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将贺念络这一厌恶已久的女人打发去了掖庭,此时的赵尚衍虽然面上依然沉静严肃,透着几分上位者的不怒而威,但已与他相处这许久的静娴却还是能看得出来,在赵尚衍严肃的外表下,眼角却带出了一抹畅快之意,显然他这时的心情很是不错。
静娴略微福身,声音欣喜的对他请安见了礼,赵尚衍也未说话,点头算是答应一声便径直往内殿行去。
静娴低头在后默默跟着,帮着赵尚衍解下风衣后,从温柔恬静的宫人手中接过一杯热茶送到他手里。
赵尚衍看着她动作,渐渐神色里似也有了安然,闲适的打发了殿内的宫人,拉着静娴的双手让她在自个身旁坐了下来,声音温和:“这两日忙着前朝的事,倒是有阵子没来你这了。”
静娴笑得温柔:“皇上有正事忙,臣妾明白。”
“嗯,朕就知道你是个识大体的。”赵尚衍面带满意。
静娴却又低了头:“只是臣妾太没用了,便是连后宫之事也帮不上皇上什么忙,比不上方嫔姐姐稳妥。”
赵尚衍一愣,听了方嫔这话才恍然。当初在叶昭仪那揭露贺贵妃谋害皇嗣这事的是方嫔,再想想当时那般正好的时机,有些脑子的自是能瞧出这定然是有人在后授意,而在这盛京之中,能授意方嫔对贺贵妃出手的人,自是只有当今圣上赵尚衍。
静娴疑惑的正是这件事,按她进宫来一贯的立场情形来说,要做这事,显然她要比方嫔更合适,可赵尚衍却选择了方嫔,这不得不让静娴多想想,是不是赵尚衍对她有所怀疑,并不那般信任。
赵尚衍回过神来嘲讽的笑了笑,将茶盏放下,慢悠悠的靠在了塌上的靠枕上,垂眸开口:“你年纪还小,还是莫牵扯太多那些污秽事,还和在家时一般,做个干干净净、无忧无虑的姑娘家岂不更好?”
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静娴也有些诧异,瞬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赵尚衍语气又有些深沉:“圣人言女子无才便是德也是有些道理的,闲时读些春花秋月的诗词,伤春悲秋的陶陶心性便罢了,这些事牵扯多了,心思也便多了,倒失了原先的那份清爽纯净,便如同如今的贺氏,前车之鉴,朕不想你也那般。”
静娴闻言低眉,语气轻缓:“原来如此。”
见此赵尚衍神色却又温和了下来,抚了抚静娴面颊,目光深邃,安抚般开了口:“不必在意方嫔,她出身略低了些,总比不上你,再过些日子,等得贺氏事了,朕便晋你为后,你我日后和和美美,相敬如宾,也算一段佳话。”
静娴猛地抬头,似乎很是震撼,眸中又带着感动:“臣妾,何德何能……”
“这天下都是朕的,朕说你能,你就能!”赵尚衍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顿了顿,又转头瞧着她,想了想说道:“贺氏一族已是如此,宫中贺家这对嫡出的姐妹自不必说,朕瞧着你与她们关系也是平平。至于那丽贵人……左右是庶出,与家里也已没什么牵扯,你既与她相好,便最好多劝劝她日后最好也这般安生着,只当是留着与你相伴。”
静娴面带微笑,正想低头谢恩,赵尚衍顿了顿,又接着对静娴开了口,语气随意:“对了,再过两日朕会把二皇子记到方嫔那,她年纪大了,又进宫这多年,有个孩子她那总也能热闹些。”
“嗯,方嫔姐姐性子那般稳重,不像臣妾这不懂事的,定能养好二皇子呢。”二皇子的归属静娴倒并不怎么在意,因此也只是温婉的点头,答应了一声。
“旁人的孩子不必在意,你我再加把劲,又何愁生不出孩子?”赵尚衍却似又想到了什么,笑着俯身靠上了前来说着,虽是调戏的语气,但神色里透着告诫郑重:“你想要的,朕自会给你。”
我可以给,你只能感恩戴德的跪领,却不能主动去要!
