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会再次归来,所以每一天都会显得不一样。偶尔蓝提斯站在窗前欣赏夕阳的时候,就会发现每天黄昏的变化,大多数时候是会感受到一种沉闷的,仿佛一颗巨石般压在心里的压抑感。但当他抱着艾米,一步一步顺着楼梯往上走,黄昏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他脸上的时候,却构成了一幅完美的画像,就连代表着消逝与终止的夕阳都变得万般美丽。
特别是当他注视着艾米那张布满了开心与纯真,被几颗小雀斑点缀着的粉嫩脸蛋时,他忽然格外期待起凯瑟琳的孩子,期待另一个天使的降临。他就像是在教堂中日夜祈祷的信徒,满腔神圣与虔诚,不停向仁慈的主祈求着世界的光芒与希望。
拿到了礼物后,艾米的心情显然格外兴奋,她抱着手里的娃娃和项链一蹦一跳的往前走,走到花园里后就直接扑进了索菲的怀里,“妈妈!”
“我们该回去了,小宝贝,”索菲接住她,捋了捋搭在额头上的头发,对蓝提斯和善的笑着说:“虽然你现在应该不会再住在我们那里了,但是还是十分欢迎你在闲暇时候来我们家做客,蓝提斯。”
“我只是不想再给你们添麻烦,正巧我们的船长富有阔绰,就算我在他们的家里蹭吃蹭喝也蹭不到他的底线。”蓝提斯笑摇着头,“不过我还是十分想念太太的手艺,如果我过几天去拜访,可千万要让我尝上一些――当然,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我会非常乐意的。”
“瞧你说的,任何时候来我都会满足你胃口的,可别忘记经常来陪陪艾米。”索菲抱着艾米,腾出一只手朝他挥了挥,“回头再见。”
“再见。”
蓝提斯目送她们离开庄园,消失在大门的转角处后,才往长廊的方向走过去。
凯瑟琳已经带着维布森来了,她正指挥着一些早到的水手们搬运装满了酒瓶的箱子,见到蓝提斯过来,也对他招了招手:“蓝提斯,快过来!帮忙抬抬这些笨重的箱子,这可是你们一会儿的粮食,要是没有它们,今天晚上可就没意思多了。”
“这就来,我的小姐。”蓝提斯把袖子挽到手肘处,走过去加入水手们的队伍。
“别逗了,我亲爱的女士!”那个叫做弗莱德的水手将箱子重重放到长廊的凳子上时,直起腰发出一阵大笑,“就凭您现在这个糟糕的身体,就算有最美味的好酒,您也享受不到了,这可比没有酒还要无趣得多!”
“闭嘴,弗莱德!”凯瑟琳转头横他一眼,“明明知道这是我的痛处,就管好自己的最好,要是把我惹怒了,照样能够踹你!”
蓝提斯面带微笑,听着他们毫不客气的相互对嘴,完全不像是副船长和水手的关系,反倒像是一对相识已久的好兄弟,哪怕说出的话再难听对方也不会介意――尽管凯瑟琳是一位美丽的女士,而且还是船长的亲姐妹,但她充满魅力,言行举止从来不会刻意拘束,才能像现在这样打心底里真正接近她的水手们。
他在又一次放下一箱美酒,抬起头擦汗的时候,隐约看见一个人影正站在那座大屋子的二楼窗后,遥遥的注视着他们这边的情景。蓝提斯知道那是安德烈,于是他挥了一下手,也不在意他的船长是否真的能够看见。
当久久徘徊在远方尽头的夕阳终于沉默着没入地平线,宴会就正式开始。
这一次蓝提斯的确遵守了诺言,留在这里和他日夜相伴的同伙们一起享受美酒的浇灌,罗福斯一点都没跟他客气,拿起酒瓶子就直接塞到了他嘴里,甚至连杯子都没用上。
蓝提斯皱着眉被灌下这一瓶就后,喉咙一阵发烫的同时,也有些头晕目眩,“上帝!这酒真厉害。”
罗福斯哈哈大笑,用力拍着他的背,“蓝提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伙,你可别告诉我才这一点儿你就要倒下了,实在丢人!”
“少在那儿胡说八道。”蓝提斯抄起手边的酒瓶,也学着罗福斯的样子直接把酒灌进了他的口腔和喉咙,“我看你是需要多喝一些,才能彻底堵住你那张脏嘴。”
凯瑟琳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用力地捶了几下维布森的大腿,“我现在真是该死的难过。”
“是不是特别嫉妒?”弗莱德特地凑过去,在凯瑟琳的面前摇动着装满香气逼人的美酒的被子,
凯瑟琳抬手就往他脑袋上拍了一下,“你是在欠揍吗?”
