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阳和陆启沛一行人回到营地时, 时间也不过刚过了午时。
这个时辰已算是很早了, 毕竟秋狩多的是人想要崭露头角,此刻都还在林猎场中尽心尽力的狩猎。只有一些不在意结果的文臣, 纯粹凑热闹进猎场射了两只兔子山鸡, 便赶在午膳前回来了。
祁阳的回归不早不晚,避过了午膳前回来的那一批文臣, 又远远赶在其他人之前。一行人的归来便显得有些特立独行,不经意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而后等看到他们驮在马背上的猎物——那只老虎——更是惊得不少人瞪大了眼睛。
皇帝得到消息赶来时,祁阳他们已经被一群羽林围住了。年轻人没有多想, 围着老虎指指点点,大多兴奋异常, 连带着看陆启沛等人的目光都带着艳羡。
然而皇帝和随行而来的几个老臣显然不是这样想的。他们原本还在帐中饮茶,乍闻祁阳公主归来也无人在意,顶多就是皇帝吩咐了一句, 让人先去为公主准备膳食。直到之后听禀报说公主与驸马猎回只大虫, 众人这才齐齐变了脸色。
此刻见皇帝与重臣到来,围着祁阳他们的羽林顿时退开一条路, 又纷纷躬身行礼。
祁阳和陆启沛等人也忙冲着皇帝行礼,皇帝见状上前一把将祁阳扶了起来, 开口便问:“朕听闻你们猎了大虫, 那等猛兽,皇儿可曾伤到哪里?”
他问得急切,祁阳心中一暖,忙答道:“谢父皇关心, 儿臣没事。”
说话间,皇帝也将祁阳上下都打量了一番。见她身上干干净净不见有异,这才稍松口气。转而想起其他人,抬抬手叫了免礼,目光落在了陆启沛与她身边的长孙身上。
皇帝有些意外,松开了祁阳,问道:“阿齐怎会与你们一起?”
长孙闻言上前见礼,解释道:“回皇祖父,是孙儿在林中偶遇猛虎,身边带的侍从不足,只能退避。幸而路上遇见了姑母,姑母与姑父援手除了那大虫,孙儿这才得以保全。又怕猎场再有危险,便跟着姑父姑母回来了。”
皇帝听完点点头,很是认同:“说的很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既然猎场出了这等危险,确实不宜久留。”他说完,便对身边的张俭道:“去吩咐羽林,让他们将猎场里的人都叫回来。”
事情还是闹大了,长孙有些不安。
祁阳也怕皇帝迁怒太子,便上前挽住他胳膊笑道:“父皇,儿臣猎到了猛虎,今次秋狩定能拔得头筹。不知今岁父皇准备了什么奖赏?”说完又似可惜的叹了口气:“之前南平皇姐还提议比试的,只我当时没兴趣,早知便与她们比一比了,这回定也能赢了。”
皇帝原本沉重的心情在女儿的插科打诨下也放松了些许,无奈的点了点她,笑道:“你啊,真是一点都不知道怕的,偏是朕被你吓坏了。”
祁阳无辜的眨眨眼,仍旧是笑:“哪有什么可怕的?驸马和侍从都很厉害,就连阿齐也射了那大虫一箭呢,它连儿臣的裙角都没碰到,儿臣又怕个什么?”
皇帝听说驸马出手保护,只觉得理所当然。不过听到祁阳说起长孙射虎,他面上倒露出两分赞赏来。回头看看自家已经长成半大少年的孙儿,依稀能在他身上看到太子少时的影子,便又更多了两分疼惜,拍拍他的肩笑道:“好小子,不知不觉也长到能当事的年纪了。”
长孙是庶出,而太子与太子妃感情甚笃,是以他在东宫的处境并不算太好。连带着爱屋及乌的皇帝对他也是平常,这还是头一回得到皇帝夸奖,小少年眼睛顿时就亮了。
皇帝看得好笑,又摸了摸他脑袋,却教导道:“阿齐这般年纪敢射虎,确实勇气可嘉。不过你还小,身边也还有侍从跟着,今后这种事还是让他们去,别亲身犯险。”
长孙恭敬行礼应是,转手皇帝又将腰间的龙佩赏了他——除了确实对长孙颇为赞赏外,皇帝此举也是有意维护东宫。他先赏了太子长子,便是表明了一个态度。今番猎场虽是出了差错,但只要有眼色的人便都该明白,轻易不敢攀咬太子。
不知长孙懂没懂这其中深意,他收到皇帝赏赐总归是高兴的,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
祁阳却懂了皇帝意思,原本微微提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继续挽着皇帝的胳膊撒娇:“父皇真是偏心,您这就赏了阿齐,儿臣与驸马呢?我们可也是动了手的!”
皇帝好笑看向女儿,揭穿她道:“皇儿之前不是说都是驸马与侍从动的手,大虫连你一片裙角都没碰到吗?这会儿怎么又来与朕要奖赏了?”
