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不是物品, 是不能“要”的, 但宠爱孩子的张芸发现祈天语首次对他人产生反应, 立即帮他询问国内的朋友顾玺和韩漓的情况。在得知两人是全国青少年钢琴大赛的参赛选手后, 她便通过上层关系给祈天语报名。
因祈天语已经是国际小有名气的钢琴天才少年,本就属于可以直接参加决赛的种子选手,没有遭到任何阻挠通过了地区比赛的报名。
只是让祈天语离开家很困难, 尤其还要坐飞机, 但怀抱着或许见到那两名弹奏钢琴的少年, 儿子的病情会好一点, 张芸还是决定带他回国。
她推开祈天语的房间, 看到他一手抱着音响,一手拿着cd碟的包装盒歪头听歌。
音响已经连续播放三天了, 祈天语没有松过手, 直到睡着还要抱着。没电了音乐停止的话, 他就会激动的大喊大叫, 张芸想给音响充电他又不让碰,好不容易才哄得他松手续电。而另一只手上的cd碟包装盒,他就完全没松过手。
自说了我要之后, 他就抓着cd碟不松手了, 不知道他只是想要cd碟,还是想要弹奏钢琴的人。
但尽管祈天语这几天折腾得厉害, 张芸夫妇却极为高兴,他这几年对外界的反应,甚至没有这几天来得多, 就好像突然变成了会哭闹会任性的孩子一样。
咨询过心理医生后,对方也建议让他见见这两名叫顾玺和韩漓的弹奏者,于是有了这次的归国之旅。
把半年没出门的儿子哄出门出乎意料的简单,只是把音乐转为耳机套在他耳朵上,听着音乐的祈天语就会很乖了,安静的被带上车,乘上飞机,前往地区赛的d市。
转眼间,全国青少年钢琴比赛的地区赛开始了。赛场在隔壁d城的5万人大剧院内,比起市区比赛的学校体育馆,显然现在才是正式展开的舞台比赛。
福利院和春雨公益机构对这场比赛都很重视,毕竟他们有四个孩子要参加,所有能去的人都去了,黎姐,黄一嘉,护工和义工们,加上顾玺四名参赛选手,一行人租了辆大巴浩浩荡荡前往d市。
很快在酒店安置好,报名,抽签,等待两天后的比赛开始。
因为是全国性的钢琴比赛,自地区比赛开始,媒体就变多了,一些国内小有名气的选手经常被追着采访。
当然,如顾玺这类第一次参加比赛,从业余挑战专业组的,基本没有人重视,倒是刘文福小洋两个小朋友被记者们争相采访。他们的钢琴并非特别优秀,但源于两人的病症和福利院儿童背景,比起“聪明的天才儿童”更具话题性和冲击性,是以对他们的关注度很强,连评委会都在暗中关注这两个特别的孩子。
“听说好像又有一名自闭症天才要来参赛。”
顾玺和韩漓在餐厅吃饭的时候,听到后边的一名中年人说。他大概是钢琴赛的工作人员,刚才正和朋友谈论工作上的事,接着谈到两个福利院孩子,又提到了一名自闭症天才。
“有那么多又自闭又刚好是音乐天才的人吗?”他对面的人笑道:“不会是装的吧,为了获得特殊待遇或者高分什么的。”
“不,那名少年应该不是,他在国外也算小有名气,自闭症有很多年了。”
叮!
顾玺的勺子掉在桌上,他起身走过去,顾不上失礼,问那名男性:“打扰一下,先生,我可以问问您说的那名有自闭症的天才少年叫什么名字吗?”
“叫祈天语,怎么,你认识吗?”
“……是的,谢谢。”
顾玺走回座位,拿起水杯喝水,放下后,深深的呼了口气。
韩漓握住顾玺的手,他感觉到顾玺的情绪不对劲。
顾玺回握他,笑得欢快,如果不是强自镇定,他一定高兴得跳起来。
“韩漓,天语来了,他也来参加比赛,就在这座城市。”
韩漓想了想,他并未听过这个名字:“天语是谁?”
“是一个朋友……梦中的朋友。”
韩漓不解。
顾玺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是笑得难以自抑,他原本握着韩漓的左手,此时又握住他的右手,对他笑道:“我世界上最重要的朋友,一个叫韩漓,一个叫祈天语。现在已经找到韩漓,再找到祈天语,我就什么都不要了。”
带院子的房子呢?
韩漓想问。
他可是一直记着要给顾玺买一所带庭院的房子,钱攒到一半,顾玺怎么能不要了?
但是看顾玺那么开心,他心里闷闷的,又觉得问不出来。
“怎么了?”顾玺虽然不知道韩漓在想什么,但他总能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察觉到他的心情,立即关心的问:“韩漓不开心?”
韩漓问:“那房子不要了吗?”