“哈哈哈,詹姆!快去给小姐倒杯水来!”罗福斯举着酒瓶,冲着走廊的那一头用力晃了晃。
和他们这些满口胡言乱语,已经有些醉意的粗糙汉子们相比,维布森就像是一颗与整片森林都格格不入的大树,不发一言,却一直保护着凯瑟琳,不让她被一些步伐不稳,像是下一秒就要摔倒在地一样的男人撞倒。
蓝提斯眯着眼睛观察他们,最后笑着揉了揉昏沉却又充斥着满足感的头,决定今天一定要好好地醉上一场。
到了更晚的时候,场面变得十分混乱,地上东倒西歪的醉倒了一片,一些勉强支撑着的人甚至高声唱起了歌,蓝提斯模模糊糊的听着,又是那首从久远的过去流传而来的,古老而神圣的诗歌。
“我愿葬身海底......”他唱道,“只为乘风破浪!我愿勇敢驰骋......”
那名水手最终没有唱完,就喃喃着昏睡了过去。
“真是的,”凯瑟琳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不断地摇着头,“我们平时醉倒之后,都是这幅样子吗?”
“当然了,每次你醉倒,被我们送到维布森那里去的时候,都可以吓坏他呢。”
凯瑟琳转过头,看着从庄园另一边走过来的亚文,“亚文?这真是难得,你怎么来了?”
“我答应了蓝提斯在醉倒之后来替他收尸。”亚文一边微笑地说着,一边走到蓝提斯的面前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脸,“蓝提斯,蓝提斯?你还好吗?”
蓝提斯勉强睁开眼睛,脑海里一片浑浊与眩晕,他完全看不清亚文脸上的表情,甚至都不确定面前这个人究竟是不是亚文,更听不进去他说的话,于是就只胡乱的点了几下头,就一头栽进了自己半梦半醒的迷蒙状态之中。
“我想他应该从来没有像这样醉过,真是可怕。”亚文抬起蓝提斯的一只手架在自己的肩膀上,将他扶了起来,“你每次都干这种事儿,凯瑟琳,说实在的这可对身体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凯瑟琳反驳他,“最多就只是缩短几年寿命而已,但那时候我们早已步入迟暮之年,老到不行,谁会在意那几年浑浑噩噩的时光呢?”
亚文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将目光在地上这些烂醉如泥的人身上扫了一圈,嗤的一声笑起来,“你说得对,凯瑟琳。”
亚文扶着蓝提斯走进房子的时候,安德烈正坐在大厅里的鹅绒凳子上,他身边仅仅点着一盏油灯,而他的眼神就凝聚在这盏油灯上,看起来像是正在思考着什么,也像是单纯的放松,脑海里空无一片。
“我就在猜想,你肯定还没睡。”亚文把蓝提斯放到他身边的空位上,说,“希恩尔送了信来,你是想现在就看看,还是等到明天?”
“明天。”安德烈几乎没怎么考虑就这样说道,“就算现在知道了,想要行动也得等到明天的天明。”
“好。”亚文答应下来,“那么我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好了,等明天早晨再讨论这些事情。”
安德烈点头后,他就顺着楼梯进了二楼的房间,只留下安德烈和神志不清的蓝提斯在一楼的大厅里。
第二天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里的时候,蓝提斯就醒了过来,他坐起身,靠着床头拍了拍依旧有些抽痛的太阳穴,从脑子里找回昨天的记忆后,首先环顾了一圈四周。实际上根本就不用环顾,光是感受到床,就能知道这里安德烈的房间。
而他自己的身体,除了昏沉的脑袋之外,没有任何不适感。
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后,安德烈推开门走了进来,递给他一杯香茶。蓝提斯接过来喝了两口,眯起眼睛问他:“既然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不直接把我随便甩到某个房间里,还要特地带回来?”
“我对不会配合的尸体没有兴趣。”安德烈神色平淡的说完,就重新拿回了杯子,“别喝太多,起来用餐。”
蓝提斯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看了他好几眼,才掀开被子走下床,刚把裤子套到一半,忽然抬起头问道:“我记得您家里的习惯,是全家人一起用餐吧?”
安德烈点头。
“那么,”蓝提斯顿时感到头痛得更加厉害起来,“您的父亲也会出现在餐桌前吧?”
安德烈再次点了下头,“是的。”
蓝提斯扶住额头,深吸了一口气,“我并不是在苦怕,只是感觉我在您父亲的面前......一定像是个罪人。”
安德烈站在门口看了他一眼,然后拉动门把手,边往外走边说:“给你三分钟,到楼下来。”
“我会准时来的。”蓝提斯小声地答应了他,然后抬起头继续把裤子穿好,“三分钟,足够我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