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财打开门, 许司马收起手中洁白绘仙鹤的油纸伞,一身软甲化去他文人的斯文, 不似闲云野鹤, 倒有种说不出的悍利。沾着雨水泥土的玄色军靴一步步走近, 如同一步步踏着无声的鼓点踩在白木香的心头,白木香越发有一种不祥之感。
“如何敢劳白大人亲自相迎。”许司马客气的向白木香还一礼,侧头朝章校尉笑笑,“章校尉也在?”
“我有些东西托章校尉送给裴如玉,没想到他也没见到裴如玉。”白木香对章校尉道,“麻烦你了, 这里没什么事,章兄弟你先歇着去吧。”
章校尉看许司马没旁的吩咐, 抱手拱手退下。
外间的门开了又关, 重新将外面潇潇雨声拦在门外。白木香请许司马到里间说话,小财奉上新煮的奶茶,许司马端着未喝,“要是白大人有什么东西, 一并带着, 到新伊就能见到裴县尊了。”
今天的两次见面,许司马都是直切主题,让她去新伊。白木香心中犹豫,可也着实担心裴如玉,她道,“你说的是。不知道裴如玉如今在做什么?恕我直言, 许大人,好端端一个县令,突然间没了音讯,我这里十分担心。”
“并不是我有意隐瞒,白大人不知,近来西边诸国对我北疆虎视眈眈,有一些地理上的事,我们需要裴县尊帮忙,又因事关军务,行动暂且需要保密。”许司马恳切的说,“这也是为什么侯爷吩咐一定请白大人带上图纸与新弩到新伊的缘故,新弩对于我北疆大军实在是太重了。”
许司马神色诚恳中甚至带了一丝钦佩,这一瞬间,仿佛他又是那位斯文的文士,但是,许司马接着说了一句,“咱们还是尽快启程,这样白大人也能尽早见到裴县尊,是不是?”
那句“是不是”,白木香能感觉到隐隐威胁之意。
白木香不知自己的感觉是不是准确,但是,裴如玉的安危不能有事!这是她的男人,她儿子的爹!虽然这男人欠捶的厉害,瞒她许多事,但若这家伙有个好歹,她也是十分心疼的。
然后,白木香展现出了让裴老太爷斩钉截铁倒贴嫁妆也要新科状元的孙子履行婚约的实力,这个女人,不仅仅是机械制造上的天才。
尽管担心,白木香却没有半点慌乱,她明郎一笑,却又突然将笑容收回,冷冷的逼视许司马的眼睛,“许大人不会是骗我的吧?”
“白大人何出此言?”许司马面露无辜不解。
“如果裴如玉真的在新伊襄赞军务,你们没有理由不知道,新□□我已令他带在身上,相机而动!他为什么没有把图纸交给你们,你们竟连图纸的事都不知晓!”白木香一声断喝,“裴如玉有半点闪失,我要你们偿命!”
许司马震惊的无以复加,“裴如玉身上带着新□□?你的新弩不是前天刚刚研制成功么?”
“弩机图早在三个月前就有眉目了,只是细节需要试验修改,前天的新弩是最终的成品,为了减轻新弩重量,我终于找到一种不算太贵却极有韧性的弩身材料,相对于牛角、棠梨木、枣心木,这是更便宜的材料,适用于军中大规模生产制作。裴如玉走时,我让他带走弩机图,以此除去梁徐二人。当然,弩机图的价值远不止于此。”白木香眼眸冷厉,“你们不知弩机图之事,可见他根本不信任你们。我绝不会同你去新伊!”
