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的话一出口, 柳素心惊了,围观的一众妃嫔也惊了。众人齐齐看向柳素心,却见她脸色惨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太监,已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淑妃求陛下和本宫主持公道,你却说自己是淑妃指使。”苏禧脸上一点思索的表情,“那么依你所言,淑妃这是在故意博取同情不成?”
太监跪伏在地上,一瞬大气不敢出的模样,更不敢应话。
柳素心见状, 也跪伏在高启脚边求饶:“陛下明鉴,臣妾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高启却没有去看柳素心,甚至有意无意往苏禧的身边挪了一步。帝王之心, 深不可测, 而帝王恩宠也从来都虚无缥缈。一夜飞升,一夜坠地,当真不怎么稀奇。
没有了帝王恩宠,她什么都不是, 柳素心怎么可能到现在还看不明白?只是始终无法甘心也没办法相信, 自己真的走到这一步了。到底哪里出了差错,她不懂。
“人证物证俱在,你倒还有什么可狡辩的?”柳素心听到高启的声音在自己头顶响起,冷漠之至,漠然至极。炎炎烈日, 她却从心口到四肢百骸都感觉到了冷。
“陛下……”柳素心听到皇后喊了皇帝一声,而后说,“臣妾倒觉得,这个太监的话有一些蹊跷。若当真淑妃自己所为,她为何还要陛下和臣妾为她做主呢?”
“皇后以为如何?”高启问。
苏禧说:“淑妃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庄稼,定是有责任在的,这个不能推脱了。”
“假使今天认为淑妃没有责任,岂不是给人钻空子的机会?”她又看一眼太监,继续道,“至于这太监么,依臣妾看,不若罚俸半年、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高启仿佛想也没有想便道:“就照皇后说的办吧。”
于是太监被带了下去,这件事似乎到此为止。
苏禧走到柳素心面前,微微弯下腰像伸手去扶她。柳素心抬眼,对上她的目光,看清楚她眼底的炫耀,和她嘴边一贯叫人心生厌恶的无害笑容。
“已经没事了,淑妃也先起来吧。”苏禧含笑道。
和苏禧对上眼,柳素心就确定是她在从中捣鬼了,但又怎么样?能奈她何?
柳素心沉默的站起身:“多谢皇后娘娘。”
苏禧不以为意,收回手笑一笑道:“淑妃同本宫,未免也太过生分了一些。”
高启见苏禧上前不甚欢喜,因而柳素心一站起来,他已伸手把她带回身侧。苏禧看一看他的表情,敏锐觉察到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不由垂下眼,轻拢一拢衣袖。
身姿挺拔的高启负手而立,出声道:“柳氏先时违背皇后旨意,如今又生事端,此般表现不配淑名。传朕旨意,夺柳氏淑妃之位,降为才人,择日搬离琳琅殿。”
苏禧听言,暗道高启终于开窍。她给他创造这么好打压淑妃的机会,不好好把握,多少浪费她的心思。不说淑妃根本没什么背景,便是真的有,又关系得到什么?
不说高启如今仍大权在握,哪怕受到辖制的皇帝,也少有不能做主后宫之事的。从她来到这个世界,柳素心就只有被摁在地上摩擦的份,果真……高处不胜寒。
高启的话代表着君无戏言,他下了旨意,事情便不再会更改。柳素心冷静的接受了这一切,她现在无非砧板上的一块肉,唯有任人宰割的份,挣扎也不会改变。
柳素心的遭遇,给余下的妃嫔敲响警钟。稍微胆小些的妃嫔,不免后怕,先前她们私底下闹成了那个样子,陛下和皇后娘娘当真都不知道么?也许只是没追究。
夜里高启如常宿在凤央宫,苏禧和他两个人躺在床榻上,明明是睡下了,却又忽然爬起来。她趴在高启的胸前,知道他也没睡着,小声的喊:“陛下……”
高启没有应声,苏禧便又小声喊第二次,仍旧不得回应。她索性将手探进他的衣裳底下作起乱,任性胡闹。高启终于给出了反应,将苏禧的手摁在自己的胸前。
“怎么不睡?”高启半睁了眼,斜眼看一看苏禧。
苏禧往他面前凑一凑:“陛下,有件事,臣妾想和您坦白,否则是睡不好了。”
高启笑着闭眼,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问:“什么事?”
“其实……”苏禧说,“是臣妾小心眼派人去毁了柳才人的庄稼的。”
高启问:“就这件事?”
苏禧语气听起来颇为诧异:“陛下不觉得臣妾心肠不好么?”
“朕早就知道了。”高启脸上淡淡的笑,拿另一条胳膊将苏禧揽在怀中,有一下没一下轻拍着她的背,“青青若看她不高兴,下次便不让她在你面前出现了。”
苏禧顺从脸贴在高启胸前,继续小声问:“如果臣妾说,是因为臣妾嫉妒她,才做这种事,陛下也不会怪臣妾、觉得臣妾不对吗?”
