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现言小说 > 食髓知味 > 23、哥俩好全文阅读

刚向一个姑娘表白后的男人该是什么表情?喜悦、激动、惴惴不安?

林钽知道自己如果占了其中一样或者三样占齐才算正常,可他努力了半晌,竟然一点表情都没有,完完全全的是一张空白的脸。这是他十六岁之后才烙下的毛病,每次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都好像被人抽干了精髓,三魂七魄只余一半,留给他回林家,上床,把自己铺成一个“大”字,双手双脚全都无力地耷拉在床外。

记得看过一本心理学著作上说,面无表情才该是人类真正的表情,因为这个时候,你完全不会为外界所影响。

但是,通常情况下,面无表情的人并不快乐。

天花板上朴实的吊灯发出柔和的光亮,把四周华丽的墙纸映照得熠熠生辉,仿佛这里真的就如表面看起来那么美好。

从某种角度说,林钽是个脆弱的孩子。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像个精英,偶尔从举手投足间还会流露出上位者的威慑力,但其实他就是个孩子。身为家中老三,上头有个强悍得无所不能的大哥,中间有个自强不息的姐姐,即便父母早亡,他也算享受到了老幺该享受的溺爱。现在这个样子,只能说是最初几年的黑暗生活给年幼的他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创伤。

父母意外亡故,老大林钒才不到二十岁。家族里叔伯舅父全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稍有差池,他们就得露宿街头。林钽十二岁就跟在大哥身后打杂,该看不该看的都见过了,往后上学,老师们再说什么“世界是美好的,机会是公平的”,林钽只能当笑话听。

世界是美好的?

确实很美好,全都是黑红相间的颜色。他亲眼见过几个混混来家里找大哥寻仇,只因为大哥摆摊抢了他们的生意,大哥跟几个比他年纪大好几岁的混混扭打起来,浑身是血。那个时候他好像还不满七岁,被二姐护着躲在衣柜里,他们姐俩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哥挨打,出去了,除了让大哥分心,什么都干不了。等他们打够了离开,林钽才被二姐抱出来。他记得自己哭着冲过去拉大哥,手上全是大哥的血。

后来,流血成了家常便饭,他却再没有流过眼泪。因为大哥说过,林家的男人,流血不流泪。

再往后,他们终于知道对于他们这种无权无势的小民来说,想靠正当手段生存下去,只能一辈子生活在社会最底层,任人欺凌。想生存下去,只有踩着别人的骨头上位。

于是,林钒为他们找到了另外一种出路,一种见不得光的路。

少年的林钽全程参与了林家的建设,第一桶金上沾了多少血,没人比他更清楚。世人都道林家兄弟风光,可是风光背后有什么,只要他们这帮当局者才知道。这个大房子底下,压了多少孤魂野鬼,多少亡灵,多少黑暗,那是无论用多少盏吊灯都无法照亮的。

有时候林钽也会想,他们兄弟这样究竟是为了什么。父母的仇早就报了,当年敢欺负他们的人,如今也挨个遭了报应。他们人生的目标都已经达成了,之后还要干什么呢?

他问过大哥这个问题,第二天,大哥跟他说,是该给自己找份念想了。

大哥比他看得开,说人这一辈子总不会只为了一件事,一个人。每个阶段都要有新的指望。他问大哥他的新指望是什么,大哥说是幸福。他又问什么是幸福,大哥却不再说了。

三年前,他把现在的大嫂当年的学妹带到大哥面前,他看着大哥找到了另一半儿,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他便知道,大哥的幸福找到了。只不过,大哥的幸福建立在大嫂的痛苦之上。

林钽知道大嫂恨自己,有段时间秦冉冉都恨不得杀了自己。也是,被自己毫不设防地人推进火坑,换了谁都不会原谅他。可为了大哥,他宁愿做这个千古罪人。

现在,他只怕下一个恨自己的人变成岑豆,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的了岑豆怨恨的眼神……

