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思源只当季长宁在闹脾气,对于她说的离婚,他一点儿也没听进去,就算听进去了也没当一回事,这都有孩子了还折腾什么呢?而且他一直觉得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生物,就算她前一刻嘴巴上说着离婚,等她想清楚了估计就不会再把离婚挂在嘴边了。他会陪着她忘记这些不愉快,一起迎接孩子的出生,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他都会很爱。
他让人去买了粥,自己则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她旁边,看到她依旧平静且毫无血色的面容时,他有片刻的不安,可想想她的肚子里正孕育着他们的孩子,他又觉得还是有希望的。
季长宁怔怔地望着屋顶良久,死寂的眼底渐渐流露出一种不知名的情绪来,被子下的手紧紧揪住床单,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就这样到来了,她是该哭还是该笑呢?
助理把粥送过来时和他说:“沈浩南已经把东西交上去了,李维愿意合作,条件是明年换届的时候叶氏推他一把。”
叶思源手里捧着打包回来的粥,手指贴在上面有些热,他回头看了眼半掩的房门,轻声道:“只要他愿意合作,无论什么条件都答应他。”
“是。”助理微微颔首,顿了顿又道,“香港那边……”
“让连茗去处理。”眼底闪过一丝狠绝,稍纵即逝,垂眸看着手里的粥,声音暗哑,“蚊子呢?”
“刚走。”
“你明天帮我去看看他,让他好好休息,我有时间了亲自去谢他。”
“是。”
叶思源走回病房后把门轻轻关上了,他端着粥在门边愣了会儿,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后缓步朝里走去,像是怕吵到她似的他把粥轻轻地放在床头柜上,俯身凑到她耳边,道:“我让人买了粥过来,你要不要起来吃一点?”
听到他温和的话语后,她睁开眼,静静地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以及冒出青色胡茬的下颚,忽然觉得自己竟生不出一丝的心疼,她以前是有多爱这个男人,在他对她的温柔还不及现在的十分之一时,她都会高兴地恨不得告诉全世界她的老公是个疼爱老婆的好男人。
此时此刻,她却是连心悸的感觉都没有了。
叶思源把粥端了过来,揭开盖子后轻轻吹着冒出来的热气,他舀了一勺满怀期待地看着她:“你最爱吃的鸡肉粥,是不是很香?”不等她回答他就帮她把床调高了点儿,抵着勺子在唇边试了试温度,觉得不烫了他小心翼翼地把勺子送到她唇边,哄着她张嘴巴,看到她偏过头去他又绕到另一边去了,依旧是陪着笑脸,“长宁,张嘴吃一口。”
她张嘴了,可她张嘴说出来的话让脸上的笑容再也伪装不下去了:“我们离婚吧。”
他怏怏地把手收了回来,轻轻地搅动着碗里的粥,平静地看着她,问道:“为什么要离婚呢?我们过得不是很好吗?我们的孩子就在你肚子里,你是不是能感觉到它的存在,我会和你一起等着它出生的。要是你担心还会有像前天的事发生,我可以跟你保证以后不会再有了,我会好好保护你保护它的。”
她倔强地咬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来,胸口闷闷的像是被巨石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她在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没有出现,从黎明等到黑暗,最后步入死亡的边缘,医院里她醒了的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他,仅留的一点儿期待也没有了,她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就这样在这无声无息的死掉了,这样的一个男人,她曾经交付了所有,在她遍体鳞伤的时候她懦弱得只想逃避。
“叶思源,我发现我好像不爱你了,不爱的话,还有必要过下去吗?”
粥被打翻在地上,病房里香气四溢。
他俯身下去钳制住她的肩膀,像个受伤的孩子急急地诉说着自己的无助:“为什么不爱了?季长宁,你的爱情怎么这么经不起考验呢?你不知道我听到你失踪的消息时有多急,可是陆怀仁在香港那边安排了人故意为难我不让我离开,我让浩南去找你了,我没有抛下你不管,真的,我两天两夜没合眼只希望快点儿回来找你……”
“我理想中的丈夫不会打架不会斗殴,更不会和黑社会有牵扯,他不一定要赚很多很多的钱,但他一定要让我有家的感觉,给我和孩子安全感。现实和理想是背道而驰,当初的我被所谓的爱情蒙蔽了双眼,我看不清你身后的一切只看到了你对我的笑脸。”
“我不离婚,就算不爱了也不离婚,我们有孩子了。”
“孩子可以不要,我们都不配当它的爸爸妈妈。”手臂被他压得生疼,她蹙眉隐忍着,身上的力气几乎被抽光,小腹传来的疼痛让她蜷起了身子,一颗心冷的颤抖。
“长宁,你怎么了?”叶思源一边叫喊着一边按下床头的急救铃,俯身触碰着她的苍白的面容,他慌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告诉我哪里疼,是肚子疼吗?”他颤抖着手轻轻放在她肚子上,一颗心变得狂乱不安。
他在门外守了好长时间,整个无力地靠坐在墙壁上,什么样的男人才能让他的女人疼了一次又一次呢?医生说有流产迹象,他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似的狼狈不堪。要是季长宁铁了心的想要离婚的话,他想过用孩子去困住她,他心存侥幸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在这个来得还算及时的孩子身上,女人喜欢用肚子里的孩子挽留男人,而他却是用孩子挽留女人,想想有些可笑。
他沉默了很久才问:“能保住吗?”