许司马从震撼中回神,神色中带着明显的安抚意味,“这就是白大人想的多了,白大人看这是什么。”说着自袖中取出一只玉佩,是裴如玉出行进所佩。
白木香冷哼,“一只玉佩能说明什么。”
许司马又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放到小炕桌上轻轻推至白木香面前,白木香见白底红杠的信封上有四个字爱妻亲启,是裴如玉的字迹。白木香接过信,天未晚,却因雨天昏暗,白木香令小财掌灯,她谨慎的在烛光下验过漆封,然后撕开信封,急急的取出信来看。
信上未提别的,话也很短,只是写自己在侯府襄赞军务,短时间内不能回月湾,让白木香不要担忧之类的话。
白木香妥帖的把信纸折好,放回撕的狗啃一样的信封里,还把信封撕坏的地方抚了好几次,抚的平平的,之后,从书架上取出一个镶金嵌宝名贵非常四四方方瞧着像盒子一样的东西,却既不见锁头也不见上下盖的缝隙。许司马看白木香只在那盒盖上平凡无奇的按了几下,那个能闪瞎人眼的盒子便徐徐打开了。
不是寻常盒子那样上下掀开,而是如同莲花绽放一般,四周木块层层抽动展开,中间拱出另一只朴实无华的盒子,此等巧夺天工的机关,纵许司马都看得目瞪口呆。
白木香取出这只木匣,木盒上如棋盘般绘制着一张小而精致的星图,白木香问一回小财现在是什么时辰,然后按照星位打开这木匣。
许司马问,“对应不同的时辰机关略有不同。”
白木香望向许司马,笑,“许大人也是同道中人。”
“我不过略知皮毛,大人真天人之姿。”许司马的钦佩之情溢于言表。
“不过小玩意儿罢了。”
“大人,若是开错机关会怎样?”
“也不会怎样。”白木香勾起一边唇角,意味深长道,“人不伤我,我从不伤人。”
许司马讪讪的摸了摸鼻梁,看白木香将这封信放到木匣之中,再将木匣合拢机关复员,最后将木匣放到镶金嵌宝匣,那匣子最终恢复到最初的金光闪闪的模样,被白木香珍而重之的收起。
许司马突然心下一动,“裴县尊带在身边的弩机图,怕不是装在寻常盒匣内。”
“许大人明鉴,自是比这匣子更森严的机关匣中。”
许司马若有所思,脸色渐渐难看。裴如玉到新伊后先至知府府衙,送给唐知府的礼物中,除各式土仪外,便有这样的一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原木桐油上漆的木块,古朴方正,因不知何处,侯府的消息记录中特意标名两字:未知。
那么,弩机图是真的在唐知府府上!
许司马眼神陡然一沉,这是裴如玉的杀手锏吗?
白木香微微一笑,“雨一停,我就随许大人前去新伊。”
许司马道,“请白大人携带新弩,制□□也要劳白大人再绘一幅。”
“弩可以带上,图纸就不必了,我人在这里,随时可以重绘新□□。”白木香的眼睛里迸出一丝冷意,“明天我会把新弩放到一口箱子里,许大人要记住,除我之外,任何人不可以打开这口箱子。不然,后果自负。”
“白大人还是不信我?”
“除非见到裴如玉,不然我谁都不信。”
许司马无奈,“成,都听白大人的。”起身告知。
送走许司马,白木香令小圆把裴七叔请来,裴七叔一到,白木香当头第一句就是,“七叔,裴如玉出事了。”
裴七叔脸色有些凛意,却没有过分震惊,他缓缓坐下,“不急,慢慢说,怎么回事。”
白木香把裴如玉的信递给裴七叔,裴七叔验过信上字迹,道,“的确是如玉的字,且字体刚劲,气劲两全,可见他写信时状态不错。”
白木香指指信封上的四个字,“不对。以前我们说笑时约定过暗号,裴如玉给我写信,如果他事事安好,就在信封上写裴白氏亲启,如果他事有不协,信封上会写裴白氏启,如果事态十分严重,才会写爱妻亲启。”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虚空,惨白的闪电的瞬间映亮白木香与裴七叔格外凝重的神色,继而雷声轰鸣炸裂大地,窗外夏雨猝然转急,伴随着呼啸的烈风,一阵急促雨滴劈头盖脸砸到窗纸之上,发出噼啪爆响。
一场倾盆暴雨转瞬即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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