嫉妒这样的字眼从苏禧的口中说出来,令高启心中一痛。她为什么嫉妒、为什么独独针对柳素心,原因他十分的清楚。他长叹一气,说:“不会。”
静默片刻,高启轻声问她:“青青,你还记不记得,在你未出阁之前,大约是十三岁那年,在隆恩寺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高启感觉到趴在自己胸前的人身子一僵,继而慢慢放松下来:“记得。”
“陛下,也还记得是吗?”
高启“嗯”了一声。
沉默中,他语气沉沉说了一句:“对不起。”
苏禧仰头看他,眼里满是疑惑:“陛下……为什么要同臣妾道歉?”
高启自嘲一笑,却不再说下去。
苏禧望住高启片刻,方才收回了视线,依偎在他胸前,声音很低:“臣妾是很久以后才知道……那天夜里,竟是陛下。臣妾也以为这样的小事,陛下早忘了。”
“没有。”高启声音微哑,“朕从来没有忘。”
苏禧支起身子,笑着倾身吻住他的唇,泪水也滑落:“臣妾之幸。”
第三个七天,柳素心毫无疑问的再次垫底。她从琳琅殿搬出来的时候,身边依然只有两个贴身丫鬟。曾经住在琳琅殿里所享受到的一切,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了。
之后没有过去多久,柳素心便生病了。她一病不起,终日躺在床榻上,任是多少副药喝下去,都看不到半点好转。妃嫔们出于避嫌,没有人去探望她。
别人都不去,但苏禧去了。
柳素心有气无力躺在床上,半阖着眼,没有要行礼请安的意思。
“皇后娘娘金尊玉体,何苦要来这里?”柳素心讽刺道。
苏禧唇边淡淡的笑意:“柳素心,逞强有什么意义,什么都不会改变。”
“你求一求我,没准我还能让御医来给你瞧一瞧病。”
她知道自己如今在皇后面前只有自取其辱的份,柳素心不愿意再开口。
苏禧立在她的床榻边:“你当初怎么欺负我,我还没一一还回来,你可不能死得太早,多没有意思啊。其实,柳素心,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一直没有身孕?”
“明明一直承宠,陛下从前也待你那样的好,十天有八天宿在琳琅殿,可是这样受宠的人却始终没能够有一子半女……”苏禧一笑,“我很好奇,到底为什么。”
柳素心原本脸上病态的苍白又添上了一层霜,内心惶然,亦凄凉无比。如果她膝下有个孩子,再怎么样,也确实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可有什么用?
承宠了半年都没有动静,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自己不会有孩子了。在入宫之前,她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从一开始,她便注定不可能会和皇帝有孩子。
柳素心呆愣躺在床榻上,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盯着帐幔。
苏禧到底什么时候走了,她没注意。
妃嫔们勤勤恳恳、老老实实种田了好几个月,有人和高启一起赏花过,或是一起赏月过,还有妃嫔得了允准出宫去省亲。好处虽多,但不少人以为会有的侍寝机会却从未出现到。
不仅没有出现过,皇帝陛下夜夜宿在凤央宫,分明像是眼里心里都只有皇后娘娘一个人。这个样子,不是没有人私底下抱怨,可没人敢置喙,怕遭了难,毕竟有淑妃的经历摆在了前面。
直到秋收,妃嫔们得以解脱,能好好休息了。到这个时候,大家互相认真看一看,不是变黑了许多,就是粗糙了许多,再不复过去嫩生生、水灵灵的模样,个个欲哭无泪。
长久累积的不满爆发,一众产生了革命友谊的妃嫔们终是气不过,到高启面前去哭诉了。她们恍惚也明白过来,为什么陛下不肯召她们侍寝了……可这个样子,皇后娘娘未免太过无耻!
妃嫔们聚集到勤政殿,求见皇帝高启。
小太监进去通禀过后,很快高启和苏禧一起出来了。
妃嫔们看到苏禧,意外之余也有些犯了怂。
但最后沈修仪仍是站了出来。
“陛下,臣妾觉得不公平!”沈修仪含泪愤愤道,“为何我们个个都要做这些事,而皇后娘娘却不用?皇后娘娘为六宫之首,为何不做表率和榜样,反而躲清闲?”
苏禧看看高启,又看看沈修仪,点一点头:“沈修仪说得在理。”说话间,她手抚上自己的肚子,低低一笑,“本宫不是不想和你们一道,只是……有了身孕,御医说不合适。”
沈修仪连带其他妃嫔目瞪口呆。
苏禧又笑:“若是你们有人有了身孕,自然也是不用的。”
一众连侍寝机会都没有的妃嫔:“……”
皇后娘娘原来是真的这么无耻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