“病人情绪稳定不受刺激,还是能保住的。”
叶思源去洗手间呆了很长时间才出来,他站在床边几近贪恋地看着那个女人,缓缓抬手触摸着她的脸颊,粗略的指腹描过她的眼角,良久后,他收回手:“你好好养病把孩子生下来,我同意离婚。”
所有的一切看似尘埃落定,他做的一切却不是彻底放弃,短时间的放手只是为了给她更大的空间。
季长宁的情况渐渐稳定了,只要是医生吩咐的她都会照着去做,孩子似乎成了她唯一的寄托。
叶思源从外面进来,站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后才捧着她的脸颊看了看:“今天气色不错。”
她偏过头避开他饱含期待的眼神,他若无其事地退到后面去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认真地翻看孕妇杂志。
季长宁在医院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对外封住了所有的消息,就连季朝阳也不知道她出事了。一直到出院,她跟叶思源说的话寥寥无几,每一次他热情满满地走过来时她都会回给他一个无情的后脑勺。
从医院回去的路上,他抱着她坐在后座,一手搂着她的肩一手抓着她的手一起放在她微微凸起小腹上,她挣扎着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低垂着眼眸避开他灼灼视线,问出了自己在心里犹豫了很久的问题:“孩子将来能跟我吗?”
叶思源盯着她的侧脸看了许久:“当然是跟着你。”在她不敢置信地朝他看来时,他笑了笑,“跟着你才安全,不是吗。”
她感激地扫了他一眼,随后垂眸看着自己自己的肚子,给出了自己的让步:“我会让它跟着爸爸姓的。”
他笑笑,眼底满满的都是宠溺:“你高兴就好。”
预产期在八月份。
叶思源帮她请了营养师负责她的饮食,她除了产检几乎不怎么出门,每天饭后会在客厅里走几圈,孕妇用品都是他买回来的,她的衣柜里,一眼望去全是长衣长裤。
季长宁在医院的时候就开始做噩梦,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叶思源给她请了心理医生,很长一段时间的治疗后她依旧会做噩梦,不过没有那么频繁。
他们都在粉饰太平,他在走他的温柔棋,她在等着预产期。
那天她隐隐觉得不安,总觉得孩子等不及了要出来了。
叶思源有事去公司了,走时摸着她圆滚滚的肚子说中午回来陪她吃饭。坐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阿姨端了一杯牛奶过来,她喝完了就去书房拟了一份离婚协议书,她什么都不要只要孩子。
叶思源十一点准时回来了,饭桌上两人面对面坐着,她吃饱了就把夹在杂志里的协议书给他了,她有好多张和这个内容相同的协议书,就算他撕了她也不怕。
他不解地朝她看了过来,问道:“这是什么?”
“协议书。”
他伸出来的手突然顿住了,静静地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把手缩了回去,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饭后,季长宁扶着沙发走了两圈,叶思源总是有意无意地在避着她,她去厨房喝水时不小心打了杯子,他过来把她扶到沙发上坐着,自己去厨房帮她重新倒了一杯水。
他把杯子放下后就要走,她喊住了他,问道:“你什么时候签字?”
他扯了扯嘴角,耸了耸肩一句话也没说就走开了。
季朝阳打了电话过来,担忧地问道:“长宁,今天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思源在家吗?”
“嗯。”
“那我就放心了,有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
“好的。”
她挂了电话后往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撑着腰站了起来,蹒跚着步子朝那儿走去,她的手还没碰到门把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她收回手,仰头看着他,再一次问道:“你什么时候签字?”
“我出去一趟。”
叶思源出去抽了一根烟就回来了,她回来时季长宁已经躺在贵妃榻上了,睁着眼睛看着摇曳的窗帘。他走过去拿了一条毛毯盖在她肚子上,随后绕到钢琴后面坐下,手指灵活地弹奏了一首《小夜曲》。
季长宁静静地听着,一曲终了,她开口道:“你是不是不想离婚?”
叶思源有些烦躁地按下琴键,随后合上琴盖起身朝她走了过去:“是不是我不想,你就不会离了?”
“不会。”
他轻哧:“那你还问了干嘛。”
“我只要孩子,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她平静地说着,默默地湿润了眼角,“虽然跟着我没有富足的生活,但是我会给它最好的成长环境和最好的教育,我会让他平平安安地长大的。”
叶思源嘲讽地扯了扯嘴角,迳自离开了。
季长宁六点的时候肚子开始疼,她躺在床上蜷曲着身子,冷汗从她的额角淌了下来,阿姨送牛奶过来看到她的不对劲,急急朝外面喊道:“先生,太太要生了,赶快送医院去。”
叶思源很是紧张地跑了进来,单膝跪在床沿弯着腰打算把她抱起来时,她的双手紧紧地扯住了身下的床单一副不愿配合的样子。他急红了眼,手臂上的青筋鼓了出来:“你在做什么?”
“签字。”
“季长宁!”他吼她,为什么她还是想着离婚,她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她紧咬着牙关和他僵持着,没有松手的意思,他伸手去掰她的手,一次又一次。分不清脸上的是汗水还是泪水,她倔强地咬着嘴巴看他,眼底透着浓浓祈求之意。
最后,他无力地说道:“我签。”
她凭什么能跟他横?不就是凭了他对她的那么点儿在乎才能够威胁到他吗?他们像是在拔河比赛,明知她拿孩子冒险不会走到最后一步,可他还是让步了,轻轻地松了绳子让她成了胜利的那一方。孩子是他想用来困住她的工具,却也成了她从他手里逃脱的工具。有时候他会想:要是他能够狠狠心再坚持一下,说不定那个妥协的人就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