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刚过,滕风远带着花逸再度来到布火城,一是因为他要出来打听些消息,而是花逸也想来看看自己的宅子,在布火城的梁府住下,滕风远依旧勤于练功,花逸无聊时多在街上闲逛,有时买些东西,有时在茶楼听人说书,倒也自在。
这日她买了两条肩巾,见到街边有家鞋店,便想着给滕风远买两双牛皮软靴,报了尺码,老板便在一侧替她找,花逸瞥到柜台放了盏花灯,那灯做得别致,下方端角上各有一颗小金蛋,花逸伸手碰了碰,那金蛋竟缓缓张开,变作胜放的莲花,里面重蕊叠瓣,中间镶嵌宝石,精巧至极。
花逸自然喜欢,摸到莲花一侧有个按钮,轻轻一按,莲花又缓缓合成一个花苞,她正觉得有趣,那老板慌张道:“姑娘,小心些,客人在楼上选东西,暂时寄放在这里的,金贵着呢。”
花逸便不再碰,买了一双软靴一双布鞋,她付钱时手肘碰到花灯上的金蛋,那东西本就可以拆下来,这一碰,金蛋就掉了下来,不偏不倚,落到花逸装着肩巾的绣袋中,她正在报家门地址让老板把鞋送到她府上,当时也没注意。
出了店门走了几步,花逸觉着手上东西比之前重,翻了翻才发现多了一枚金蛋,她疑惑不已:“这东西怎么跑到我这里来?”
她还在思忖,听后面有人唤她,“姑娘,你可看到花灯上的东西?”
原是那老板在叫,几步追上来正好就看到花逸拿着金蛋,他后面还跟了一人,花逸听到有人轻嗤,“哼,还以为顺手牵羊的人是谁,原来是你这个没教养的女人。”
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不是别人,正是狄千霜。
狄千霜正一脸不屑地看着她,花逸一看自己又人赃并获了,叹息不已,嘴上却不饶人,“哼,我有的是钱,才不稀罕你的东西,就知道一遇到你没好事。”
“梁花逸,你怎么这么没教养,以前是死皮赖脸,现在是偷鸡摸狗,偷东西被人抓个正着,居然还这么嚣张?我要抓你去见官。”狄千霜今日是和司空骞单独出来,也没带个护卫,喊那老板,“快把她抓起来报官,我重重有赏。”
“我不想看见你,你也别来惹我。”花逸横眉冷对,说着便把手上东西朝狄千霜扔过去,狄千霜身子正好动了一下,结果被砸了个正着,额上隐现血痕,这下狄千霜大怒,看老板手中抱着一双新鞋,顺手拿过来正要砸花逸,她还没扔出去,旁边却飞出一条人影,直接推了她一把,狄千霜身形一个踉跄,若不是被及时从店中出来的司空骞拉住,只怕在摔倒在地。
司空骞怒视来人,“一个男人朝女人动手,阁下怎能做出这等事?”
滕风远站在花逸身边,“我若不动手,只怕她又要对花逸动手。”
狄千霜扯着司空骞的衣角,控诉道:“梁花逸好不讲道理,现在尽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老板可以作证是她偷了东西,还打人,她这边的这个男人也一样,一来就动手。”
司空骞怒视滕风远,双目炯炯。
滕风远也瞪着他,神威凛凛。
少顷,司空骞看他的衣衫打扮,又看花逸站在他身后,不确定地问:“是滕教主?”
“正是本座,劳烦破空公子管好自己的人。”滕风远不客气道。
司空骞眸中闪过一丝惊异,觉得这张脸有点面熟,一时又想不起来,连狄千霜都惊讶滕风远竟然没被毁容,梁花逸找了个这么俊的男人,偏偏还这么维护她,与狄千霜预料中大不一样,自然更加愤恨,道:“堂堂教主,竟然也这般不讲道理,明明就是梁花逸拿人东西在先,打人在后,你也不问个是非曲直。”
司空骞一副正义凛然的架势,“滕教主动手之前,至少要分个青红皂白,谁对谁错,这里面可能有点误会,大家说开了也无事。”
“青红皂白?”滕风远冷笑,“花逸是本座的人,本座只管帮她就是,要来判断青红皂白、是非曲直的,是领朝廷俸禄的府尹,不是本座的责任。花逸对了我该帮她,错了我也该帮她,谁有兴趣扯闲话。”
滕风远又想起什么。“听闻破空公子如今投靠了朝廷,那你不妨断一下上次狄郡主故意烫伤花逸的事,堂堂郡主毫无容人之量,德行败坏,恐怕传出去会落人笑柄。”
“你……”狄千霜气得杏眼圆瞪,又不好在司空骞面前发作,只好一脸委屈地看着司空骞。
司空骞也没有替她出头的意思,狄千霜只好装大度,扯了个笑,“算了,不就是一点小东西吗?本郡主也不在乎,再说,我和司空骞三月份就要成婚,这种小事无需计较。”
滕风远懒得理他们,丢下一句“有事尽管来找穿云教”,拉着花逸的手走开。
拐了个弯,花逸晃了晃他的胳膊,“他们快成亲了。”
“你觉得不痛快吗?”滕风远问。
花逸瞪他一眼,又等了一会没听到他说话,停步不满道:“他们要成亲了,你什么时候跟我成亲?”
滕风远微微一愣,声音软了几分,“随便,你想什么时候都行。”
“哼!”花逸嫌他没诚意,“谁稀罕嫁给你这个短命鬼?”
滕风远也不辩驳,花逸自然懒得理他,晚上找了个酒楼吃饭,滕风远时不时瞄她的神色,见她吃得高兴时试探着提道:“花逸,要不然我们下个月就成亲?比狄千霜早,不过时间有点仓促,恐怕难以准备周全。”
“滚!”花逸使劲戳着筷子,求婚是这个样子的吗?
