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远的已经可以看见山庄上了,想着这么贸然的去人家家里不太好,沈毅回顾了一下四周,看见有一户小小的农家正冒着炊烟。
“咱们去那边,借宿一晚上吧,明日一早再去山庄。”沈毅看了看脚下的山路,一把抱起了耀哥儿,免得他看不清脚下的路被绊倒了。
待走近这个农家,沈毅隔着篱笆喊了声,“请问屋里有人吗?”
连问了两声,便听到了屋里一个妇人“哎!”高高的答应了一声,脚步声响起,却是一个浑厚的男声问,“是谁啊?”
沈毅连忙回答,“大哥,我是安州界秀水镇人士,姓沈,想带着兄弟去山庄上求学问,这天色晚了,路也不好,能不能在大哥家借住一宿?”
那人沉默了一会,又问,“你既然是去山庄上求学问,那就直接去山庄上呗,再走几步就到了,耽搁不了多久。”
沈毅又道,“这位大哥,麻烦您行个方便吧。天色已经晚了,我兄弟年纪小受不住山里的寒气,这会勉强去了山庄也不方便,你看能不能.....”
那人把篱笆开了一条缝,看见沈毅站在门外,还抱着一个小孩子,孩子的小脸都冻的红扑扑的,“好吧,住一晚,明早你们就走吧。”那人拉开了篱笆,沈毅忙给人道谢。
这汉子生的很魁梧,穿着一件羊皮大袄,沈毅注意到他手脚关节粗大,知道这是农户庄稼汉长年在地里劳作的结果,再次跟人道了谢才抱着耀哥儿进了院子。
沈毅等汉子进屋以后才跟着进了屋里,一进屋里,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马上驱走了他们身上的寒气。屋子有一个妇人和两个孩子,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孩子大一点,大概十一二岁,女孩子小一些,三四岁的模样。屋里还飘着浓浓的饭香,看桌上的饭菜的样子,应该是这一家人刚端上饭碗不久。
沈毅和耀哥儿一进屋那妇人就添上了两幅碗筷,温和的笑笑,“农户人家,也没有什么好的吃食,客人讲究着吃点。”
沈毅连连道谢,又笑着接过碗筷,拿出身上的烧饼就准备就着菜吃。
那汉子一看就有些不高兴了,“这屋里有饼有菜,有饭有汤,客人还拿着烧饼吃,莫不是嫌弃我们农户饭菜不好。”
沈毅一听就知道人家误会了,正准备解释却听见耀哥儿开口。
“叔叔,这碗里只有五个馒头,锅里只有一小半锅汤,桌上也只有四盘菜。你们之前也不知道我们来,我和姐夫要是吃了,你们就不够吃了。”耀哥儿笑眯眯的说着,咬了一口已经冷掉的烧饼,边说边嚼。
那汉子吃惊的看着耀哥儿,半晌之后才乐了,“你这小娃娃倒是看的仔细,饭菜确实不够吃。那你把这烧饼放在火笼上烤一烤,烤热了吃着不是更香。”
耀哥儿又摇摇头,指着火笼子旁边坐着的小姑娘说,“妹妹一直坐在火笼子旁边,刚刚还咳嗽了一声,说不定是受了风寒,要是我把烧饼放在火笼上面烤,妹妹就烤不到火了,就会觉得冷。”
他这一番话更是让那汉子和妇人愣了半晌,过了会儿那汉子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娃娃有趣!有趣!怎么观察的这么仔细啊?”
“因为我天天画画啊。”耀哥儿理所当然的说。
那汉子询问的目光转向沈毅,沈毅心里很骄傲,但是面上却不露半分,笑道,“这孩子喜欢画画,从小就观察着周围的东西把它画出来,时间长了,他的观察力就锻炼出来了。”
那汉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见沈毅和耀哥儿还在啃烧饼,眉头皱了皱,妇人很有眼色的去厨房把汤又烧热了端了上来,柔声说,“客人,你们把烧饼泡在这汤里吃吧,这天气太冷了,烧饼又干又硬,不好吃不说还没有味道,再说孩子也不能吃这么冷硬的东西。”说着舀了两碗汤给沈毅和耀哥儿。
沈毅又道了一番谢意,把烧饼泡在汤里,泡软乎的递给耀哥儿,又给自己泡了一碗。耀哥儿西里呼噜的把一碗汤泡烧饼吃完,摸摸滚圆的小肚子,笑呵呵的说,“真好吃,跟我姐姐做的一样好吃。”
沈毅吃相就文雅多了,看耀哥儿吃完拿出帕子给他擦了嘴,自己也很快吃完后把碗筷叠摞起来,“多谢大哥大嫂,这饭菜很香。”
那汉子看了看桌子,沈毅和耀哥儿几乎没怎么动桌上的菜,就着一碗汤就吃了几个烧饼,从沈毅的举动中不难看出他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文人,只是耀哥儿这个六岁的孩子确实让他有些意外,观察力惊人,还很体贴懂事,又长眼色,刚刚听耀哥儿管沈毅叫姐夫,他更好奇了起来。
