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府的事, 叶蝉事先也没想到,从谢信府中回来后忽地听谢迟提起, 她不禁愣了愣:“什么时候搬?”
谢迟道:“不急,后天我进宫当值时回给陛下, 等修整好了再搬便是。”
说话间,元晋屁颠屁颠跑了进来,看到叶蝉,伸手就喊:“娘抱!”
叶蝉就弯腰抱他, 可刚抱起来, 就被谢迟接了过去, 谢迟又把他交给了乳母。
乳母会意, 知道他们大概有话要说,便安静地抱着元晋往外退。过年这些天都很少跟爹娘在一起的元晋不开心, 往乳母肩头一趴就抽噎起来, 叶蝉听见不由得心疼,立刻承诺:“娘一会儿陪你玩啊!”
谢迟一抚她的脸, 把她的视线“掰”了回来。
叶蝉:“什么事?你说。”
谢迟笑睇着她:“又过了个年关,你周岁十五, 及笄之年。”
叶蝉的脸色唰然涨红,在他面前滞了滞,低下头转身就要走,又被他一把拉了回来。
他把她箍进怀里,手指在她脸上刮来刮去,悠哉哉问:“你想到哪儿去了?嗯?”
废话!不然呢!
叶蝉在他怀里挣扎, 他又添了两分力,把她箍得更瓷实了,然后他俯首在她耳畔说:“为夫是想说,等迁府之后,把你爹娘请来给你行笄礼如何?”
叶蝉一下子不挣了,取而代之的是懵神。懵了半天,她抬头:“你说什么?”
谢迟满眼都浸着笑,双臂随意地往她肩头一压:“你看,昏礼的时候也没请他们来,不过那时是府中实在不宽裕。笄礼也是个大事,好好办一场吧,把你爹娘还有兄弟姐妹都请来。如果迁府迁的快,就上巳时给你办,慢的话就等到你生辰,怎么样?”
叶蝉脑子里有点乱,一时想说太麻烦了吧?又想说爹娘过来一趟好远啊!最后说出来的却是:“还……办笄礼?我这都已经嫁人了啊……”
谢迟反问:“嫁人了怎么了?”
叶蝉就认真地跟他争辩起来。她说,笄礼最要紧的不是改换发饰和服饰吗?以此象征从小姑娘变成大姑娘。她自从嫁过门就已经改了,再行个笄礼,没意义啊?
“嗯……”谢迟眯眼想了想,郑重道,“不对,笄礼最要紧的不是改换发饰和服饰。”
叶蝉:“那是什么?”
“是象征你从小姑娘变成大姑娘。”他说完就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这种大日子都意义非凡,既然能办就一个也不要省。”
他不好意思跟她直说,自己希望能陪她度过今后人生里的每一个大日子。
于是见她还想跟他争,他就霸道地捂住了她的嘴:“不许说了,这事听我的。”他边说边把她往外推,“走,我们陪陪元晋去,我看他最近都瘦了!”
“……”叶蝉心说那你可能是眼神儿不太好。元晋怎么可能瘦了?他近来在慢慢学习自己拿勺吃饭,虽然回回都会弄得一桌子都是,有时候急了还会上手抓,可他挑战欲旺盛,近来都吃得特别多。
年前新做的衣服甚至都有点紧了,叶蝉昨天刚交待过乳母,近来控制一下元晋的饭量,让他少吃点。
然而二人走进元晋的屋子时,正碰上元晋的点心刚端进来,乳母还没来得及分出一半扣下,谢迟就端了起来,开始喂元晋。
乳母求助地望向叶蝉,叶蝉想了想,轻一摇头示意她别管。
这日的点心是牛乳炖蛋,这是道奶香、蛋香和甜味融合得很好的点心,而且口感滑软,热的凉的都好吃。元晋特别喜欢,回回有这道点心的时候他都特别开心。
今天是爹喂他,他就更开心了,站在谢迟面前一口口吃得很香。谢迟下一勺送过来得慢了,他就蹦蹦跳跳地表示着急。
可是眼看着还有半碗,突然有一只手伸过来,把碗和勺一起从爹手里抢走了。
“?”元晋皱着小眉头看过去,看到娘剜了一大口,喜滋滋地送进了口中。
“咿——”元晋咧嘴要哭,“娘抢吃……”
谢迟一脸无奈地看叶蝉,心道你怎么跟儿子抢吃的呢?!但他还没来得及让乳母再端一口过来,叶蝉已经三下五除二把那剩下的半碗吃完了。
然后她抹抹嘴,蹲下身来搂住元晋:“乖哦,你近来吃得太多啦,长了好多肉肉。这样长下去对身体不好,所以以后要少吃一点!”
