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 谢迟先登门向爷爷奶奶报了平安,又去顾府看望顾玉山。
这一登门他才知道, 顾玉山是真的病了一场,整个人都消瘦了下来。和皇帝一样, 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谢迟进入府门时听闻顾玉山在卧床静养,便没让人进去通禀,自己先去向卫秀菀问了声安,然后直接去了顾玉山的卧房。
彼时顾玉山正在床上怔着神, 冷不丁地见他进来, 愣了一愣, 先是想起来, 接着又矛盾地躺了回去,扯起被子盖住了脸。
“……”谢迟哑笑, “老师?”
顾玉山最初没有回应, 他拉过椅子坐到了床边,才听到顾玉山瓮声瓮气地道:“殿下请回, 老夫实在……实在没脸见殿下。”
“老师这是干什么。”谢迟投到顾玉山门下的时日也久了,十分清楚顾玉山的才学没的说, 但就是面子薄脾气倔。这两样加起来,他有时便跟个小孩子似的,让人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谢迟于是戳了戳他的被子:“老师,卫成业的事您别自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都有个走眼的时候。再说,您跟他也多年未见了, 他变了性子、又成心来骗您,这都不好提前防备的。”
顾玉山就又不吭气了。
这一回,他确实是让卫成业给气着了,也确实主要是气自己。事发之前,他完全没觉得卫成业有什么问题,事发之后他一下就懵了,接着便觉自己怎么这么蠢?
一个十几年未见的门生,品性想法变成什么样确实都不好说,他怎么就轻而易举地信了呢?!
顾玉山觉得自己阴沟里翻船,丢了大人了!
谢迟又接着劝他:“您看,您是当朝名士,是行事坦荡惯了的人。那些小人之思,您怎么想得到呢?就跟我到现在也不懂谢连为何娈童一样。”
他说罢又扯了扯他的被角,发觉顾玉山在里面拽着,不由啧嘴:“您出来,咱好好说说话行不行?我东宫还离不开您呢,您不能一直闷在被子里啊!”
“……”顾玉山闷了闷,长长地吁出一口郁气,“这回的事,连薛成那老儿都写文章笑话我,我没脸给殿下当老师了。待我病好,我会给殿下另择个良师,禀给陛下。”
“?!”谢迟脑中一懵,先是想说老师您这么赌气可过分了啊!接着又听出来,好像并不只是赌气。
顾玉山是认真的。
他们读书人本就有个“圈子”,圈子中有分不少派系。派系中有的是敌、有的是友、也有的亦敌亦友。薛成和顾玉山,大概就是亦敌亦友的那一种。
敌的这一面呢,是他们俩轮着当太傅,有的政见也不太一样,昔年抨击对方的文章谢迟都看过不少。
但友的那一面,谢迟也见识过。薛成昔年差张子适去顾府当过说客,想请顾玉山出山收自己当门生。虽然这多半是因为薛成当初在找人辅佐废太子吧,但也可见顾玉山的才学,薛成也是认可的。
所以,这俩人是神交了很多年,也掐了很多年。现下顾玉山让薛成笑话了一通,就给气坏了。
那谢迟能怎么办?他只能哄顾玉山呗!
“老师您跟他计较干什么!您当了两回太傅了,单这一条,他就比不过您!”
“再说,如今天下名士,还是您排第一他排第二啊!”
“他这辈子是比不过您了,您让他图图口舌之快,能怎么着?”
“……”
与此同时,东宫里头,叶蝉也跟青釉商量过了如何整肃规矩。青釉在诏狱里受的苦不多,只是身子有些虚,歇了两天就躺不住了,宁可起来当值。
听叶蝉说这事,青釉一下子就有了数,她想了想,道:“新调进来的宫女宦官奴婢都见过了,基本都是十四五的小姑娘,刚刚进宫。这样的,大多都还没什么心计,只是容易心气儿高,想立规矩不难,殿下放心吧。”
叶蝉点了点头:“该罚的时候你们就罚,但有个分寸,别随随便便就给弄死弄残了。”
经了巫蛊的那一茬,叶蝉的心硬了不少。从前那么些年,她都不喜欢打打罚罚的那些事,觉得大家能和气相处最好。现下看来,宫里跟府里真不能用同一套的想法,把规矩立严才是首要的,不然人家指不定怎么往死里欺负你。
然后她又说:“我琢磨着,想请嫂嫂进来帮帮忙,你看呢?”
嫂嫂?
青釉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她指的不是叶正的妻子,而是前太子妃崔氏。
青釉思量着点头:“奴婢觉得行。太子妃召命妇进东宫帮一帮忙,本就是和规矩的,您不必有什么顾虑。”
叶蝉便将崔氏请了进来,她原以为崔氏一定会带着宜翁主,然而并没有。
崔氏跟她说:“妾身觉得,宫里的事,离她远些也好。再说东宫这地方……”
她苦笑着噤声,叶蝉便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就不再多问了。
对于东宫里这点事儿,崔氏着实是了如指掌。当晚,她就跟叶蝉一起翻了翻新调来的宫人的典籍,注意到宫女们都年轻,便跟叶蝉说,想住得离孩子们近一些。
“孩子们?”叶蝉微怔,继而讶然恍悟,“你是怕她们想飞上枝头,所以……”
她也想过这个,但她想的是,可能会有“志向远大”的宫女打谢迟的主意。
崔氏轻笑:“殿下专宠,谁不知道?再说太子只有一个,身份又尊贵,想凑到跟前不是那么容易的。皇孙们就不一样了,七八岁的、十一二岁的,都已到了对这些事好奇的年纪。若能挨上他们,再碰上个心慈手软的太子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不一生荣华都有了?”
