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硕卖身为仆的事, 并未有多少人知晓。裴敬亦是不知,不过看他大哥把周家一家子都安置了, 裴敬私下叮嘱周硕平时还是要多读些书, 别枉费了他这资质。
周硕眼睛有些湿润, “我有负先生栽培。”
“行了,县尊大人的学识是我百倍,你在他身边也错不了,不过白叮嘱你一句。”裴如玉插手周家的事,裴敬就不好多管了。他这位族兄,瞧着是学识渊博、温文尔雅的状元郎、县尊大人, 小时候,裴敬与裴如玉相处的时日并不多。可他记得, 有一次一道出去玩儿, 裴敬见路上有乞讨的乞丐,当时就善心大发给了块银子。裴如玉无动于衷的一张贵公子的俊脸,眼中透出对小裴敬智商的鄙夷,“这人虽脏, 其实年纪不老不小, 年轻力壮,干什么不能养活自己个儿,偏来乞讨,你也是白发善心。”
裴如玉宁可打赏下人,也从不平白乱发善心。
对周家出手相助,自然不是无偿善行。
不过, 裴如玉并非小器之人,突然行善,看来周硕起码会是个有用之人。
裴如玉寻来裴敬,同裴敬说了加盖学舍之事,这主要是为了鼓励郊外学子前来就读,而且,新学生如果符合县学家境困难的标准,第一年免收学费且包吃住。
还有,每个村能有三个免费就读名额。
还有一系列的县学学规,裴如玉大致说了几条,让裴敬自去拟好,没什么大问题就先施行着。只是裴如玉这一扩招,县学里只裴敬一人忙不过来。
裴敬跟裴如玉商量招先生的事,裴如玉同裴敬道,“咱们县就这些人,你大致都认识,要是有个有才学的,也轮不到你做先生。这样,去新伊招人,咱们出高价,每月月银五两,包吃住。”
裴敬不乐,“我月银才二两。”
“你没功名。”裴如玉鄙视的看裴敬一眼,“今年帝都的秀才试你来不及了,你准备着些,等小九叔再过来,你同他一道回帝都,把秀才功名拿到手再回来,也有个出身。”
“这也成吧。”裴敬自从做了先生,学问倒是长进不少,他还守着七叔这位现成的先生,时常请教,秀才试问题不大。
“你月银提到六两,不管是请个秀才还是举人,县学的事还是你管。要招什么样的人,你心里也要有数。县学的一摊事就交给你了,以后有不是,也找你。”
裴敬应下。
开春家里就办了两桩喜事,一桩是司墨和小雀的喜事,小雀早就相中司墨,时常做好吃的给司墨,俩人相处久了,司墨也愿意,便把喜事给办了。
还有一桩喜事是白文和余姑娘的,余姑娘是余县丞的二孙女,余太太这不是办了织布作坊么,出货什么的都是跟白家的作坊一起,余姑娘就在自家作坊里管事,白文回月湾县后到余家作坊谈生意的事,就跟余姑娘认识了,一来二去的,俩人也看对了眼。
白文也是县里有名的人物,又是县尊太太的族兄,管着一大摊子生意,大家早便认识,也知白文为人,余家也挺乐意。
白木香笑,“这事他俩瞒的紧,先前我竟一点风声都不知,您也不给我透个信儿。”
“我还不如您哪,他们小姑娘的事,也不稀罕跟我说。”白太太哈哈笑着,白大奶奶也是满面的笑,“咱们这里姑娘小伙子认识是寻常事,我还以为他们就是普通朋友,二丫头突然跟我说,我才晓得的。”
大家都很高兴,白文腰包富足,白木香亲自给他张罗的喜事,先合八字,准备彩礼,把亲事定下,成亲得六月去了。
此事过了明路,白木香跟余县丞家便添了门亲戚关系。
此外还有人想给裴敬说媒的,裴敬尚无成亲的心,他忙着给县学招先生哪。
以往,裴敬觉着,他族兄裴如玉已经是个很不讨人喜欢的人了。因为他读书差,没功名,就经常被族兄鄙视。这一次给县学招先生,裴敬发现,裴如玉真不是世上最讨厌的人。
原本有个孙举人,都来县里亲自谈教书的事了,结果,知道裴敬并无功名,而且,县学一应事务都由裴敬做主,面试他的人就是裴敬后,孙举人认为受到极大羞辱,愤而回了新伊,简直拦都拦不住。
裴敬心里既生气又不是滋味,当初他到县学教书完全是被裴如玉赶鸭子上架,这一二年教下来,裴敬对县学挺有感情。他觉着,别因自己耽搁了县学。
思量再三,裴敬就去衙门寻裴如玉了。
裴如玉看他霜打茄子一般,低头继续批公文,“这人不愿,另招便是,你垂头丧气的做什么。”
“要是因我让县学失了个好先生,就是舍本逐末了。”周硕端来奶茶,裴敬哪里有喝奶茶的心。裴如玉道,“这几年你教的不错,县学的事也一直都是你在管,我为什么要换人?要说功名,七叔也没进士功名,我一样中状元。”
“我哪儿能跟七叔比啊。”
“那你不会认为我会留个废物在县学白吃饷吧?”裴如玉合上一页公文,好奇的瞅着裴敬,“你常在背后说我坏话,咱俩关系有这么好?”
