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迟和谢逢忙一道迎出去, 一出帐便见到了带着一行人同来的傅茂川。
谢迟忙拱了拱手:“傅大人。”
“君侯,世子殿下。”傅茂川回了礼, 堆着笑,接着指向身后的几人, “您昨天遭的那险,让陛下放不下心。陛下说您骑射功夫虽好,但身边没个侍卫就这么漫山遍野的围猎,着实危险了些。这四个人日后便跟着您, 他们跟您岁数都差不多, 日后也能陪着您练练功夫。”
谢迟不由吃了一惊:“……陛下吩咐的?”
“瞧您这话问的。”傅茂川笑瞧着他, “若不是陛下吩咐, 臣能擅自给您调侍卫吗?”
谢迟还是有点懵,怔了又怔, 才说:“多谢傅公公……迟些时候, 我过去谢恩。”
傅茂川点点头,欠身:“那臣先告退了。”
他说完一扬拂尘便转身离去, 刘双领赶忙跟上,袖中滑出一枚装着银角子的荷包塞给傅茂川。傅茂川收了荷包, 点点头就继续走了,端得一副御前大监的气势。
帐前,四名侍卫齐齐单膝跪地,抱拳:“见过君侯。”
“……快起来。”谢迟虚扶了一把,笑笑说,“诸位先去休息, 明天我们再一道打猎去。”
然后他回过头,才发现谢逢眼睛瞪得好像俩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谢迟哧地一笑,赶紧拉谢逢进帐,谢逢又懵了一懵,说出一句:“你可太厉害了……”
用侍卫,在本朝是有严格的规制的,一般都是郡王府以上才有。其余达官显贵虽也需要人镇守府邸,但一概都只能用家丁,或者自己找雇佣守卫,和宫中派下来的有正经编制的侍卫是不一样的。
这些侍卫出身也都还不错,虽然和谢迟这样直接能当御前侍卫的宗亲不能作比,但往往也都家境殷实。而且这侍卫的职还是世袭的,一代代地传下来,颇是种荣耀。
谢逢都还没用真正意义上的自己的侍卫呢。他们这些王府世子身边的侍卫统归王府管,至少在名义上只是他们父亲的手下,和谢迟这样御赐下来说日后人就归他不是一个概念!何况,陛下竟然还专为谢迟挑了年纪相仿的人过来——四王指给谢逢的几个人里,最年轻的都二十五了,比谢逢大七八岁,搞得他面对他们的时候,总觉得他们是帮着父王来管他的。
谢逢于是对谢迟的那四个人很是眼馋,吸着气问谢迟:“我们明天一起去打猎怎么样?”
“噗……”谢迟看出了端倪,“行啊,明天一起去。你要是想和侍卫们玩,等回府咱再组一场蹴鞠怎么样?”
“好啊好啊!”谢逢两眼放光,蹴鞠可是他的长项!
五王的营地中,世子谢遇趴在自己帐中的床上咬着牙骂谢迟。
真是太窝火了!那坑挖了一丈多深,他原以为谢迟就算不摔断腰也得摔残个胳膊腿儿,谁知道他竟然没事?他这什么运气啊!
而他呢?父王知道这事后,回来就叫人把他的嘴堵了,赏了顿板子,还命他日后这些天都要称病不出。
谢遇憋屈得不行,结果又听说陛下竟然还赐了谢迟四个侍卫,差点没直接气晕过去。
世子妃石氏被他的骂骂咧咧搅得头疼,锁着眉头坐到床边劝他:“别骂了,父王也是为你好。你瞧,陛下这是为这事上心了,你这么骂来骂去再叫旁人听见,不全都知道是你干的了?”
“他是什么身份!也配让陛下这么抬举!”谢遇狠狠啐道,“满洛安城里就数他会钻营!在御前时就上蹿下跳也还罢了,如今皇孙刚要立起来,他就上赶着把自家儿子送去陪人家玩去了,真服了他这媚上的好功夫!”
石氏自打在叶蝉那儿吃了暗亏之后,便也看这一府都不顺眼。听他发了这么久牢骚,终于也忍不住跟着一起骂了起来:“可不就是,到底不是亲生的孩子!满洛安谁不知道他是为了御前侍卫的差事接的这事?如今一个个倒都骂恪郡王无情,却没人说他工于心计,也真是都瞎了眼了!”