祁阳被揭穿了,气鼓鼓别过头,仍是一副小女儿撒娇姿态。
皇帝已许久不见她如此模样了,眼中笑意更深。嘴里虚应了两声“都赏”,拍拍女儿胳膊,却往那血淋淋的老虎尸体走去。
祁阳想着那血腥场面,下意识拉了皇帝一把。
皇帝似乎明白她的担忧,忍不住莞尔,脚下步子却没停。他是年纪大了,可这辈子经历的大小事远不是祁阳能比,不过是一只死老虎罢了,他又怎会惧怕?
走近几步到驮着老虎的马前,场面确实不好看。那老虎血淋淋一片,因为死去不久的缘故,还有血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尤其看那虎头,两只眼睛都被射穿了,空洞洞看着更是可怖,跟随而来的老臣里多是文臣,眼见这场面都唬了一跳,下意识别开了目光。
皇帝却饶有兴致的围着老虎打量了一圈儿,最后指着老虎眼睛说道:“这两只眼睛,是驸马射的吧?朕听闻她六艺俱佳,射术也相当不错。”
陆启沛应是,面不改色,倒是与她那副单薄身材全不相称的沉稳从容。
皇帝又赞了两句,这才转身回返,转过身时他目光沉了沉——和祁阳他们没见过真虎不同,皇帝年轻时也是猎过虎的,可这只老虎明显比一般的体型还要大上三分!
这样的猛虎避开守卫闯入猎场,真的只是意外或者巧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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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祁阳在皇帝面前装得云淡风轻,但其实今日这一场她是真的有点受惊。哪怕做过猎场不太平的准备,但她顶多以为是有刺客,却没想到会直面那斑斓猛虎。
二十几人面对那猛虎都是好一阵纠缠,还伤了不少人,若是人带得少了……
祁阳不敢深想,她甚至不敢去想长孙若是没遇见她们会是怎样的后果——小少年丧于虎口,太子亲自安排的巡守却折了自己的亲子。于私,这对为人父的太子是何等的打击几乎不言而喻。于公,出了这样的差错,太子在百官中的威信也必然受挫。
万幸,这一局被她们撞上了,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祁阳指尖还有些发凉,陆启沛顺势递了杯热茶到她手里,又挨着她坐下安抚道:“没事,好在撞见了,下回提醒太子殿下多加小心便也是了。”
温暖的热度透过茶盏,温暖了祁阳有些发凉的手。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捧着茶杯饮了一口,这才道:“千日防贼,总不是长久之策。”
陆启沛闻言笑了,自己也捧着了杯热茶来饮:“殿下以为,太子会是坐以待毙之人吗?”
这自然不是的,祁阳对她的皇兄颇为信赖。不过太子知道事情也太晚了,匆忙之间只怕难有应对。更何况谢远远在北荣,太子就算想要针对这主使者,一时怕也是有心无力。
这个话题怎么说都是沉重,最后为了气氛,两人索性也不多提了。只打算等太子从猎场中回来,再去问问他的看法。
皇帝早吩咐了准备膳食,两人回到帐中洗漱平复了一番后,宫人便也将午膳送来了。
两人随意用了些,再出营帐,便见猎场里陆陆续续有人回来。
大多数人收获平平,包括今早几个信誓旦旦的公主驸马,这会儿侍从马鞍上的猎物都是有限。公主们对忽然召回的事很是不满,显然都觉得这突然的诏令影响了她们发挥。
直到她们看见从帐中走出来的祁阳与陆启沛……
南平也回来了,她的驸马不愧是武将出身,即便提前被召回,也依旧是满载而归。此刻她正有些获胜的得意,又见到早早归来的祁阳,便领着驸马策马上前。她也不说什么,就骑着马在祁阳面前晃悠,好让她看清自己马鞍后挂着的两只皮毛漂亮的火狐,以及驸马那边的鹿。
今次猎场被太子清理得干净,称得上猛兽的几乎都被提前猎杀驱逐,是以这火狐和鹿都能算是上品猎物。尤其南平驸马箭术颇佳,两只火狐都是射的眼睛,创口极小,皮毛完整,便更是难得。
南平得意洋洋来炫耀,其他人并不上前,却也站得远远的看起了热闹。
祁阳扬了扬眉,还没说什么,就见一个侍从跑了过来,声音不大不小的问道:“殿下,其他猎物都处理完了。就是那只大虫,不知该如何处置?”
侍从来得太巧,祁阳下意识扭头去看陆启沛,后者冲她轻轻眨了眨眼。
祁阳眼中顿时浮现笑意,面上却还要装作不经意的模样说道:“让人小心处理了,看看有什么地方适合献与陛下,其余都送去东宫吧。”
侍从听了吩咐,恭敬应上一声,完成任务云淡风轻的走了。
留下听到对话的南平等人,却纷纷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作者有话要说: 南平(震惊):不,我不信,肯定是假的,这人为了面子现在都学会撒谎了!
祁阳(装逼):不信的话,我留个虎头送你也行啊。
陆启沛(轻咳):殿下,别太张扬……
祁阳(含笑摸头):是不及你信手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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