——这种事,崔氏亲眼见过,不过不是发生在元晰身上,是在进来给元晰伴读的宗亲的身上。
当时二王三王各有异动,陛下就召了一批宗亲进来给元晰伴读。他们名为伴读,实为质子,有不少都比元晰大好多。于是就有小宫女动了心思,日日对这些皇亲国戚嘘寒问暖的,后来她出来罚了一批人,才压住这个风气。
于是当晚,崔氏就住到了离孩子们很近的宫室里去。孩子们对她有点好奇,就都跑过去看她。
崔氏见到他们就笑了:“元显元晋都这么大了?再过几年,采选的时候就要为你们留意了。”
元显元晋都对她有印象,心里更是一直想着元晰哥哥。可是被她这么一打岔,两个人的脸就都红了,元显憋了半晌才挤出一句:“阿宜还好吗……”
“好着呢。”崔氏噙着笑点点头,接着又道,“你们吃宵夜没有?要不要在伯母这儿一起用?”
元显元晋不想给她添麻烦,但架不住元晨先一步鼓着掌蹦蹦跳跳地说好,崔氏就叫宫人去端了宵夜进来。她这里的宵夜自然是按她的口味备的,孩子们要一起吃,也只能临时多端一些进来,来不及重新做。
一群男孩子于是吃玫瑰糯米饼吃得满口花香,那味道倒不腻,但是萦绕不散。想吃点别的冲淡一下这个味道吧?另一道宵夜是茉莉花炒鸡蛋。
这个吃法,他们还真没见过。在他们的印象里,茉莉花只能用来泡水或者酿酒。
元晨纠结了半天才夹了一筷子来吃,细品了品,味道还不错。
鸡蛋的咸味淡淡的,茉莉花的清香也淡淡的。
然后他就一边吃一边呢喃:“伯母爱辣手摧花……”
“说什么呢!”元明在他头上一拍,“怎么学个新词就瞎用!”
崔氏看得忍不住地笑,边笑边往元晨的白粥上又放了一块炒鸡蛋,然后绷一绷脸说元明:“不许打弟弟的头,要打傻了!”
元明哼了一声:“傻点好,他啊,就是太鬼机灵了!”
哎……
崔氏心里笑叹,暗道这兄弟几个真可爱。同时,她又忍不住地想到了元晰。
元晰很少有这样活泼快乐的时候,那是她心里的一个结。
一屋子人一起说说笑笑地用完了宵夜,崔氏就让宫女们送他们出去了。几个宫女都是东宫里新拨进来的人,只有一个任氏是她从宫外带进来的。目送她们出去后,崔氏就气定神闲地在屋里等了起来,片刻之后,任氏独自回来,低眉顺眼地福身禀说:“大多都还算乖巧,起码当着奴婢的面没敢做什么。就有一个叫翠柳的,进屋时看见二公子案头笔墨未收,主动上去帮忙收拾了起来。”
几个孩子都还没有自己的封位,东宫里就还是按在府里时称他们“公子”,二公子指的便是元晋。
崔氏笑了一声:“她多大?”
任氏躬身回道:“十三岁。”
崔氏点了点头:“先赏十板子,把宫女们都叫过来看。押到我院子里来打,免得惊了孩子们,但打完记得禀太子妃一声。”
崔氏说完,淡淡地看向窗外。她看到那个翠柳很快就被押了进来,别的宫女也很快瑟瑟缩缩地都进了院儿。翠柳显然还没挨过这种罚,刚被押上条凳便已嚎啕大哭了起来,撕心裂肺地朝她喊道:“夫人,奴婢不敢了!”
——这些,自然都一起被绘声绘色地回给了叶蝉。
叶蝉听完的头一个反应,自是想说请个医女给她看看,让她好好养伤。但话未出口,一下子又反应了过来:
崔氏这是给她递机会让她自己立威呢!
宫里头没事不许大喊大叫,挨罚时也一样。她先前去紫宸殿问安时,瞧见过傅茂川罚几个手底下的宦官,一个个都不敢出大声。
敢这么从头喊到尾的,要是搁在御前,估计已经没命了吧。
叶蝉便调整了一下心绪,漠然道:“把规矩跟她说清楚,再赏十板子,还叫大家都看着。还有,另几个跟任姑姑一道送孩子们回房但没惹出事的,一人赏一盅汤当宵夜。”
立威,其实也就那么点道理,赏罚分明很重要。
现下她们这么罚了一个,再给旁人个甜枣,意思就更到位了。不过那几个也只是本分而已,说不上立功,赏得太厚也不成,赏一盅汤让众人明白她们的意思,就够了。
类似这样的事,以后肯定还会再有。叶蝉希望自己能尽快掌握好一个分寸,让别人别觉得她心狠手辣,也别觉得她软弱可欺。
她要变成和崔氏一样的太子妃!当然了,这个目标里,绝对不包括和太子的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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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联3》观影感受:f**k marvel
……
开玩笑啦,其实还好,整体节奏都还ok,几处笑点也都很有趣
虐点的话,其实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夸张,明显是为第四部做铺垫的,所以不用太紧张
比较令人心情复杂的就是……我建议银护粉/星爵粉慎看,里面有个比较重要的情节是靠黑星爵来完成的,个人觉得其实可以完全换个细节处理方法解决这个问题,这么搞全特么是编剧的锅!
当时在影院里真的很气,一度想掐死星爵(……)回来之后翻了翻别人的影评,也有人说星爵或将因此成为第一个遭受网络暴力的复联人物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心情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