诚然滕风远不懂得求婚招数,还一个劲道:“不然我把你从布火城一路迎到穿云教,保证风光。”
“等你练成神功再说。”花逸不屑,“我觉着就像现在这样正好,咱们随时都能一拍两散。”
滕风远在某些方面极有天赋,比如练功,比如弹琴,再比如房事,不过,女人心海底针,滕风远那点道行根本就捞不着,看了花逸半天脸色也不知道是哪里做错。况且他能活多久还是个变数,心头惭愧,闷声不再多提。
花逸对此多有不满,呆在府宅的时间越发少了,发现一处早茶处豆腐脑做得好,便在外面吃早饭,而后闲逛半日,心情好的话午时就回去,有热闹的看的话兴许半天都不出去,直到滕风远来找她才作罢。
这日清晨出了府宅,正准备去吃早点,路过巷口听到背后有人叫她:“梁姑娘。”
花逸回头,刚看清楚来人,正欲打声招呼,忽然一阵粉末扑面,花逸瞪大眼睛看着他,还没说出话,就倒下了下去。
醒来时花逸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中,房屋陈设简单,四周是石壁,屋中无窗户,空气流通不好,像地下室或是密室之类,而她正躺在一张榻上。
花逸试着翻身坐起,手脚乏力,真气动用不起来,心下惊恐。
半个时辰后,石门打开,进来一个丫鬟,端了茶水点心进来,花逸勉力扣住她,说是扣住,准确地说是拉住,她问道:“这是哪儿?”
那丫鬟却不答,依依呀呀乱叫,花逸才知她是个聋哑人。待那丫鬟拍着门要出去时,花逸跟着往外冲,被门口两个守卫拦下,还看到了抓她的莫经年。
外面仍是一间石屋,莫经年看她醒了,道:“梁姑娘已经昏了两日,醒来还是好生歇息。”
花逸怒视他,“这是哪里?你干嘛抓我?
莫经年不答反问:“你怎么不告诉我梁雁山是你娘?害得我好找。”
花逸才想起这码事,“她犯了什么事?再说,她已经死了,没道理还要母债女偿。”
莫经年道:“你想得太多了,好生歇息,等穿云教的人放松警惕,我带你去天都。”
花逸在石屋中又被困了几日,后来直接被下了软筋散,手脚无力,这日被灌药后,进来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在她面上一阵捣鼓,把她扛上了马车。花逸除了手脚动弹不得,张了张嘴,连声音也发不出。
彼时花逸脸色蜡黄,模样也有改变,莫经年带着她,后面还跟着两辆囚车,里面押着新抓的囚徒,一路向北而去。
马车帘子拉得极为紧实,花逸看不到外面草木,心头只盼滕风远快些找到她。
走了三日,离布火城已有几百里远,花逸听到肖承的声音。
肖承看了看莫经年一行人,道:“莫神捕竟然抓到了无恶不作的‘黄罗女’和‘豹子和尚’,真是好本事。”
莫经年客气,“肖护法谬赞,抓贼除恶是我等本份。”
肖承看了看马车,忍不住问了一句:“莫神捕押送囚徒回天都,难道还带了家眷?”
莫经年道:“肖护法开玩笑了,是同门的洛瑶师妹,学艺不精,和黄罗女过招时被打伤,天冷路遥,我就替她找了辆马车,真是麻烦得很。女人就是这样,明知本事不行,还非要来凑热闹……”
莫经年是出了名的喜欢唠叨,肖承忙问正事:“神捕路上是否见到有可疑人?教中失踪了一名女子。”
“哦,有这等事?一路上倒不曾见到异样,不知何人失踪?肖护法竟然亲自出来寻找……”
花逸在车中依稀能听到人声,具体听得不是太清楚,心里虽急,无奈动弹不得,后又听到马蹄声渐远,知肖承已走,本还存了侥幸心思,怎奈到了天黑也不见人来寻。
再行几日,离天都越来越近,温度也越来越低,莫经年给花逸在马车中多添了一床棉被,还道:“多有得罪,姑娘还请海涵。”
彼时花逸无力张嘴,不然她肯定要骂:海涵你妹!
进了天都的那天,有人来给花逸把脸上的易容清洗干净,也不再给她下药,不过花逸有点药物后遗症,虽能勉强走动,但手脚仍是乏力。莫经年再次把她塞进马车,兜兜转转在某处内院停下,花逸看了看气派的建筑和披甲挂剑的卫兵,心道:虽然不是大牢,但看起来似乎不容易逃出去。
她被带到屋中,桌上有小糕点,过了一会,听到门外有人见礼,随即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眉目生得威严,头戴金镶玉头冠,身穿团秀紫袍,腰系一条玲珑嵌宝玉腰带,花逸觉得他有点面熟,不多会就想起来,朝他见了礼,“见过王爷,不知王爷召民女何事?”
贺王在椅上坐下,仔细打量花逸,口气不算严厉:“梁雁山是你亲娘?”
“是。”花逸答道。
贺王捋了捋下颌美须,“你出生于武宏三十三年,那时鸿华山庄还未建立,直到你三岁时,梁雁山才出资,梁谷仓建立了鸿华山庄。你就在那里长大,中途你娘曾到处游历,把你一人留在山庄内,死前把全部真气传给你,而后你遭到截杀,因此失忆,对否?”
花逸点头,“王爷果真是通晓天下事,不过王爷,你都知道我失忆过,其实我已经不记得我娘的样子,更不知道有关她的事情。”
贺王浅笑,“那你就不想知道你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