那枚黑子已经没了。陆启沛连忙去看棋局, 看来两遍也没寻见她的落子,只好问道:“殿下之前落子了吗?”
祁阳却随手搅动着盒中棋子,摇摇头说道:“不与你下了,太费脑子。”
陆启沛闻言笑笑,也随她去了,自己动手将棋局封存搬开,这才又在祁阳身边坐下:“不下棋便不下了,那咱们接下来做些什么?”
祁阳微微倾身,将脑袋靠在了陆启沛肩上,透过大开的窗户去看外间飘落的细密雨丝:“这雨下起来就没完。阿沛你说,咱俩在这护国寺里躲了清闲,京中可也会这般平静?”
陆启沛抬手抚过她披散的发丝:“殿下放心,陛下寿诞将近,京中闹不起来的。”
祁阳闻言却抓住了她的手,侧头看她:“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陆启沛赶来护国寺已经两日,这两日她二人过得甚是清闲。这个清闲当然不止是因为京中局势平静,更因为这两日间无人叨扰——这很不寻常,自从陆启沛接手了陆家的势力后,各方的消息每日都会送来,可如今却一连两日都没动静,显然不是大雨阻路能够解释的。
祁阳从不过问陆启沛手中势力,但陆启沛遇事也从不避着她,包括此次河曲之行,她归来后也与祁阳解释过了。是以如此反常,祁阳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
陆启沛三年心血才到手的势力,总不会因那三言两语的试探,便将人都吓跑了吧?
公主殿下多少有些忧心,陆启沛这个当事人反而毫不在意。她伸手,直接将祁阳整个人揽进了怀里,抱着那温香软玉蹭了蹭,方才道:“不妨事,也就这一两日间,便该有消息传来了。”
话音落,果然不等她二人回京,各方的消息便陆陆续续传了过来。
祁阳和陆启沛原都想不到,江南一小小富户,背后牵扯的势力却几乎遍布了整个梁国。这已不是一家一户或者一代人能够经营出来的,而陆家,原也不止是个富户而已。
陆启沛将送来的信笺都翻看了一遍,看完之后不置可否,转手就交给了祁阳。
祁阳看过也是扬眉,继而问道:“尽都是来投诚的。那这些书信占了总数几何?”
陆启沛伸手比了个“九”的手势,答道:“九成,这次与我在河曲会面的人,九成都与我回信了。”说完微顿,又道:“其中可信者,也有十之七八。”
算起来,诚心归附的竟也不少了,这短短三年间陆启沛从齐伯手中挖来的势力着实不小。到如今,齐伯知她心意后或许不是不想钳制她,而是已经失去了钳制的能力。
陆启沛说话时面上一派平静正经,也只有望着祁阳的目光,隐约带着些得意。
祁阳微微一笑,抱了抱她,夸道:“阿沛真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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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两日,天气终于放晴,祁阳在护国寺的斋戒也结束了。
晨起仆从便收拾好了行装,众人又在护国寺内用过最后一顿全素的早膳,再请了菩萨。最后祁阳公主的车驾在一众侍从的护卫下,终于离开了这盘桓许久的寺庙。
此番离京,足有小半月,公主府里倒是一切安好。只两个主人重新归来,各方的拜贴又收了一堆,索性楚王的那场风波才过去,众人也还警觉,连拜贴的内容都比往日客气了三分。
祁阳一归京便因这些琐事忙了几日,而后又抽空入宫探望了皇帝和太子一回。皇帝一切如常,还颇有些老当益壮,对于即将到来的五十寿辰也不甚在意。倒是太子,这一回也还算好,虽则阴雨绵延数日,可毕竟是入了夏,他当心些倒也不至再度病倒。
探望过二人,又从太子那里拿到了最近的朝局消息,祁阳便出宫回府了。路上又遇见了长孙,后者对她倒是一如既往的恭顺有礼。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都很平静,除了楚王之事的余威还在,也正如陆启沛所言,皇帝寿诞将近,实在是无人敢在此时闹事。
不知不觉间,时间便到了五月中,皇帝的万寿节终于近在眼前。
