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走着;在这安静的空间里,听得格外清晰。
林天翔半跪在沙发前,握着孟苡蝶的双手;他握得紧,像是怕她凭空消失掉一样,心里说不出的忐忑与不安。
“你说话,宝贝儿……别这样,是我错了……”男人说得低声下气,自己却浑不自觉。
怕老婆究竟能怕到什么程度?这个问题林天翔从没想过。只是怀着这样愧疚的心理,然后面对孟苡蝶不声不响的抗议的此时,就算她说让他跪在她面前认错道歉,他都十分乐意!
滔滔不绝地解释了大半个钟头,二十几年前的往事、所有他知道的细节,全部如实招述了出来;女人,却迟迟地一言不发、甚至,没再看他。
近乎卑鄙的隐瞒,他要怎样才能让她原谅他?
“你说句话,”林天翔执起她的手贴在他脸上,“骂我也行;打我两下也可以,你说话,宝宝。”
孟苡蝶却缓缓抽回了头,在男人哀求般的眼神下,扶上他的肩膀把他抱紧在了自己怀里。
“很难过吧?”在他的耳后,孟苡蝶轻轻地问。
林天翔有一瞬间的失神,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可是怔怔地,他不知道如何做答,甚至,想着怎样接一句口,竟然都找不到合适的词汇。
“我有一点生气,”女人悠悠地说着,“害我白白痛苦了这么久……”
“可是如果换作我,可能……我也不会说出来……如果爸爸知道了,他们几十年的婚姻可能就完了……”
“我的心好乱,林天翔,我们该怎么办?我妈妈,和你爸爸,他们当年该是多相爱,可是……怎么能拿这件事骗人呢?这种事,怎么能拿来骗人呢?!”
“我妈妈她,现在还有我爸爸;可是你爸爸,他要怎么办?他一直把你当亲生儿子,现在要让他面对这一切的真相,该是多残酷的事情?!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拿这种事骗人呢……”
“我本来,是有一些怨你妈妈;可是,我又觉得她好可怜……她怎么就遇上这样的事情呢?那个男人,他为什么这样坏呢?!”
“可是我又好矛盾,如果不是这样,我又怎么可能遇见你……”
“林天翔,你告诉我,我们该怎么办?为什么,我的心,竟然还会有一点高兴?我们不是兄妹,我们可以结婚、可以生小孩,可是,以后,要怎么面对我妈妈、和你爸爸?为什么,我也会觉得对不起他们……”
夜,渐渐弥漫了整个房间;时光的流逝,总会带来下一个清晨,可是心灵上的负担,却要如何卸得下来?
一整个白天,林天翔都在恍忽中度过;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无能得厉害!一夜的相对无语,他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自己的爱人。
所有人,似乎都背上了十字架;沉重、却卸不下;这,究竟是怎样的罪?
“林总?”会议室内,正在进行的季度总结停了下来;陈嘉平连呼几声,林天翔才重把注意力集中到了会场上。
痛苦地捏上了眉间,他实在进入不了状态,“先到这里吧,找个时间再研究。”
说着,男人倒是先行站了起来。留下一屋子诧异的目光,率先走出了会议室。
手机中传来的,是漫长的拨号音;无人接听!忽然,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林天翔几乎是毫未停顿地,从车库取了车子飞奔回了家里。
冷清清的屋子,没有她的身影……
“林天翔,对不起;
我的心真的好乱,让我静一静,好么?
你,别来找我;不要来,我真的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会回来,但是在这之前,请你,别来找我。”
悠悠扬扬的一页纸,就这样从手上飘落下来;男人似是被抽走了全身的精力,颓废地坐在了沙发上。
良雪雯这些天,过得实在有些忐忑。
就像是一颗□□,被设置了时间;可她不清楚是哪一分钟会引爆!
孟苡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很快,这个秘密,就再也称不上秘密。她究竟什么时候会把它说出来?
人,最难受的,不是真正去承担;而是在不得不承担之前,明知结局却害怕它发生的恐惧!
有时候,她真的想不如直接跟林南风摊牌;已经错了这么多年,如何,还能闭着眼睛再错下去?更何况,这事情,已经没办法继续隐瞒。
可转念间,想想即将失去的这一切、她的生活、她的丈夫……这究竟要怎样才能狠得下心放开?!
焦虑与不安中,似乎每天都在等待着宣判;可这宣判,却迟迟没有到来。
“小胡,天翔的电话接通没有?”办公室内,女人的语气掩不住的焦急。
“良总,林总他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到公司了;我打他手机,一直没人接听。”外间的秘书如是说道,良雪雯忽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畅园,当良雪雯再一次来到这个小区,心中却是百味陈杂。她,该怎样面对她的儿子、她的儿媳?已经知道真相的两个孩子,她要怎样去面对他们?
门,敲了良久;近乎准备放弃的时候,才从里面缓缓打开。
“天翔?”良雪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她的儿子?原本英挺俊朗的一个男人,现在却成了什么模样?
“病了?”手关切地试图抚上他的额头,不料林天翔皱着眉,堪堪闪了过去。
“有事吗?”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清俊的脸上此时却是透着不正常的潮红;头发凌乱得厉害,男人却是一副浑不在意的表情。
宽敞精致的房间,弥漫着浓重的烟草气息;良雪雯赶忙拉开窗帘把窗子打开,忽略了桌面上成片的烟蒂,她不敢看;那一根根似乎都在诉说着她的罪行。
“小蝶呢?”
男人,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慵懒的姿态,顺手又点起一支烟。他苦笑了良久,却没有回答。
“是叫我回公司么?”林天翔忽然问了一句,继而又给出了答案,“不用着急,我过两天就回去上班。”
良雪雯只听得心下一沉,在她儿子的心里,对她的定位,原来竟是市场总监更重于他的母亲!
对于一个女人、一个母亲,这究竟是多大的悲哀……
“天翔,”良雪雯说得犹豫,但终究,还是问了出来,“小蝶她,走了?”
林天翔却是嘲讽般一笑,“妈,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你关心的,真的是她走没走么?不如问我,你的事情,她有没有跟别人说,这样不是更直接?!”
“天翔……”望着儿子颓废的脸,良雪雯竟是连愤怒的力气都凝聚不起来。
林天翔却等不及他母亲的回应,自顾自做出了解释。
“你别担心,孟苡蝶她跟你不一样!她是个宁可自己偷偷哭上一夜,也不肯去伤害别人的女人!”
说着,男人竟然露出一个笑容;只是那笑容里,满是绝望与无力。
“还想知道什么?哦,对了;我爸的财产,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去争的。如果您是想说这件事,我只能抱歉!”
“至于您自己,大可不必担心;你在瑞林的股份,足够支付几辈子的开销。这点,您应该比我清楚……”
说着,未燃尽的烟头被按在了烟灰缸里;林天翔抬起眼,毫无温度地说了一句,“还有别的事吗?我的母亲……”
良雪雯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踏出的畅园;在坐进车里之前,她抬头望了望远处斜落的夕阳,淡薄的、桔色的光芒,照在这一片大地上,日夜的交替,永远不会因为人们的留恋,而有丝毫的迟缓。
人的命运,早在原本的最初,就已经注定。
“陈律师,请帮我准备一份《离婚协议书》;对,明天送到我办公室。谢谢!”
当车子缓缓开启的时候,良雪雯在电话里,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