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提斯不着急去船长室。既然安德烈把他给单独留在了外面,就说明没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立刻说明,他完全可以走下船去享受一会儿不再摇摇晃晃,可以脚踏实地的美妙感觉。
西班牙还没有彻底回温,萨阿德这个干燥的国家却已经迅速进入了夏季,就连空气里浮动的水分都是燥热的,太阳直射下来洒在脸上,甚至给人一种仿佛灼烧般的刺痛感,就连站在船帆下的阴影里时,都能感受到海面上的热气腾腾。
这还只是在海边而已,真不知道内陆的气候该有多么炎热。蓝提斯想着,抬起手掌扇了扇风,顺着绳梯下了船。他在船的四周打着转,半天都没等到归来的水手,才重新回到船上,去船长室里找安德烈。
“您看看我找到了什么。”一进到船长室里,蓝提斯就感受到了与外面截然不同的凉爽气息,他舒适地眯了眯眼睛,将手里的东西放到安德烈的桌子上,“以我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我敢担保这家伙绝对厉害。”
安德烈拿起被他放在桌上的贝壳,放在手里把玩了几下,“为什么?”
“听说过珠贝母吗?更多人喜欢叫它珍珠贝。”蓝提斯笑了笑,“这是黑蝶贝,看体型和尾部纹路,应该已经是个小老头儿了,您如果不介意就这样夺去它生命的话,可以打开看看。”
“这里为什么会有珍珠贝?”
“谁知道呢。”蓝提斯伸出手戳了戳那黑蝶贝坚硬的外壳,“被海浪打过来,或者黏在船底被带过来,都有可能,大海可是很奇妙的。”
蓝提斯正打算拿过贝壳,却被安德烈往后一翻手,将贝壳握在了掌心里。他看了看蓝提斯正瞪视他的眼神,说:“上交。”
“不行!”蓝提斯站起来直接越过桌子扑上去,想直接将东西抢回来,“至少对半分,您可不能一个人占便宜。”
安德烈躲开他的手,顺着他的姿势站起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吻上去堵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把那黑蝶贝安稳地放在了桌子底下的抽屉里后,也绕上了他的腰胯。
蓝提斯在某一瞬间狠狠地腹诽了他近乎无赖的行为,然后就心安理得的败在了他绝对算不上温柔的怀抱里。
等到安德烈终于放开他,蓝提斯急促的喘息了几下,才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的船长,“得了,我算是被您抓到了弱点。”
安德烈用鼻音哼笑了一声,左手在他的侧腰上拍了两下,重新坐下来从抽屉里拿出珍珠贝,“想打开它吗?”
“东西都在您手上了,选择权当然也在您手上。”蓝提斯斜睨着他,“说实在的,我认为您完全有能力去跟桑塞尔做同一份工作,说不定在他那边您也可以做个船长。”
“行了,别闹。”安德烈把桌上烧水用的取火器点燃,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比较大的容器递给他,“去取水,海水。”
“您不仅强抢别人的东西,我这个被强抢的人还得替您做苦力,您觉得这合适吗?”蓝提斯小声地抱怨着。
“你再说一句试试?”
“......我错了。”
蓝提斯接过容器,很快下船在岸边盛了满满一壶的海水,回来还给安德烈,“您打算做什么?”
“送它上天堂。”安德烈说完,把盛满海水的容器放在了火堆上。
“用沸水烫?”蓝提斯看了看那一大壶的海水,“为什么不直接撬开?”
“看起来恶心。”
容器里的海水很快就开始沸腾,蓝提斯把黑蝶贝拿在手里恋恋不舍得把玩了几下,“上帝与你同在,小东西。”他把贝壳丢到沸水里,“其实它看起来真的挺漂亮的――您确定这个方法有效吗?”
“没有效果的话再拿出来。”安德烈说,“你撬锁的技能不错。”
“但这并不是锁,我的船长。”蓝提斯绝望的捂住眼睛,“如果这么撬开它,我以后再撬锁的时候一定会有心理阴影的。”
“这么说,你还打算继续你以前那份工作?”
“绝对不会,我发誓。”蓝提斯举起双手,“只是我还依旧记得上次和您一起在萨阿德偷......善意调查那个小山洞的时候,摸着锁头的感觉而已――您确定您以后不再需要我替您完成这样的事吗?”
“那就好好祈祷这个方法会有用吧。”安德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一旁沉在玻璃壶底的珍珠贝,然后从一旁拿给他一把镊子。
“您的船长室里倒是什么东西都有。”蓝提斯拿过镊子啧了几声,“装备齐全,想做什么都方便。”
值得庆幸的是,这枚小小的黑蝶贝没有辜负蓝提斯的期望,乖乖地打开了它紧紧闭合在一起的两扇外壳。蓝提斯用镊子将它取了出来,用布巾擦了擦放在桌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掰开了这可怜家伙的身体,露出里面紧紧包裹着一颗圆形物体的肉。
“实际上将这颗珍珠取出来的过程也挺恶心的。”蓝提斯脸色复杂地拿着镊子,试着将里面的珍珠挖出来,“您是不是该考虑一下补偿我些什么?”