感觉到手掌被一副湿漉漉的肉舍舔舐,林钽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活气,但还是过了很久,他才缓过劲儿来,扭头看向床边,那只短腿蝴蝶犬。

“林小汪,又让你爸妈轰出来了。”

“嗷呜……嗷呜……”

“谁让你这么没眼色,以后你爸进你妈屋,你就得第一时间退出来,不然哪天你爸大义灭亲,我也救不了你。”

“嗷呜……”林小汪哀嚎。

林小汪很识时务,看到有人理它,它就不再乱叫,咕噜仰躺在一块羊毛地毯上,露出圆咕隆咚的肚皮,眼瞧着林钽,分明是让他帮忙搔痒。

林钽轻笑,目光中多了几分柔和,少了些萧索。

“我帮你,你怎么帮我啊?我不做赔本买卖的。”

“嗷――”听着林小汪的动静,竟像是要哭了。

林钽撇嘴,这小畜生太会装,都是让秦冉冉那个女人教育的。

“你说这时候我把你送回去,是不是正赶上他俩办事儿?你稍微你一叫唤,会不会就把你爸弄不举了。你爸不举,你的下场是什么呢?”林钽摸着下巴,变态兮兮地跟林小汪沟通,那股子认真劲儿,就好像林小汪真的能听懂一样。

话说身为宠物,林小汪撒泼打滚,叫主人挠肚皮,那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偏巧林钽现在心情不好,他心情不好,谁要是心情比他好,他就会觉得郁闷,就会想法设法让被人也跟着他不爽。只要看见他们不爽,他就会觉得很爽。所以林小汪今天,只能说是时运不济,自寻死路。

汪星人是很有灵性的动物,感觉到肚皮上的毛被阵阵冷风吹过,小汪一骨碌坐起来,竖起耳朵警觉地盯着林钽,似乎只要林钽稍有异动,它就要奔出去逃命去。

“你滚!我恨你!你怎么不去死!”楼上传来秦冉冉的怒骂,接着是一阵兵荒马乱,叮叮当当地摔东西,然后是当啷的实木门被反锁的声音。

林钽和林小汪互视一眼,林小汪很没骨气的趴下,两只前爪护住耳朵,摆明了不想胨

林钽瞧着它的小样,好气又好笑,指着它鼻子,都不知道该骂它什么好。

“没骨气的东西,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呜呜……”宠物不需要骨气!

林钽认命出去,看到客厅角落的酒柜那里亮了盏小灯。慢慢溜边儿走过去,果然是他家大哥在里面喝闷酒。

林钽截过林钒的酒瓶子,林钒看是林钽,哼唧一声,意思老子被老婆赶出来了,你想看热闹就看吧。

“看见了吧,有了媳妇就这点不好。我不就晚回来一个钟头么,这就把我轰出来了。她就不怕我直接出去,找我那四五六号情人,再也不回来了。”林钒故意说得很大声,果然楼上的门绲乇煌瓶厝饺降穆钌苯哟永锩娲隼矗骸澳闼璧淖詈谜獗沧硬灰乩矗∷涝谕饷娌藕茫

咚!门再次合上。

林钒被人骂了反而很高兴的样子,跟偷了腥的猫似的,笑着把林钽拉到沙发上,哥俩也不开灯,就这么摸黑坐着。

“我就是得让她隔三五分钟看我一眼,不然她就真的以为我出去找人去了,到时候我就是有一百张嘴都解释不清。”

“大哥,你活的可真滋润。”林钽竖起大拇指,很诚心很诚心的――调侃他大哥。

“臭小子,你现在揶揄我,等你哪天成家了,你说不准还不如我呢。”

林钽抢了林钒手里的酒杯,自己一股脑喝了个精光。

林钒看着自己酒杯空了急得什么似的:“我一天就能喝一杯,你全喝了我喝什么。”

林钽笑道:“嫂子说你岁数大了不让你多喝,我想还不如滴酒不沾,永绝后患。”

“老子年轻着呢!”林钒愤愤,“倒是你,一回家就闷屋里躲着,跟谁欠了你一千万似的,咋啦?”