静娴瞬间便听明白了赵尚衍这话里的含义,一时间心里却是五味杂沉,不过面上丝毫不敢显露,只是像听了心上之人的甜言蜜语般低头笑得满面的欣喜羞涩。
赵尚衍看着静娴这小女儿的懵懂神态,心里倒是起了几分好笑,只是伸手摸了摸她发髻,便接着自然的转了话题。
这时还是上午,赵尚衍本也只是折子批的有些烦闷,这才来后宫寻静娴闲话两句,换换心情。前朝贺国公的事还正是要紧时候,他自诩明君,自也不会因后宫女色耽搁政事,因此与静娴说笑两句又用了些茶点,便又起身毫不留恋的往乾政殿行去。
静娴为他整好袍角,带着温润期盼的笑意将这天下至尊送出了未央宫宫门,面色这才忽的沉静了下来,自个一人又回了内室,点开系统,看着那六个飞扬旋转的金色汉字,一时间也有些愣神。
让方嫔出手,是因为赵尚衍不想让她学会这些,而不让她学这些的理由是因为赵尚衍一向不喜欢心思过多的女子。静娴苦笑着,她倒是真没想到赵尚衍竟是真的打算让她好好做他喜欢的后妃,甚至,皇后?她在赵尚衍心里的印象,倒是比想象里要强的多。
虽说乍看起来,成为一国之母,小心迎合着圣上的喜好,听他的话做一听话讨巧的金丝雀,凭着他此时的情分诞下皇子,将来即便没了皇上的情意,也还有后位的尊崇,太后的富贵,这已是很不错的日子。只是……莫说有系统在,关系到清桦十余年后的性命,便只说她自个的心,这样的日子,这时的她,不愿。
并未想太久,静娴摇摇头,终是不甚在意的将这事抛到了脑后,手下熟练的点开了主线任务,抬头看去,
【温馨提示:您此时的后宫掌控度为百分之八十二,已经胜利在望,请再加把劲完成任务吧!】
昨夜里看还是百分之七十多,也不知这系统是怎么算的,这几天涨得倒是当真快的下人了,静娴关掉主线任务的页面,一时倒是陷入了沉思,按这样的步骤来,若她料想的没错,后宫之后怕真是要让她干涉前朝了。
原先倒还没想那么多,只是今日听了赵尚衍这话她心里却不得不先思量思量。如今事已至此,皇上与贺家几乎算是一触即发,若是贺氏当真如当初的卫氏一般事败灭族,赵尚衍当真一得夙愿乾坤独断,可以大展熊图了。已他那性子,莫说自己还只是一淑妃,便是当真封了后,又能与前朝牵扯几分?
这么想着静娴不禁抿紧了嘴,此时的她没有家族助力,没有宫内根基,除了一机械干巴巴的系统,甚至连一可以商量倚靠的亲信之人都没有,但她却想要做成这样的大事,莫说别人,便是她自个有时都几乎要将这事当成一梦来看,只是眼前飘荡的系统又明明白白的告诉她,这当真就是你未来十几年要做的事,且不能失败,否则失去的会是清桦与你自个的性命!
静娴深吸口气,慢慢站起了身,这事一时没法决定,还急不得,倒不如先将现在的主线完成,看看系统会不会在之后的主线里给她些建议与助力。
便是此时,福全忽的在门外小声传话,说是赵公公失礼,欲请主子过去,有事相商。静娴想了想,接着起身往烟儿住着的偏殿行了过去。
新春家宴后,烟儿倒更是日日呆在未央宫里,几乎一步不出,一方面可能是因为赵尚衍那晚与她短暂的谈话,另一方面,更重要的却是因为日益衰老的赵恩。
自今年年初来,赵恩的身子便是江河日下,从轻微的咳嗽伤风,渐渐发展到长卧病榻,因他地位超然的缘故,赵尚衍甚至为他召了太医,但按太医的话来说,赵恩身上没什么大毛病,只是,太老了。
赵恩对此倒是表现的很是淡定,似是对此早有准备。赵烟儿虽然依然一语不发,却也显然明白了什么般日日呆在一手将她带大的老人身边,静静的看着。
有烟儿在,静娴倒是不奇怪赵恩会找她,此时她的心里倒是当真有几分叹息,既然已经这般请了她过去,那般经遍了诸事的老人,怕真是要大限将至。
就在烟儿房间不远的偏室里,如今瘦得几乎脱形的赵恩带着笑容看着她,声音有些虚弱:“老奴如今不行了,也只能无礼些,请主子移驾了。”
宫中的宫女内监,按规矩一旦有疾,皆是要搬去宫中最西面的屋舍里养病甚至等死的,但历经三朝的赵恩自是不同,不但有太医问诊,平日里也有专门负责服侍他的小太监,再加上他神情淡然,这时瞧来倒也没有丝毫狼狈,反而因没了往日里的故作老朽昏花,显得很是明了睿智。
静娴笑笑,举步上前:“哪里,赵公公也算是静娴的长辈。”
赵恩略微扯了扯嘴角,垂目看着坐在一旁的赵烟儿,声音慈祥:“公主不如去用些饭,歇一会吧。”
烟儿睁着圆亮的双眸,点了点头,沉默的转身迈出了门槛。
赵恩看着烟儿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努力的正了正身转向了静娴:“主子也坐吧,有些事是要和您禀报清楚。福全,你也留下。”
刚立在门口掀门帘送走了赵烟儿的福全,闻言毫不犹豫的行到了赵恩身边,态度恭敬:“是,师傅。”
静娴略一挑眉,瞧了两人一眼也慢慢坐到了一旁的凳上,看向赵恩.
这一日间,皇宫之外的盛京也是发生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对未来有不轻影响的重要之事。
比如一大清早被满面把握的清河送出来,一脸失魂落魄的黄宏胞弟——黄宝;比如夜幕深沉时,城西国公府密室内数十位贺氏官员党羽的密谈一直持续到半夜;比如未央宫内,安顿好一切的赵恩在即将破晓之时溘然长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