“……”元晋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哇的一声大哭如炸雷。
之后叶蝉不得不悲惨地哄了元晋将近三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还得承诺明天还可以再吃半碗,元晋才不哭了。叶蝉问他,那你还喜不喜欢娘啊?元晋小小地挣扎了一下,抹着眼泪说喜欢,然后就扎在叶蝉怀里又抽嗒嗒地委屈了一刻。
再之后,二人一从元晋屋里出来,谢迟就开始嘲笑她。
他说:“你看你何必呢!”
叶蝉瞪他:“本来都是乳母分出来一部分再喂给他吃的,谁知道你突然去喂啊?”
谢迟一脸好笑:“还怪我了?”他一捏她鼻子,“你就不能先跟他说完道理再拿走?直接拿走还当着他的面吃,这不是成心欺负他吗?”
叶蝉想想,觉得有道理哦?但又不服输地一跺脚:“不管,就怪你!”说完就加快脚步往房里去。
谢迟气结,四下看看,从树下捡了个雪块。
这雪是几天前下的,不过树下没什么人走过,雪都还算干净。之所以结块是因为白日里会化掉一些,夜里又重新冻住,成了半雪半冰。
谢迟拿着雪块走进堂屋,叶蝉正站在桌边看今晚的几道菜,骤觉脖颈一凉,转瞬间那凉意又顺着脊背一直滑了下去。
她猝然回头,谢迟立刻溜了。叶蝉一下子恼羞成怒:“谢迟!你别跑!!!”
她提裙便去追,谢迟一边在前面跑一边时不时回头逗她,可他既腿长体力又好,她根本就追不上。
他一直跑到花园,隐隐觉得有些冷了,知道她穿得也不多才停住脚。
叶蝉当即弯腰抓了把雪,扑过去就往他衣服里掖。
但他个子高,她要跳一下才能掖进去。谢迟便感觉到有人按着他的肩头借力一蹦跶,接着一股凉爽令他禁不住地缩脖子。
他吸着凉气回身,叶蝉正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哼!你讨厌!”接着转身就折回正院。
谢迟追了几步,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她一声惊叫,接着就像一只炸毛了的猫一样拼命挣扎:“你讨厌!你放开!我不要你抱!你欺负我!”
最后她当然还是被谢迟一路抱回了正院,然后他像方才喂元晋一样耐心地喂她喝了半碗汤作为道歉。叶蝉绷着脸喝,喝着喝着她就绷不住了。
西院,元显的点心和元晋一样,也是牛乳炖蛋。乳母喂着他,容萱没事干,就在旁边瞧着,结果他吃着吃着指着碗说:“弟弟喜欢!”
容萱一懵,当然知道他指的是元晋。
这两个孩子都在慢慢长大,打从几个月前开始,谢迟就经常把他们两个一起带到书房玩。这是应该的,他们两个是亲兄弟,谢迟是他们的父亲,他们都应该熟悉起来。
可是,让容萱难以接受的,是谢迟经常把元显带到正院去玩。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好、元显身边的乳母也好,开始纠正元显的称呼了。
他们让元显叫叶蝉娘,叫她姨娘。
容萱倒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两个孩子都在叶蝉名下,也知道按道理她确实只是姨娘。可到了这一天,她还是忍不住地觉得,凭什么啊?
这孩子她养了一年多,叶蝉干什么了?不就是偶尔差人假惺惺地问问过得好不好,再不然就是在元显去正院的时候陪他玩一会儿?
明明没出多少力,她还真能心安理得地听元显叫娘?
容萱为这个膈应好久了,每次一想到,都忍不住地在心里骂封建制度压死人!文化糟粕不能要!
偏偏元显还对一切都没有芥蒂,尤其跟元晋越来越亲,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元晋。容萱对此既憋屈又心疼,怎么想都替元显亏得慌。
是以在元显吃着牛乳炖蛋又想起元晋后,容萱自己足足生了一个时辰的闷气。她铁青着脸,屋里没一个人敢说话,连元显都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吃完就拉着乳母出去玩了。
直至花佩拿着封家书挑帘进来,小心翼翼地瞧瞧容萱的神色,迟疑道:“姨娘,您的家书。”
容萱重重地沉了口气,伸手将信拿了过来,带着三分余怒撕开信封。
两息之后,她面上的笑容一点点绽开:“哥哥立功了?!”
信是她母亲写来的,说两个哥哥都从战场上活了下来,而且立了战功。眼下二哥得了正八品千总的官位,大哥是正七品把总。除此之外还各得了一百两的赏银。母亲说,等过些日子,天暖和一些,让两位嫂嫂来洛安看看她。
这可真是个喜事啊!