这,这狐狸竟然都知道!裴敬结巴了,“我,我,我好久没说过了。”
“那说明你长大了,比以前明白事理了,只是人未见有什么大的长进。”裴如玉摇头,“你先来的,能担得起县学的事,自然要用你。我让你去考功名,就是想堵堵这些眼界狭隘人的嘴。功名像是一条界限,对这个人的学问是一种佐证。但如果说没功名便没学问也太狭隘了些,你一直教的很好,对县学也尽心,没理由让你给旁的人让位。”
“这种狭隘人,他就是愿意来,我还担心教坏了孩子。看人先看人品心胸,豁达之人不会在意这些功名小事。你愿意干就干,要是愿意让贤,虽有些惋惜也无所谓,你这么大人了,还叫人摸着你的小心肝儿安慰鼓励不成?”
裴敬想像一下裴如玉摸着他的小心肝儿安慰他鼓励他的情形,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连忙道,“不用不用,那我就继续招先生了!”
“去吧。明年秀才考出来,大后年是秋闱之年,再考举人。秋闱倘名次不错,就接着拿下进士功名。”裴如玉轻描淡写,裴敬只觉当头一座泰山压压下,他连忙道,“我,我先试试秀才试再说吧。”
“怎么结巴了,给学生讲课时可别这样。”
裴敬被裴如玉打击出些许自信,继续给县学招先生,自己还制定了个学习计划,准备明年帝都的秀才试。裴敬原想跟着七叔学,七叔不大得空,“晚上龙凤胎总要找我,你跟如玉读书吧,他学识已是青出于蓝,教你绰绰有余。”
裴敬跟裴如玉商量,裴如玉现在晚上要教周硕,一个也是教两个也是教,裴敬兜兜转转跟周硕做了同学,也是一件趣事。
裴如玉每晚抽出一个时辰教他二人,也是很尽心啦。
白木香则把她娘生产时的两个产婆提前接来县里,准备着崔莹的生产,崔莹肚子不小,产期将近。崔家父母早住到了县里来陪伴崔莹待产,白木香也很关心崔莹,小九叔不在月湾,可不就得自家人多关照一些。
崔莹自己啥事没事,她过年还往作坊里管事儿哪。
临到生产前半个月才不去了,待到三月中,阿秀过了自己的两周岁生日,龙凤胎学会坐了,崔莹平安生下一子。红梅姐都是极欢喜的,不停的说,“小九家就是缺儿子,唉哟,这大胖小子,真招人稀罕。小莹真能干。”表扬一下劳苦功高的大功臣崔莹。
崔莹生了儿子自己也很高兴,两个产婆她就留下了,帮着调理身子,待出了月子再让产婆走。崔家如今也是富足人家,崔太太一天一只鸡的给闺女滋补。
白木香时不时过去瞧周莹,给她送些燕窝雪蛤等补身子的补品,让小雀教给崔太太怎么炖煮。
崔太太都说闺女这婆家寻的好,女婿虽不在跟前,可县尊太太就是婆家姑奶奶,还是这么大的官,三不五时的过来,真是再仁善不过的。
春天一开春,胡扬树抽出新芽,月湾河的河水解冻,月湾县便热闹起来,关内外来往的商贾,过来做买卖的农人,还有远处骑着马带着皮货羊毛做交易的牧民,许多牧民来的多了,白木香都认识。
一位叫尧里瓦斯的部落族长卖掉自己带来的货物,他还给白大人带了礼物,一匣子上等玉石。
这是但很聪明的族长,他每次带着族中货物来到月湾县时,都会到衙门拜见裴县尊,偶尔他们部落有什么困难,说出来裴如玉都会尽力帮忙,所以,一来二去,非但汉话说的越来越好,与衙门的关系也很不错。
而且,这位族长有一些狡黠,譬如他送给白木香礼物,其实是希望得到回礼。白木香给的回礼一般都是茶叶和布匹,不论茶叶还是棉布,都是他部落里最喜欢的物品。
茶叶是部落族人每天都要用来煮奶茶解腻的,至于木香布,这种耐磨耐用穿着舒适的棉布非常受族人的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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