“要啊,房子是我们两人未来的家啊,怎么可能不要。”
韩漓高兴了,又听顾玺说:“如果天语也定居国内的话,就可以三个人一起生活了。”
他觉得又不高兴了。
顾玺隐隐约约感觉韩漓好像不喜欢祈天语,他提到祈天语的时候韩漓都不太高兴。尽管不明白原因,但想想现在的韩漓根本不认识祈天语,当然也不可能喜欢他。
于是顾玺给韩漓画了一张祈天语的图。
鉴于他前世的视觉,祈天语在他眼里也是线条和图形组成的人类。
当然,祈天语的图形同样很好看。不似韩漓的线条那么尖锐,而是软软的,圆润柔和,就像他的性格一样温和。
顾玺觉得韩漓一定也会喜欢祈天语的图形的。
“看,这就是祈天语。”顾玺将图纸递给韩漓:“天语的图形很好看对吧?等见到了,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韩漓不说话,他沉默的在同一张纸上画上顾玺的图形,对他说:“你的好看。”
但低头见到顾玺的图形和祈天语并排,他又不高兴了,补上自己的图形:“我的也好看。”
这下真的变成三个人在一起了。
顾玺轻笑,眼里满含思念:“嗯,都好看。”
“……”韩漓说不出讨厌祈天语的话了。
在顾玺的期待下,全国青少年钢琴大赛地区晋级赛正式开始。
选手们在后台集合,顾玺拉着韩漓走来走去,企图找到祈天语。
但是,他根本不知道祈天语的长相。
祈天语的图形长相他倒是记得清清楚楚,问题是正常视线下的长相,他根本没见过。
参赛的选手和工作人员太多了,所有人都聚集在后台,顾玺转来转去都找不到人。以祈天语的个性他应该躲在角落里,但顾玺往角落里找,只找到了躲在角落抽烟或者恋爱的人,反而被大骂一顿。
前方舞台上灯光亮起,两位主持人上台,比赛即将开始。
虽然等到祈天语上台的时候,他也能知道他的长相,但顾玺不想等那么久,他迫不及待想找到他。
这样陌生又杂乱的后台环境里,祈天语一定会害怕的。就如他初次接触后台,被一些恶心的视线关注时,感觉也很害怕,幸好有韩漓守着他。
但祈天语有自闭症,不会说话,他如果感到不适也无法说出来,不知他的家人是否能开导他。
顾玺找到一根小钢管,在桌子上轻敲。
当当,咚咚,当当当……
小钢管在桌面上敲出了好听的音节。
在各种嘈杂声中,敲击声清脆悦耳,也很明显。有选手过于紧张,对顾玺的行为反应激烈:“不要敲了,吵死……呃!”
韩漓转头看过去,乌黑无焦聚的眼瞳吓得那人乖乖闭嘴。
顾玺还在敲击,他的音乐越来越欢乐,像是一名蹦跳的孩子在对人说,来玩吧,来玩吧!
祈天语听到了。
如顾玺所想,他被吓到了。地区赛不像国际赛那么高规格,选手多工作人员也多,后台太杂乱,把许久不出门的祈天语吓到了,躲到了窗帘后。
张芸在一旁哄着他,为了不让祈天语害怕,还特意把窗帘拉紧,遮住他的视线,顾玺自然找不到他。
“乖啊天语,我们不比赛了,找到顾玺和韩漓就走,你不想找他们吗?不是说要跟他们玩吗?”张芸倒是自己想去找顾玺两人,但她不能把儿子丢在这里,唯恐她一转身祈天语就藏起来找不到,以前发生过这种情况。
祈天语捂住耳朵,耳中播放着那两人合奏的钢琴声,但似乎没有用了,他还是害怕。
突然之间,耳中传来其他声音。
和钢琴声不同,是别的音乐,在各种嘈杂中显得很小声,但是祈天语对音乐特别敏感,还是听到了。
祈天语放下捂住耳朵的手,摘下耳机,偏头听了听,这次清晰的听到了。
“天语,怎么了?”张芸问。
祈天语不说话,他自窗帘后走出,目不转睛,穿过嘈杂的人群,撞了人也不理,走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他听到有人在叫他。
顾玺敲击着音乐,没有乐谱,他只是随心敲着,但是敲击声却变得越来越好听,越来越有节奏,以至于旁边的人不再嫌他制造噪音,甚至有人以为这是他要参赛的钢琴曲,小声讨论这是哪首音乐。
在清脆的音乐声音中,突然有人叫嚷。
“喂,你干什么?”
“啊,你踩我脚了!”
顾玺抬头,看到一名少年从阴影处走出来。
他看起来很小,比顾玺还瘦小一些,穿着连帽衫,宽大的帽子遮住他的头,只露出小半张脸。他无视自己撞到的人,踩到的人,他只是直直走出来,走到顾玺身边,然后蹲下,看着发出好听声音的桌面。
“我来了。”他对桌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