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天的浑身是汗显然是不那么愉快的事情, 皇帝爽快完了就进去洗漱,赵九福就有些尴尬了, 毕竟他是官员, 在宫内不那么方便。但皇帝没说让他走,他也不敢直接走了,留在这里的话一身汗臭烘烘的话,估计待会儿皇帝也不会喜欢。
幸亏大皇子发现了赵九福的窘境, 起身说道:“赵大人,不如去裕宫中坐坐?”
赵九福闻弦歌而知雅意, 起身谢道:“多谢大皇子体谅。”
大皇子只是淡淡一笑, 带着赵九福往东宫走, 说起来原本东宫应该是太子才能居住的宫殿,但因为皇帝并未有封太子的意思,膝下的子嗣又比较单薄,所以除了过于年幼的四皇子之外, 其余的皇子都居住在东宫之中,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大皇子虽然身体不好,但其实早已娶妻, 只是还未有子嗣留住, 他径直带着赵九福到了自己宫中,自有人准备好洗漱用品端了过来。
等他清洗了一番出来, 大皇子正坐在殿中品茶, 看见他露出一个笑容来, 示意他在自己的对面坐下, 才开口问道:“听闻赵大人在殿试的时候,曾写了一篇针对医道之文。”
赵九福不奇怪皇帝会知道,事实上每一年殿试前十名的卷子都会誊写贴榜,这个一来是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宣扬皇家的大公无私,二来也是将好的文章给考中没考中的学子们看。
赵九福不知道大皇子为何忽然问起,但从大皇子专程带着他回宫梳洗这一点不难看出,这位大皇子对自己的态度十分友好,甚至皇帝也是乐见其成的,否则不会故意留下他们二人。
脑子中略微回转了一下,赵九福就笑着说道:“确实,当时想起会试之时的疫病之祸,念着平日里度过的医术,还有一路上的见闻,才写了那么一篇,只是不知道可不可行,微臣毕竟不是大夫,有些话想必有些天马行空。”
大皇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喝了一口手中的茶水,才笑着说道:“在裕看来,赵大人却句句言之有理,只是有些地方想不透彻,不知道赵大人能不能替裕解惑。”
赵九福没想到大皇子对那篇策论这般感兴趣,当时他会写出来也是想将未来的疫病防治引入至今,如今大皇子问起,他自然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以看得出来,大皇子博览群书,即使是被世人忽略的医道也略有研究,甚至有些想法十分新潮,不像这个年代的其他文人大多有些讳疾忌医。
而赵九福有着未来世界的防病之道,虽说有些办法在现今无法实施,但堆积在巨人头顶的法子,都是无数人用血用汗研究出来的,拿出一二就能让人受益匪浅。
两人一问一答,竟是聊得无比痛快,若不是后头皇帝派人过来催促,这两人几乎要忘记这码事情了。
大皇子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笑着说道:“赵大人所言极是,裕已经一一记下,到时候派三两太医研究一番,若是能成的话百姓们定能受益。”
赵九福这会儿倒是谦虚说道:“若能如此的话,便是大皇子的恩德,微臣不过是空口白话,到底能不能行还是未知数,一切都需大皇子做主。”
大皇子对待赵九福的态度更加和善了,他忍不住笑起来,大约是笑得太痛快了反倒是咳嗽了两声,好容易止住了才说道:“赵大人自谦了,若不是赵大人提起,裕哪能想到这些法子,若是真的能行的话,想必父皇也会论功行赏。”
赵九福听见这话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大皇子,却见他眉宇之间带着几分爽朗,虽然脸色有些苍白,眼底下也有几分青黑,但看着人并不显得阴郁。
听着这话,大皇子也没有独揽功劳的意思,赵九福暗道怪不得这位大皇子身体这般孱弱,在朝中的口碑却十分不错,不说才智,这心胸已经实属难得。
两人一前一后的到了乾清宫,一进门便听见皇帝哈哈笑道:“赵大人,可是裕儿拉着你说医道一事忘了时辰?”
虽然皇帝的声音听起来并不生气,甚至带着几分高兴,赵九福还是立刻请罪:“是微臣误了时辰,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摇了摇头,指着他说道:“这孩子,看着年纪轻轻,怎么生成这般老成的性子。”
倒是大皇子帮忙说了一句:“赵大人出生平凡,父母又年事已高,想必从小就得为着家中操心,这才养成了老成持重的性子,父皇您不就喜欢这样的孩子吗?”
