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罗德?芬奇这句话乍一出口，三人之间不知不觉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芬奇本人是自觉失言过分冒犯，里瑟是压根没打算开口；至于夏朝，她全程维持个笑模样，但是她情绪起伏变化速度极快，翻脸速度比翻书还利索，眼下竟然也看不出她到底是喜是怒。
扑哧一笑打破了僵硬气氛的是夏朝。黑发黑衣的女巫抱着手臂低头笑个不停，她轻咳几声，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杀了你。”她迈开脚步靠近了芬奇，女子身形高挑，加上短靴的高度，比芬奇还高出一点来。
“你们的号码游戏……”
“不带你玩。”芬奇迅速说道。
这句过分孩子气一点都不像是哈罗德?芬奇会说的回答让里瑟侧头看了他一眼，芬奇淡定回望：“别这么看我，号码虽然是我们认真对待的工作可是事实上这对她就是个游戏；很多时候我得跟着她的思维方式走，经验之谈。”
约翰?里瑟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耸耸肩。
“你是老板，你说了算咯。”
芬奇就当自己没看到员工的反应，继续直视着夏朝那双漆黑的眼睛：“恕我直言夏小姐，这么多年你留给我的印象，让我觉得你不像是会愿意参与进‘号码工作’之中的人。”
夏朝一挑眉，回答的异常爽快：“我当然不是。”
芬奇重新走回自己电脑桌前的椅子上坐下，腰背挺直，“真的是完全看不出来身上有钢钉呢哈罗德~如此逞强不会痛吗？”夏朝放缓了声音，轻巧的步子此刻却像是蛇一样在地板上轻轻擦过地板发出的声响。
约翰?里瑟闻言迅速扭过头死死盯住她的侧影，夏朝脚下的黑影被特工先生身上若有若无的杀气激得颤了颤，她本人却浑若不觉，仍对着电脑前的绅士先生意味深长的微笑。
这位古板严谨极为注重隐私的绅士先生终于流露出了一丝不悦的情绪，他抿起自己薄薄的嘴唇，异常严肃的对夏朝说道：“非常感谢，夏小姐，但是在知道您那些药物和手段所必须的材料来源之前，我不会接受您的帮助。”
“哦，固执刻板的绅士……好吧，尊重你。”夏朝丝毫不恼，或者说他的回答依旧在意料之中。“我过来时想找你帮我个小忙哈罗德，帮我找个人。”
哈罗德?芬奇意料之外的抬起头：“……真令人惊讶，”他嘀咕了一句，却已经把手放在了键盘上：“凭你的手段和能力居然找不到人……你想让我帮你找谁？”
夏朝从衣兜里掏出一张速写放在桌上推过去给他。“这个人，如果找不到的话就找所有和他一样特征的人：金色及肩头发、个子中等，抢劫杀人的在逃犯，不会太有钱，足够小心；上个月晚上曾经去过皇后区的也在筛选条件之中。”
芬奇皱起眉拿起那张纸，速写像的模样太过泛泛，并没有明显的人物特征，金色头发的高大男人纽约市一抓一大堆。“……你给我出了大难题夏小姐，好吧，就当还你人情。”哈罗德芬奇收下了那张纸，他的表情甚至温和了不少：“我得说我很高兴你没有选择使用……”
“莎伦？”夏朝顺势接过话，她耸耸肩：“她不需要考虑怎么工作，小丫头没事帮我煮个咖啡查个资料就足够了。”
“哇哦……”小个子绅士的嘴角迅速的露出一点微笑的弧度又被他压了下去，但是任谁都能看出他现在心情不错：“我会在最快时间内帮你整理出来的。”
夏朝便也跟着扬起了嘴角，美人笑靥如花无论何时看起来都是那么的赏心悦目，更别说她的笑容并没有和芬奇一样只露出个苗头就收敛住了――这漂亮姑娘一直在笑，养眼极了。
她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向后直直的躺了下去，黑影倏地一下窜了起来把她稳稳托住，顺着她最舒适的曲线弧度塑出了一把黑色的躺椅。
一直保持沉默的前特工为此发出一声清脆调皮的口哨声，“这就是女巫的能力？”里瑟笑眯眯的问。
男人反应出乎意料的淡定冷静，甚至还有余力和她调侃。
夏朝笑答：“不，这是夏朝的能力。”她躺在躺椅上，耳畔是哈罗德芬奇敲击键盘的声音，夏朝把手叠放在小腹的位置上，开口问了一句：“我想在你这里睡一会，可以么哈罗德？”话是这么说，她的眼睛已经闭上了。
“永远可以，夏小姐――我会记得叫醒你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夏朝喃喃说道，她的气息渐渐变得舒缓平稳，睡得倒是快，一时间除了她细细的呼吸声，就只有键盘声噼里啪啦飞快响个不停。
约翰里瑟轻手轻脚的把自己衣架上的羊毛大衣盖在她身上。
“幸好我们这回的号码已经进入了收尾工作啊老板。”高大的男人压低的声音带了点意味深长的笑意，“我帮忙去买点喝的？煎绿茶？”
哈罗德芬奇抬手竖起两根手指。