“你想要什么?”
“您如果打算卖掉它,就分一半的钱数给我。”蓝提斯这么说完,又对安德烈扬了扬眉毛,“或者让我在您的房间里睡一晚上也行。”
“你打算让我去跟你那个好兄弟罗福斯睡一晚上?”安德烈把手肘撑在桌子上,脸上维持着一个看不出情绪的表情。
“您为什么老是要回避我这个问题?”蓝提斯咬了咬牙,然后用委屈的眼神看着他。
“你的伤好了吗?”安德烈反问道。
“我不觉得这能影响什么。”蓝提斯将珍珠弄了出来,在刚刚的布巾上擦干净,然后就停下了动作,“耗不了多大力气。”
“不行。”
蓝提斯咬牙切齿的盯着他无动于衷的模样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挫败的将擦干净的珍珠递给他,“看色泽很不错,虽然不够圆润,但应该也能卖个好价钱。”
安德烈沉默不语的观察着蓝提斯脸上低沉的情绪,没有伸手去接。
蓝提斯抬头对上他的眼神,收回伸出去的手,叹息了一声,“我并不是在害怕,也并不是在质疑您的能力,先生......但是我无法预料未来,也不可能给出任何安全的保障――我本就自私自利,根本无法克制想要立即确认您真正想法的冲动。”
他用指腹摩擦着掌心里的黑色珍珠,“我的父亲已经失去行踪,下落不明,我知道您能力很强,但您瞧瞧您的身边,您的商会拥有足足三十艘载满了水手的优良船只,我知道这样说很不好,但是如果我现在真的被牵扯进了国家与国家之前的矛盾,您是绝对不可能在战争之间同时保护住我和您这么多忠心耿耿的船员的。我不想失去任何人,我的船长,只有在被您拥抱的时候,我才能好好冷静下来思考――您已经是我生命中唯一的指向了。”
“如果真的如你所料,我就带你离开。”安德烈抓住他的手,将那颗被他牢牢握在手中,已经在他手心里引出痕迹的珍珠拿了过去,“维尔肯商会有凯瑟琳的带领和萨百耶的帮助,绝对不会出事。”
“我有时候真的不明白,我究竟有什么方面值得您这么做?”蓝提斯看向安德烈的眼睛里充满了疲倦和无奈,他的表情困惑不已,像是掉下了巢穴的雏鸟,茫然无措的失去了方向,“其实如果真要逃离法兰西的追捕,我在到达西班牙的时候就可以自己离开了,去一个偏远的国家,没有人能找到我,唯一的弊端就是再也不能回来,但我的家人却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您明明知道一开始的时候,我是在利用您和您的商会,为什么还要帮我?”
“既然你想要留下来,那就不是在纯粹的利用我。”安德烈说。他伸出手扣住蓝提斯的后脑勺,大拇指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按压,“我知道你的目的是要消除那道一直压在你背上的通缉令,这不是什么不可原谅的错误。”
“没错,我留在维尔肯商会的目的,就是因为只有您才有这个能力帮我。”蓝提斯闭上眼睛,感受着安德烈手上的力度,“不过现在想想看,我当时说过的谎言,您竟然全部都识破了,难怪您从不介意我之前种种不诚实的举动――您放心,我已经说过了,以后绝对不会再对您隐瞒任何事,也不会再说谎。不过您可没什么资格说我,当时我向您询问您以前的经历,您也没对我说实话,不是吗?”
“既然你对我有所隐瞒,凭什么让我对你坦白一切?”安德烈挑了下眉,“少做些白日梦。”
“您就真的不能稍微客气一点儿吗?每次听您用这种语气说话,我都拼了命的难过。”蓝提斯捶了捶自己的胸口,“不过不要逃避问题,您还是没有告诉我当时帮助我的原因。”
“我告诉过你。”安德烈说,“因为有趣。”
“在这一点上,我是绝对不会相信您的。”蓝提斯忍不住笑起来,然后对安德烈伸出手,“而且您也别想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拿走那颗黑珍珠,如果放到黑市去卖,它的价格一定很高。”
“卖来的钱分你一半。”
“那就行。”蓝提斯笑眯眯地收回手。他的心情明显好转起来,笑的时候眼睛弯着,嘴角上挑的表情看起来说不出的开朗英俊,“您可不能反悔。”
安德烈看了看蓝提斯如释重负般愉悦的神情,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抛了抛手上的黑珍珠,将它放进了一边的盒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