——容萱对自己这样说。
她从前不太在意这个“家”,因为她对他们实在没什么感情。但现在,大约是因为在府里的日子太无聊,剧情发展又太不尽人意的缘故,她开始真情实感地在意这娘家了。
容萱满面笑意地招呼花佩:“快,给我备笔墨,我给娘写封回信,写好你立即叫人送出去。”
屋里的氛围便可算松快了下来,花佩赶紧应下,跑去桌边铺纸研墨。
正月十六,整个新年算是就此到了尾声。薛成直到这天,才终于收到了广恩伯府来的回帖。
——不,现在应该叫勤敏侯府了。
帖子里说,过年实在太忙了,家里乱成一团,直至昨晚才看见太傅的帖子,罪过罪过。所以就没时间登门拜访了,日后有机会一定当面向太傅谢罪。
这套说辞,谁都熟,谁都懂,说得再客气也是成心不想见。
薛成看完这帖子,在书房里静了半晌,心里的情绪很复杂。门生进来换茶时,见他双眼放空,试探着唤了声:“老师?”
薛成回神,看看他:“哦,子适啊。”接着他一喟,又看了看手里的帖子,递给了张子适。
张子适是他最得意的学生之一。早两年,洛安城里的才子有过一次阵仗颇大的辩政,也就他能和忠王陆恒一较高下。
说句大不敬的话,在薛成眼里,张子适论才德,能甩太子殿下八百条街。
便见张子适看了看那帖子,就笑出来:“勤敏侯,是那现下在洛安城里名声大噪的谢迟么?”
薛成点头:“是他。”
张子适又笑了两声:“老师屈尊请他,他都敢不来,倒真是沉稳。”话音落定,张子适便察觉到老师的目光瞟了过来,但也没就此收住笑,而是追问,“那老师接下来想如何?”
张子适清楚薛成的脾性。他挑学生刁钻归刁钻,平日惜才也是真惜才。勤敏侯借故不来,他绝没生气,搞不好还因此更欣赏这个勤敏侯了。
果然,薛成略作沉思,叹道:“陛下赞他是个可塑之才。若能有名师加以教导,想来更可成大才。”
张子适一怔:“老师想收他做门生?那学生可以登门……”他也想见识见识这位勤敏侯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
可薛成摇头:“不,不能是我。”
他是太子太傅,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若勤敏侯主动想拜进他门中那还罢了,他自问自己的学问当他的老师也够,可让他差人去邀勤敏侯就成了另一回事。
——拉拢这种在洛安城里炙手可热的人物,说好听点,旁人会觉得他在为太子谋划;说难听点,没准就成了太子结党营私。
他当下的一切都可以被与太子绑在一起。而他之所以这样关注勤敏侯,也的确是在为太子打算。
越是的确如此,就越要避开这嫌疑。
薛成沉吟了良久:“你去见见顾先生吧。”
张子适面色一白:“老师,顾先生……”
薛成抬手制止了他的话,平淡道:“去照办。”
张子适只得恭敬地应下,告退出去,心里简直叫苦连天。
薛成所说的“顾先生”叫顾玉山,曾经是一代大儒,当下被称为一代怪才。
之所以成了一代怪才,是因为他原是皇长子谢迎的老师。十一年前皇长子重病而亡,顾玉山大恸难抑,自此闭门不出,性子也自然古怪了起来。
后来连他夫人都受不了,跟他和离了。三个儿子也早已出来自立门户,对这个父亲既敬重又怜悯又无奈。
十一年来,所有登门拜访的人,没一个得着好脸。张子适拎着贺礼走出薛府就叹了口气:唉……
老师让他为勤敏侯去敲顾玉山的门,这勤敏侯什么运气啊?!
当年他孤身入京,一门心思想去拜顾玉山为师的时候,怎么没人替他敲门啊?他可是从十岁开始就将顾玉山视若神明,他所著的每一部书他都倒背如流,还自己动手为他的书写过注解!
而且他写的那些注解,如今在学子之间……卖得还不错呢!
张子适负着气,一边上了马车往顾府去,一边在心里对勤敏侯骂骂咧咧。
宫中,正准备出午饭的谢迟突然毫无征兆地猛打了两个喷嚏。
白康嘿了一声,又拿他寻开心:“一想二骂三挂念——你最近招惹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迟,一个往喜欢的姑娘衣领里塞雪球欺负人的幼稚鬼。
你们这种男生放在高中都是找不着女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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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刚刚弄人弄人、mint夏、潇潇潇的地雷,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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