“你既然是他姐夫,那你来求学问怎么不带着他姐姐?”那汉子以为沈毅是举家前来的,毕竟有听过带自己亲兄弟来的,还没听过带妻舅来的。他媳妇在底下轻轻碰了他一下,他马上明白过来,难道说这孩子的姐姐.....当下就有些懊悔,觉得自己问的太过唐突了。
沈毅笑笑说,“不是我来求学问,是想求成墨老居士能收下他做弟子....”当下把何家托孤,他教育耀哥儿画画,见他画画有天分就想送他拜名师的事情简略的说了一遍。
那汉子的表情有些奇怪,愣愣的问,“你难道不知道成墨....咳,居士不收徒吗?”那妇人和两个孩子的表情也有些怪异的看着他们。
沈毅没有多想,以为这家住在山庄脚下,可能见过太多想拜成墨先生的人借宿过他们家才会这样。“我知道老居士年事已高,不愿再收弟子,只是我这小舅子....他实在是很有天赋,我不想他庸庸无为一辈子,或者只知读书,一辈子就只为了个官名。人生一遭,能做的事情何其多,若他能得名师指点,想对于他以后的人生道路如何选择,也有更好的想法。”
小丫头扑哧一声笑出来,却在汉子和妇人严厉的眼光下捂着嘴忍住。那汉子不好意思的说,“让客人见笑了,我家这乡下野丫头不懂事儿。”
“哪里哪里。”沈毅不在意的笑笑。
那汉子好奇的问,“听客人的意思,是不愿意你的小舅子入官场?”
沈毅摇摇头,“我与他姐姐只是不愿意他一生小心翼翼的生活在权利政斗中,也不信人生只有一条路罢了,入官场有入官场的好处,做平民有做平民的乐趣,等他长大后,且让他自己选吧。”
那汉子眼中有些赞许,“都是趣人儿,这孩子也有趣,你也有趣。还有不愿意做官的?哈哈哈.....”
“既然是要拜师,这孩子又擅长画作,总得有个东西让人家开开眼吧?”那汉子问到。
沈毅取出包袱里的一叠画稿,拿给这汉子看。
画稿有十几张,内容皆不相同,其中有一张让这汉子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这个....这是....”
沈毅看了一眼,“哦,这是过年前镇上集会的日子他画的,画的就是镇上集会的样子。”沈毅奇怪的看了汉子一眼,没看出来这汉子还挺懂画,这张画虽然笔法还有些稚嫩,握笔有些力弱,但是胜在画的内容,画中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房屋完全有别于现下世上所有的画。
沈毅等他看了一会,才收回了这副画,小心翼翼的把画全部装好,耀哥儿能不能拜师成功,全靠这些画了。
天色已晚,沈毅带着耀哥儿住在妇人安排的房间里。
等沈毅他俩一走,那小丫头就嘻嘻哈哈的笑起来,“爹爹是个老头子!”
那小孩子也跟着笑,“原来外面的人都说爹爹年事已高了,哈哈....成墨老居士.....”
成墨居士正是这个汉子,他摸了摸鼻子,他怎么会知道外人都这么说他的?不过那幅画.....成墨居士有些动心,如果那画真是那孩子画的,到是新鲜,尤其是他的姐姐姐夫还不愿意他出仕做官,这也很符合自己的性子。或许自己可以破例,收一个关门弟子.....
第二天一早,沈毅和耀哥儿早早就起来了,那家人起的也早,妇人也已做好了早饭在,一众人在屋里吃了早饭后沈毅就要带着耀哥儿去山庄上。
成墨居士拦住他们,“先别急嘛,今天一早下雪了,成墨居士喜欢雪景,让这孩子在这画一幅雪景图拿上去,岂不美哉?”
沈毅犹豫了一下,但是在人家家里借住了一晚,他也实在不好意思反驳这个要求,再说或许像这汉子说的一般,如果成墨居士喜欢雪景图,画这么一幅画投其所好,也是好的。
耀哥儿更是没什么问题了,铺上纸笔,耀哥儿先把手烤暖和了,看着窗外就开始画了起来,他认认真真的画着,成墨居士在旁边看见,心里暗暗点头,果然是这孩子的笔法。
等耀哥儿画完了画,成墨居士拿起画仔细看了看,大声笑道,“好!好!这徒儿我收了!”
沈毅一惊,“这....”这是怎么回事?
那妇人也在旁边笑道,推着耀哥儿,“傻孩子,还不快拜师?”
小丫头噔噔跑出来,拿出成墨居士的印章出来给沈毅看,嘻嘻哈哈的笑,“我爹爹才没有年事已高呢!他才没有那么老呢!”
沈毅被巨大的惊喜快冲昏了,误打误撞的竟然这么容易就让成墨居士答应收耀哥儿为弟子了?回过神后赶紧让耀哥儿跪下给成墨居士磕头敬茶,耀哥儿还有些迷糊,不过成墨居士不以为意,笑哈哈的摸着他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