夫妻两个一唱一和地又骂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消了气。因为父亲震怒的关系,这份憋屈谢遇只好姑且忍下,不过来日方长,他还真不信一个勤敏侯能一直压在他头上。
另一边,太子扎帐的地方,一片消沉。
这回秋狝太子倒是也跟着来了,不过有圣意在上,太子一直没怎么露脸,就一直这么歇着。
于是偌大的营地三十多顶帐篷好像都没什么生气,唯一一处有那么点热闹的地方,就是太子妃崔氏帐子。崔氏近来都亲自带着元晰,时时处处都把他护在身边,不过,元晰虽然一贯和母亲亲近,近来却实在过得不太开心。
“找元晋……”傍晚时分,元晰歪在崔氏怀里哭唧唧的。
崔氏温言软语地哄他:“乖,你要再背一首诗,好不好?不能总想着玩啊,会把课业落下的。”
以往她这么哄,元晰都会听话的。可今天元晰拒绝了,一味地摇头,无论如何都不肯继续读书。
他觉得好累!为什么要这样没日没夜的读书!就连昨天和元晋玩的时候,他都被抓过来写了两页字。
他于是抽抽噎噎地央求母亲:“回东宫,我就读书。这几天让我玩……”
唉……
崔氏心疼他,可是想了一想,还是心硬了起来:“不行,书一刻也不能少读。你若不听劝,母妃便不在这里陪你了,你什么时候背完什么时候来找母妃。”
她说着便起身要走,元晰仿佛突然受到惊吓,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母妃别走!!!”
崔氏直惊了一跳,赶忙回身抱住他,连声说了好几遍“母妃不走”,元晰的哭声才小了。
“母妃陪着你。你听话,母妃陪你好好读书。”崔氏抚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儿。
唉,她不想让他开开心心地玩么?她自然想。
可那么重的担子压在他身上,他不加倍上进怎么行?崔氏怕他来日被朝臣指摘平庸、不堪承继大统,更怕他与他父亲一样,贤德没学进多少,出身天家却成了个纨绔子弟。
接下来的几天里,元晋每天都欢天喜地。
小孩子嘛,看见生人难免觉得新鲜,侍卫们又个个都十七八岁,骑马射箭刀剑功夫一样不差,他就特别爱缠着他们玩儿。谢迟去围猎时便也总留一两个人陪他,这倒让叶蝉轻松了。
她在他不在的时候,她就让青釉陪着一起到附近走走;他回来,她就跟他待在一起。
谢迟近来的心情也不错,几次捕猎都收获颇丰。其中一部分猎物献给了陛下,既是臣子表忠心,也是晚辈对长辈表孝心,余下的就基本全拿来哄叶蝉高兴了。
“打了几只貂,皮子都不错,到了冬天叫人给你做件新斗篷。”他从外头一回来就兴冲冲地跟她说这个,叶蝉歪在床上,把他拽过来,原想给他捏捏,结果不知怎么就变成了他给她捏。
他又跟她说:“还有几只大雁、山鸡,让陈进看看怎么做合适。鹿取鲜嫩的部分炖炖汤给你温补……我就不吃了。”
“噗。”叶蝉没忍住笑出声,埋到他怀里一嗅,一股子汗味,她却偏没觉得难闻。
她打了个哈欠问:“饿不饿?昨天你打的那两只野山羊,陈进试着做了包子,还炖了道汤,炖了一夜呢。我今儿不太想吃羊肉,元晋倒挺喜欢的,吃了好些。”
——然后元晋就上火了,睡醒午觉用手指碰着溃烂的嘴角在她这儿泪眼婆娑了好半天。
谢迟是真饿了,立即让人把东西端了上来,尝了两口,果然鲜美得很。
陈进很会挑肉,做包子用的是肥瘦皆有的部分,蒸过之后肥油就全化了开来,渗进瘦肉里,鲜香四溢又不腻口;炖汤的部分又几乎尽瘦,汤上只漂着极少的油性,一碗喝下去,虽则鲜味十足,但同时竟还有些清爽。
谢迟吃着实在喜欢,让人赏了陈进,又叫备些切面,晚上用羊汤煮了当宵夜吃。
叶蝉今天是不想吃羊肉,可以想象用羊汤煮的切面,她就有胃口了:“我也要我也要!”她在刘双领揭帘出去之前赶紧开口,“让陈进记得切点葱花,端来的时候再给我上一碟醋!”
“哎,记住了。”刘双领笑着应下,正要走,谢迟又叫住了他:“等等。”
他沉了一沉,指着桌上的汤道:“这汤,叫陈进再炖锅新的,炖好温在炉上就行,明早我有用。”
他说道这儿就没再说别的,刘双领也识趣地没问。等刘双领退出去,叶蝉好奇道:“你干什么用啊?”