此时梁国占据中原之地,国力雄厚,兵马齐备,于四方诸国中居首。是以梁帝五十寿诞,四方小国大多遣使入京朝贺,便连这三年勉强称得上和平的荣国,也再度派遣了使者来梁。
祁阳和陆启沛是在自己的公主府里见到荣使的——今次荣国派来梁国的使节明显要比四年前知礼得多,不仅来时不曾咄咄逼人,甚至还为京中各家权贵都备了礼物。
诸王中除了已被贬谪的楚王之外,人人都收到了荣使的礼物,包括太子的东宫也收到了一份。唯有祁阳,却是公主里的头一份。
三四年过去,新建的荣国因为开国那一场战事,至今也未恢复元气。北地草原上好东西不多,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草原中的异种良驹。此番荣使来访,便是送了两匹良驹前来,俱是白马身无一丝杂色,好看还不止,这草原上的异种,较之中原良驹高了一头也不止。
而等将这两匹高头大马拉到公主府的马厩里,马厩里原本的马儿却都下意识的退避了几分,并不敢与这两匹马争槽,可见这异种厉害。
祁阳和陆启沛都不是没见识的人,见到这副场景,心中也暗自蹙眉。不过这次的荣使看着倒是谦卑,送上礼物也没废话,简单的拜访寒暄过后,便告退了。
等人走后,祁阳便问陆启沛:“阿沛觉得,这马送来什么意思?”
陆启沛走近前看了看白马。这异种脾气倒是烈,见人靠近全无温顺,冲着陆启沛便打了个响鼻,看上去竟还有几分凶性。
不过陆启沛可不怕这个,她盯着两匹白马看了会儿,说道:“这马看着倒没什么异常,先养着便是。至于异种厉害……就算荣使带入京的全是这等品相的马,可又能说明什么呢?异种又非寻常,总不能满草原全是吧?威慑不了什么的。”
说完回头,见祁阳看着她不语,陆启沛便无奈笑道:“好了阿宁,别太草木皆兵。荣国就在那里,谢远就在那里,该如何,咱们见招拆招就是。”
总不会再如三年前一般,非但做不了什么,甚至就连入局的资格也没有。
祁阳见她眉眼从容,也被她言语安抚,轻轻点了点头。旋即想起什么又蹙起眉,有些担心的问道:“齐伯那边,会不会又跟这些荣国使节联系?”
当年的事还记忆犹新,齐伯能将荣使送出京一次,不代表还能有第二次——自当年事后,皇帝和太子都意识到京中还有一支荣国潜伏的势力,三四年间追查不断。只是齐伯谨慎,再加上这三年间梁与荣国无甚冲突,齐伯没有再出过手,这才全无破绽。
祁阳很担心,怕齐伯一时想不开做些什么,比如联络荣使谋划些什么。到时候被皇帝的人查出端倪,陆启沛必受牵连,她俩的好日子便也到头了。
陆启沛却摇头,笃定道:“不会的。不到万不得已,齐伯不会选谢远。”说完又笑:“别想太多,说不定这荣使前来就只是单纯为陛下贺寿而已,如今的荣国也经不起折腾。”
祁阳见她笃定,稍稍安心,便不再多言。后来抽空又问过几个兄弟,发现诸王收到的礼物也都是异种良驹,连太子东宫也不例外,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只祁阳不知道的却是,某日陆启沛下值归家,在路上又遇见了那荣使。
荣使依旧一派谦和有礼的模样,见着陆启沛便主动与她问好。不过为了避嫌,两人大庭广众之下也没多说什么,打个招呼便各自离去。只两人临别错身而过时,那荣使才在陆启沛耳边低低说了一句:“驸马好姿容,看着却是眼熟得紧。”
陆启沛微滞,头也未回便走了,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可她心里却明白了,谢远已经察觉到她动作了,荣使的出现和之前那番话,便是与她的警告。
不过警告吗……她若是连警告都怕,还伸这个手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陆启沛(一脸正直):坚定站在媳妇这边不动摇……求夸~
祁阳(投怀送抱):阿沛真乖!
陆启沛(满足):警告是什么?能吃吗?!
谢远(拔剑):这色令智昏的货,还是直接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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