皇帝一听更加露出几分笑意,拍着亲儿子的肩头说道:“你 才不过比赵爱卿大几岁,怎么还一口一个孩子的,这可是有些欠妥。”
大皇子却笑道:“赵大人尚未弱冠,家中也并无娶妻生子,若不是在朝为官,在民间可不就还是个孩子,父皇您该对他要多有宽容才是。”
皇帝一听便知道自家大儿子肯定是十分喜欢赵九福了,不然不会这般为他说话,他心中觉得奇怪,毕竟大皇子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早年就露出无心朝政的意思来,虽说心思通透敏捷,但从来不会跟朝中大臣走得太近,听他夸一个人实属难得。
这般想着,皇帝转而问道:“我儿说得有理,赵大人如今身在京城,老父老母却远在新亭府,这婚事怕也要耽搁了,不如朕来为你说一门亲事?”
赵九福心中咯噔一下,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了,这皇帝说媒虽然是天大的荣幸,但谁知道皇帝心血来潮会指一个谁,但是话到了这份上他难道能拒绝。
幸亏大皇子大约也猜到赵九福的意思,笑着说道:“父皇,赵大人虽然老成持重,但毕竟还是个未成婚的少年郎,您这般岂不是让他害羞。”
皇帝顺着大皇子的话一看,果然看见赵九福微微低着头,不只是脸颊,连耳朵根都红彤彤的,看着确实是一副羞愧难当的样子。
原本他只是随口一提,这会儿看着赵九福的话就把自己的心思打消了,只是笑着说道:“罢了罢了,这般看着果然还是个孩子呢。”
赵九福轻轻叹了口气,这一日皇帝似乎兴致很高,不但留了赵九福玩了一次角力,后头尽然还留着他一块儿吃饭,虽说跟皇帝吃饭许多规矩,但在这时候确实是天大的荣幸了。
好不容易等从宫中出来,太阳都已经微微西斜,赵九福只觉得又出了一身汗,身上这套新换上的衣服也都湿透了。
好不容易坐上自家的马车,赵九福才略微放松了一些,他现在总算是知道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在皇帝身边实在是没办法不揣测这位的一言一行。
赵九福却不知道,等他一走,宫中的父子俩也在说道他的事情,先是皇帝似笑非笑的看着大皇子,开口问道:“看来今日是有所得了?”
大皇子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带着几分雀跃,连带着声音都比平日活跃了一些:“赵大人确实是言之有物,可见医术没少看,儿臣过几日会带着太医研究研究,若是能成的话,于国于民都是一桩大好的事情。”
皇帝点了点头,又说道:“你从小对医道感情去,朕也不拦着你,只是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若是因为此事病倒反倒是不美了,到时候也让你母后挂心。”
大皇子看着皇帝的眼神露出几分孺慕之情,笑着说道:“父皇,儿臣知道的。”
皇帝又交代了几句这才放了心,转而说道:“这个赵九福家世简单,品貌也出色,更难得的是知道进退,在翰林院的行事也知道分寸,是个可造之材。”
大皇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还夸道:“是啊,赵大人如今已经功成名就,难得并不忘家中父母之恩,听得出来他十分孝顺,这样的人实在难得。”
皇帝显然也想到一块儿去了,身为君者,他喜欢有才能的人,更喜欢有才能还有软肋之人,这样的人可用,能用,也不用怕控制不住。
想到这里,皇帝看了一眼身边的大皇子,眼中忍不住带上了几分可惜,他膝下单薄,大儿子样样都好,偏偏身体差了一些,不然的话将赵九福这般人才留给他着实不错。
带着这样的心思,皇帝忽然说了一句:“看赵九福的年纪,再等几年配你六妹也不算老。”
赵九福如今才十七岁,再等三年也才二十岁,作为男人二十岁娶妻并不算迟,而作为公主十六岁出嫁虽说略早几分,但也并不奇怪。
大皇子听了却只是笑问道:“父皇舍得?”
皇帝瞪了他一眼,这个舍得自然不是问他舍不舍得女儿,而是舍不舍得这般的可用之人,本朝驸马不能参政,多数是另一个虚职空度余生,所以皇帝通常不会选朝中栋梁来做驸马。
皇帝果然不再提驸马的事情,反倒是叮嘱儿子:“你年纪也不小了,家中子嗣该抓紧的还是得抓紧,朕已问过太医,你的身体虽弱,但于此并不妨碍。”
这次轮到大皇子有些汗颜,摸了摸鼻子不再说话,皇帝哈哈一笑,又对儿子千万般嘱咐,这会儿看着他们俩倒像是普通的父子亲情,少了几分皇家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