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国公辞官告老,明眼人自是都能看出这是皇上与贺氏的又一次较量,而在这次较量里,显而易见的,是圣上占了上风。
对这样的结果,朝中在各处为官的世家权贵们自是有些说不出的感慨怅然,但除了他们,出身清贫的寒门士子与坚定不移的忠心纯臣们,却皆是额手称庆,暗自欣喜不已。
但随着春日的结束,朝中一些忠心不二的老臣们却又隐隐的,对如今的圣上生出了些担忧不安。
因为自贺成季辞官后,原先勤政爱民,自律英明的圣上似乎,不再那般勤勉,不止如此,甚至还隐约的透出了几分贪图淫逸的苗头。
相较从前不好女色,皇上近日来在后宫之中日日临幸新人便罢了,这帝王私事,只要不是真的太过分,朝中没人会不长眼的对这事说什么,但赵尚衍今早却突发奇想般下了道旨意,下月要去合德行宫避暑!
这话却是在朝中激起了些小波澜,合德行宫是前朝末代皇帝执意征了十余万民夫,用了五年时间,耗资百万终于建成的宫殿,位于盛京外西面的隆运山谷之内,冬暖夏凉,气候宜人,宫殿修建的很是富丽,极尽奢华,用来避暑是个再好不过的地方。不过也正是因为耗费太广,前朝在建造之时也为此弄得民怨四起,算是给本就岌岌可危的前朝的垮塌添了很大一股力。
因此,太祖起事功成后,说正要引以为戒,以身作则,从未去过这奢华至极的行宫。有开国的圣太祖表率在前,先帝自然也是上行下效。这般一来,合德的行宫倒是荒废了许久,只是留着人看守打扫,并没有真正的用过。
听了赵尚衍这道旨意,工部侍郎当即便提了异议,说合德行宫荒废许久怕是难以迎接圣驾,其余诸臣也有不少纷纷上谏,言说这事太过仓促,天子安危不得不慎重,还请圣上三思。
但赵尚衍表现的异常坚决,不止执意如此,话中的语气甚至对群臣的阻拦很是蕴怒,几句话后便径直下了不容质疑的圣旨,令工部一月内便务必将合德行宫修缮妥当,其余各部也各自准备,一月后,移驾合德行宫!.
静娴听到魏九行派人来禀报给她,让她也开始着手后宫出行事宜的消息时,她正一人坐在延玉宫的偏殿里,边捧着杯清茶慢慢品着,边顺便等着这屋中的主人念语。
“这是先知会您一声,皇上口喻,等得午后再去未央宫和您商量去合德行宫要带的人物。”魏九行弯背恭身,态度恭敬。
静娴答应着,客气的让身旁的绿柳送出了魏九行,接着不慌不忙的静静等着另一边的消息,果然不到两刻钟,静娴便又从在太和宫当差的内监口里,经过福全的禀报,详细的知道了赵尚衍下旨时,群臣们的反应和这事的详细过程。
听完后,静娴不禁面色一正,陷入了沉思,自进宫以来与赵尚衍相处已一年多,加上她又是一直在蓄意思量揣摩圣上的心意,静娴自觉对这九五之尊之人的心性脾性还算了解。虽然可能因自幼经历有些刚愎多疑,但确实是胸怀大志,并非贪图享乐之辈,否则也不会对意图把持朝政的贺氏厌恶许久,立志要让整个大赵海晏和清,子孙留一太平盛世。
如今贺氏虽说势微,却到底还好好的在国公府住着,贺氏一党的官员们虽说已在慢慢清减,但到底是近百年的积累,明里暗里的势力一日未曾彻底根除,便说不准什么时候还会伺机而动。更何况这时候离赵尚衍预定的熊图抱负还差的远,按理说实在不该这会便做出这已有昏君风范的动作出来。
何况,离开戒备森严的皇宫,去盛京之外!静娴心头一动,这莫不是,还是在特意勾引贺氏,已绝后患?
的确,趁着皇上在行宫,没有诸多皇宫大内那般禁卫环伺的时候动手,真的是再合适不过,若贺国公真有什么不臣之心,且并未放弃的话,这算是最后的时机。
越想越觉得这极有可能,静娴深吸口气,心内却已在不禁感慨,若她料想的不错,这是贺贵妃分量不够,赵尚衍便干脆就已自身为饵了?看来他对贺氏还真是重视的很,宁愿冒着这样的风险,也要干脆灭掉贺氏全族。
刚想罢门外就传来了宫人们请安声,静娴抬头便看见了一身素绸衣的念语正迈着门槛,面容一如既往的淡然清寡。
静娴也不起身,就在原地带了微笑开口道:“真是少见,这时候你竟出了门,我刚听他们说了还不相信呢。”
念语略点了点头,行到了静娴身边坐了下来,说得很是简洁:“我去了念绮那。”
静娴一愣,仔细看了看念语的表情,倒是和寻常没什么区别,顿了顿方小心问道:“你,去的?”
这话有些莫名,念语却是当即便明白了静娴的意思,摇头说道:“不,是念绮先与我传信,说想见我一面。”
静娴点了点头:“这样,念绮现在怎样了?”
“倒是一日间便懂事了许多。”念语苦笑着:“不,简直是太懂事了。”
静娴像是有些了然略的挑了挑眉,没再开口,听得念语接着说道:“她说以往不懂事,生疏了我们的姐妹情,这时终于明白了家人才是最可贵的,若日后能够,希望能常叙叙姐妹之情。”
念语说着摇了摇头,眉头紧蹙:“我现在看不懂她在想什么,想做什么。”
“你可是想帮她?”静娴正色。
念语一顿,看向静娴,沉默了一阵终是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姨娘为了我,是被她们逼死的,我还记得。”
闻言静娴放了心,见念语这时面色悲沉,安慰的伸手捉住了她的手心,边转了话题:“皇上刚下了圣旨,下月要去合德避暑,你可想去?”
“怎忽的要去合德?”
“圣上想去便去了,又哪里要什么理由。不是有句话说圣心难测么。”静娴低头说道,接着却抬头向了念语,神色有些郑重:“只是方才朝堂之上,不少臣子劝谏,都未能拦得下,到时却恐会有旁的事,若我说,念语你不如还在宫内住着稳妥些。”
念语似乎不甚明了的点了点头:“去行宫带的后妃,自都是受宠的,你便是不与我说,皇上应也不会记得我这贺家的贵人。”
“嗯,只是以防万一。”静娴微笑着:“若万一皇上要带你去,你可记得定要找个由头推辞了。”
念语凝目瞧了静娴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般,忽的慢慢说道:“静娴,这一年来我瞧着,你似乎不止是想成为枝头红花。”
静娴闻言一怔,有些讪讪的说着:“怎会这么想?”
念语也没有拐弯抹角,径直说道:“你并未特意争宠,若你上有心,皇上对你的宠爱绝不只是如此,再者,你关注前朝简直比后宫都要多,若只是想做枝头牡丹,似乎不用如此。”
静娴闻言停顿一瞬,忽的释然般笑了起来,声音轻缓,眸光明亮:“枝头之花便是长得再高也不过是供人玩赏之物,既是如此,为何不做那赏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