“送一份给陛下尝尝。”
谢迟这话惊得叶蝉一哆嗦,差点把榻桌给掀了。
“给、给陛下……?”她知道皇帝一直对谢迟不错,可那毕竟是九五之尊,她总有种说不清的敬畏感。
谢迟点点头,然后一叹:“陛下近两日精神不太好,太医请了脉,说是身子弱了些,让加以进补。”
陛下再怎么说,也已年近五旬了。近两年又时常因为太子的事动气,先前还曾被气得大病过一场,眼下体虚也不稀奇。
谢迟心里有些酸楚,他希望陛下能好好的。诚然那“万岁”之说并不可能,他也希望陛下能长命百岁。
若没有陛下时时关照,他绝没有今天。身份在他之上的同辈宗亲有那么多,多亏陛下不计较身份他才会有机会。
他不想说什么感恩戴德之类的虚话,可也确确实实是感恩戴德。那还能怎么办呢?只得尽一份能尽的心了。
翌日一早,天子大营。
五王接连求见了几日,皇帝都没有召见,今日也是如此。五王在天还未亮时就到了帐外等着,终于等到帐中灯火照起,知是皇帝起了床,不过多时,却见傅茂川和前几日一样出来揖道:“殿下,陛下身子不适,今儿先不见人了。”
五王只得回去,气得想再揍谢遇一顿。
帐中,皇帝其实已知五王是为何事而来。一方面他松了口气,庆幸于此事与太子无关;另一方面,他却又难免为谢遇所做的糊涂事而生气。
谢迟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宗亲,在户部办的差事,也是他亲自吩咐下去的。将那几年曾在户部任过职的宗亲先行押起来,以免节外生枝的旨意虽是谢迟请的,却是他朱批准奏。谢遇这样的怨怼,是冲着谢迟,还是冲着他?
而且,御令卫的指挥使说了,那深坑足有一丈多高,功夫好瞅准了跳下去则罢,失足摔下去极易受伤致残。谢迟能只是摔出些淤青回到他面前,那是不幸中的万幸。
——谢遇因为户部的事记仇无妨,可下此狠手,未免也太歹毒。
是以皇帝懒得见五弟。他可以看在兄弟情分上不追究小辈,可也不想把五弟叫进来再安抚一番。
盥洗之后,皇帝吩咐传膳。
在宫里时,备膳的主要是尚食局,御膳房只管点心宵夜一类的东西,另外他若偶尔着意叫个膳,则也是就近让御膳房做。但出来围猎,再带上尚食局的一干人马就太劳师动众了些,每次随出来的便都是御膳房的人。
皇帝刚坐到桌前,就见傅茂川端了一钵汤走了进来。
汤往桌上一放,单凭飘出来的味道也知是羊肉汤。皇帝便不禁锁眉:“御膳房怎么回事?大早上上个羊汤,未免也太腥腻,撤下去。”
呈进来的膳直接惹得皇帝不快叫给撤下去,御膳房备这道膳的就得挨板子。傅茂川却连脸色都没变上半点,反倒笑意更浓了些:“陛下,这是勤敏侯刚送来的。臣看陛下正要用膳,就直接给端上了桌。您若嫌腻,就先撤下去继续用小火炖着,晌午再端上来?”
傅茂川在御前二十多年了,清楚皇帝的脾性,是以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心虚。
——眼下能让陛下觉着舒心的人没几个,勤敏侯谢迟算其中之一。陛下知道这汤是他送来的,一准儿高兴。
果然,他话音刚落,皇帝的面色便缓和下来:“好端端的,他怎么想起送汤?”
傅茂川道:“这不是太医那天来给您请脉的时候,勤敏侯和几位世子都在嘛。他回去喝着自家厨子做的这汤,觉得味儿不错,就叫又炖了一道,送来给您补补身。”
他倒有孝心。
这事太子也是知情的,却是什么也没做。
皇帝一喟,抬眼见傅茂川似在迟疑要不要把汤先撤下去,怅然一笑:“给朕盛一碗,尝尝看。”
又几日后,圣驾回宫,宗亲们也跟着一道回洛安,车马洋洋洒洒地铺了数丈。
谢迟在临近洛安时拐了弯,往明德园折了一趟。
这次得来的猎物实在不少,虽是早在围场时便已从附近的冰窖运了冰过来镇着,拉回府也没问题,但拉回去也吃不完。
吃不完,最后就只能是扔了。说起来不值几个钱,可谢迟想到点别的事。
“把猎物给附近的佃农分分,野猪羊鹿一类的切一切,就说快入冬了,让他们贴贴膘。”
刘双领得了命立刻去认真照办,结果这一去吧,直至第二天早上都没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阿呆、mint夏、想吃糖醋排骨、曹剑、刚刚弄人弄人、蓝梦的地雷~
谢谢哎哟喂的深水鱼雷……
于是开坑以来的霸王票数满200了,之后会加个更作为感谢~~
↑本条作说用于打欠条(……),在隔壁《锦衣不归卫》完结后,会开始还欠的加更债(隔壁大约还有一星期左右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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