林钽摇头,忽然正经起来,握住他大哥的手道:“我好像找到我下半辈子的人生目标了。”

林钒居然比林钽还激动:“谁啊?”

“大嫂难道没和你说过?”

“哦――没说过。”林钒大喘气,惹来林钽两通白眼。

“你大嫂你还不清楚么,一天到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连我的事都不上心,更何况你的。”林钒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还是觉得挺对不起弟弟的。秦冉冉当然说过他一堆坏话,可是林钒不能和林钽说,说了不就挑拨人民内部矛盾了么。一边老婆一边弟弟,他挤在中间受夹板气。

林钽捧着杯子回到酒柜,把东西都收拾了。林钽干活很仔细,每个环节都不会落下,最后连抹布都拿出来,对着酒瓶子挨个擦拭。林钒没有阻止他,他了解自己这个弟弟,他跟自己受了很多苦,从小养成了压抑的个性,连发泄都是这种自虐的途径。

他必须等着,什么时候林钽想明白怎么和自己说了,什么时候他就会停下。

林钒就在一边安静等着,过了好一会儿,林钽才轻轻的说:“她的生活才刚好起来,我不知道,该不该把她拉进咱们的生活。”

“这个么……你要是真的喜欢她,就离她远点儿吧。”

“原来你不是真心喜欢大嫂?”林钽大声说,可惜话没说完一半儿就被林钒堵住嘴巴,顺手对着胸口来了两拳。

“呸!臭小子学会算计你哥啦!你和我能比么!能比么!她是你大哥的命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林钽抱着脑袋四处乱窜:“哎哎哎,大哥,我知道了、知道了还不行么,你不能对你亲弟弟下手啊!”

林钒直接把林钽按到地上,压低了声音教育:“你小子别跟我在这儿玩斯文,你骨子里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么。既然你动了这个心思,就想着往后好好待人家,其他的都是废话。咱家是复杂点,可是真到了那份上,你就跟人家说,你绝对死在她前面,比一万句山盟海誓都实惠!”

“要是还不管用怎么办!人家就是不想呢!”林钽也怒了,梗起脖子问林钒。

林钒却放开林钽,坐在沙发上,对着林钽冷笑。

“软的不行就用硬的,明着不行就来阴的。你都动了真心了,不能白白的打了水漂啊。”林钒盯着林钽的眼睛,笑道,“咱们林家可不做亏本买卖。”

林钽闭着眼想了很长时间,像是在考虑大哥说的话的可行性:“如果我和她在一起,可能会给林家添很多麻烦……也许会得罪一些不好招惹的人。”

“不好招惹而已又不是不能招惹,当年赵四那么狠的茬子不也让咱哥俩灭了――你记着,现在咱家就剩咱哥俩,我就你一个弟弟,你也就我一个大哥,只要你高兴,你哥就高兴,你哥高兴了,咱全家都高兴。麻烦算什么,大不了家业散了从头再来。”林钒照着林钽脑袋拍了一巴掌,估摸着他以为这样能增强说服力,“书念多了把脑子学傻了是怎么着,啥时候学这么畏首畏尾了!”

林钽摸着生疼的脑袋,诺诺:“知道了,你别总动手行不行,尤其还总往脑袋上拍,拍傻了怎么办!”

“你个小没良心的!”

想起大哥为他做了这么多,他也总该为大哥做点什么。林钽瞧着楼上紧闭的门,问道:“大哥,想回屋么?”

“想啊,你有啥办法?”林钒赶紧转过来看着林钽,一脸急切。

“……”林钽无语,这大哥还真没出息。

最后,林钽给林钒出了个好主意,把林小汪打包送到卧室门口,任凭那货如何挣扎,两个大男人就是不心软,抓着它的爪子敲门。

听着那货嗷呜嗷呜的惨叫,林钽心中十分受用,背着手回去歇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