‘两杯’他从屏幕前扭过头，用极轻的声音说道，虽然更像是纯粹在做口型。
里瑟拿过衣架上另一件备用的大衣套在身上，轻飘飘的走了出去。
夏朝睡得很沉，黑影乖顺的待在地上假装自己只是个最普通的影子，一直到约翰带着饮品和甜甜圈回来，她也没醒――这不常见，因为夏朝睡着的时候总是随时随地的睁开眼睛准备杀死靠近她的人，即使她来不及清醒影子也会第一时间吞噬掉可能的危险。
而现在，哈罗德?芬奇整理好一叠不算太薄的资料，小心的拍拍夏朝的肩膀，拍了好几下她才有些不情愿地睁开眼。
“我睡了多久？”她捂着眼睛，迷迷糊糊的问。
“不算太久，”芬奇看了一眼手表：“三个半小时，你睡得很快……非常抱歉打扰了夏小姐的睡眠，但是。”
“三个半小时……”她揉揉眼睛，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一叠纸，飞快翻阅起来。“这个时间够你去和嘉泽勒炫耀了，我在她旁边最多只能睡两个小时还得需要黑影在边上呆着。”夏朝把身上盖着的大衣重新挂回衣架上，抖了抖手里的一叠子纸对芬奇说道：“这个我先欠着，日后有机会还你。”
“算是你帮我带来煎绿茶的谢礼就可以了。”对方推了一下眼镜，继续对着电脑敲敲打打。
夏朝笑笑转身走了，之前的躺椅重新变回黑雾，融入了她离去时脚下的影子之中。
“老朋友？”约翰里瑟等她走了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问道。
“不，不算是。”芬奇抿起嘴，镜片之后的眼睛短暂的陷入了回忆之中，“……她不喜欢朋友这个词，倒不如说我们的关系是我为她做一件事，她为我做一件事――她称之为交换代价，你也可以理解为生意。”
“像是一杯煎绿茶换一份资料？你很信任她，芬奇。”
哈罗德?芬奇继续敲键盘：“在她还能在我旁边无所顾忌的睡着的前提下，是的；里瑟先生，我信任她，她也如此。”
“我能说我很好奇么，芬奇。”约翰里瑟把他桌上的空纸杯拿走扔掉，拉过椅子坐在他旁边，“反正我们现在也没有号码，介不介意多聊聊？如果你担心没有话题的话，聊聊刚才的姑娘？”
芬奇手上的动作暂停了一会，他想了想，用最简洁的话做了个总结：“我救过她的性命，她帮我改正我曾经犯下的错误――仅此而已。”
“……哇哦。”里瑟发出一个干巴巴的语气词。“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是简单的交易对象的关系。”
“所以我说她不喜欢‘朋友’这个词。”芬奇把手从键盘上挪开，他看着电脑屏幕许久，然后思索着开口：“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是希望我和你不要和她牵扯上太多的关系，这是她和我一事一清的原因，也是我考虑很久的结果。”
里瑟不解：“芬奇，你需要朋友，我们的工作也需要……你信任她不是么？”
“这无关信任，里瑟先生。”
芬奇抿了抿嘴唇，有些犹豫是否要说出事实。
“夏小姐曾经是人体试验的试验品，而当时的实验目的和我接受的工作内容差不多，他们当时曾经想要一台活着的、更好操作的更强大的人形机器……所以她的脑子里，存在着第二台‘机器’。”他直视着里瑟的眼睛，说这些时的语气和他最初介绍机器时候一样沉稳平静，近乎残酷。
“然后她逃出来，想办法找到我；我在她的能力帮助下更改了她大脑里芯片代码，让她脑子里的东西不再是另一台‘机器’，而更改的结果，就是莎伦。”
芬奇用最简单的几句话总结了藏着血淋淋事实的故事。
里瑟僵了一会，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所以你一直让我不要去找她……即使她有那样的能力？”
芬奇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她要来找我替她找人呢？里瑟先生……因为她在尽可能地无视自己脑子里芯片。”
“……好吧我会尽力不去找她。”即使这么说，特工先生对漂亮店长的能力也还是恋恋不舍。
“你还是可以偶尔找她帮忙的，她对你还是很感兴趣的。”
约翰?里瑟闻言略带几分得意的挑了一下眉毛。
“我的荣幸？”
“如果你可以完完整整好好从她手里活下来或者没有像是狂信徒一样崇拜她的话，是的里瑟先生，你的荣幸。”
“……说的真吓人啊芬奇。”
哈罗德?芬奇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不然你以为她当初作为最重要的‘试验品’，是怎么跑出来还能找到我的？”小个子露出个极微小的笑容，像是一种不自觉傲慢起来的低调炫耀。
“她是个天才，绝对的天才――里瑟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