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夜一怔, 看着她倔强的神情, 恍若看到了当年他奉命离开前来保护齐颢铭的时候,那时不过六岁的卓茵,就是那般神情, 站在夷洲岛的t望塔上,远远地看着自己离开, 卓夜了解她,她这是真的不会再回去了。
“你要住, 那便住下吧。”话音刚落, 刚才还是泪水盈盈的人,一下子笑开了怀,卓茵很快将剑收了回去, 张大着红肿的眼睛看着他, “大师兄你是住哪个院子的?”...
卓茵就这样在齐府住了下来,白天卓夜随齐颢铭出去的时候, 她就在京城到处走走, 要么去莹绣那,听她说京城的事情。
壮壮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大姐姐,卓茵总是会变出稀奇好玩的东西来哄他,才混了不过两日,壮壮就知道要找卓茵玩了, 通常都是指着桌子上卓茵送的东西告诉莹绣,他想那个漂亮姐姐了。
到了十月初,齐家要开始准备壮壮的抓周, 一转眼小不点就已经一周岁了,抓周当日奶娘给他换上了一身新衣服,带着一顶小帽子被奶娘抱到了屋前,屋前都是莹绣请的一些相熟之人,如今京城暗流涌动,任何事情都不宜过于张扬。
抓周的桌子上放满了东西,为了以防壮壮张口就咬,严妈妈将所有抓周的东西都清洗了干净亲自拿出来放好。
莹绣从奶娘手中接过壮壮放到桌子上,屋檐下的众人看着他坐上去,都关注在了他要抓什么上,尤其是特别前来的南阳候齐忠阳,在看过长子的几个孩子之后,对这个一出生就是十分喜人的齐季轩自然是疼爱多一些。
被这么多人注视着,饶是平时不怕生地壮壮也有些紧张,坐在桌子上好一会都没动作,在前面看的宿墨开始着急了,定王妃正在坐月子没法过来,宿墨还是成王宿凛和小郡主去接过来的,他拉着宿凛的手问道,“小弟弟怎么还不抓,他是不喜欢这些东西么?”
前面的莹绣比他还要苦恼,宿墨说对了,壮壮还真是不喜欢这些东西,因为是抓周之用,除了一些书和笔,其余的刀剑都是用木头做的,看上去精致,却一点都不闪亮,不闪亮的东西,壮壮不喜欢。
等了良久,壮壮竟然坐在上头开始打哈欠了,齐颢铭对抓周这事信的不多,儿子喜欢便喜欢,不喜欢就算是让他抓了将来也不一定能成为这样的人,但是两旁的杨嬷嬷严妈妈并非这么想,心中皆喊着,小祖宗,你倒是随便抓一个也可以啊,这样我们也能把话圆回来,干坐着这要怎么讲呢。
比起沈夫人那有些幸灾乐祸的眼神,站在人群中的卓茵首先有了动作,她从腰上解下一柄镶嵌着宝石的短刀放在了桌子上,壮壮扭头一看,眼中一亮,爬着就过去把那短刀拿在了手中,摸着上头那红闪闪地宝石,笑地开怀。
众人一下明白了什么意思,纷纷从身上解下有些寓意的东西,壮壮还真是不客气,但凡是好的都往怀里揣,揣不过了怎么办,一回头把东西交给他身后的莹绣,接着抓。
宿凛他们拿出来的东西大都是些武的,莹绣示意抱琴去库房里挑了个金算盘和金笔出来,还得是最好看的,壮壮这才给面子地都抓了过来。
杨嬷嬷松了一口气,这下总算是文武双全了,和严妈妈一起见他拿起一样就说一句好话,总算是把这场面给圆了回来。
不知人群中谁说了一句,这孩子将来一定是贵气之人,众人纷纷将眼神投注在莹绣怀里的孩子,壮壮刚刚抓着那金灿灿的算盘,见大家都望着他,十分客气地笑了笑,小脸鼓鼓地煞是可爱。
远远看着的人群之中的齐颢晟微眯了眼,莹绣怀里健健康康的孩子,让他想到了诸葛玉欣屋子里的齐季颜,一样是南阳候的孩子,为什么这个弟弟的运气永远都比他来的好。
齐忠阳那不避讳的欣赏眼神更加刺激到了齐颢晟,如今南阳侯府就只剩下他和三弟齐颢之,年末齐颢之也将成亲,自己这位子,竟然越坐越不安稳了...
回到了南阳侯府,齐忠阳十分的高兴,不再能寄希望于这一代的时候,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了孙子辈,洗过了脸之后对正欲睡觉的许氏说道,“老二家在外面也多有不便,这回多捎一些好的东西过去,阿轩那小子和颢铭小时候一样聪明啊。”
许氏正在摘首饰的手顿了一顿,对着铜镜脸上浮着一抹冷淡,“那孩子确实很聪明。”
“当年教导颢铭的老师如今还在呢,到时候应该让阿轩也过去学。”齐忠阳似乎在乔府有些喝高了,说的一脸兴奋却没有注意到许氏脸上的不耐。
“侯爷,大少爷求见。”外面的丫鬟忽然通报。
院子中夜风徐徐吹着,将齐忠阳的酒意吹去了大半,齐颢晟站在院里的小亭中等着他。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齐忠阳踏入亭中,顺着齐颢晟的方向,恰好可以看到那一轮挂在天上的明月,皎洁的光懒懒的洒落在枝杈之间,地上一片的碎粒。
“孩儿有些疑问,特来请教父亲。”齐颢晟转过身来,看着齐忠阳道,“孩儿在南下的途中曾经遇到过这么一个大户人家,他有七个儿子,大儿子继承了他的生意,但是这个大户人家的主人一直迟迟不把这个家交给大儿子,反而喜欢他的第三个儿子,等着分家在即,那大户人家的主人还是没有把家交给大儿子,父亲,您说这是为什么?”
齐忠阳一手扶着亭子边的扶手,看着齐颢晟脸上带着地一抹疑惑,心中了然。
“自然是这个大户人家主人有他的考虑,也许是大儿子成熟不够,还不能掌管整个家,也许是他又有了别的想法。”
“父亲觉得这个大户人家的主人要考虑到何时。”
“那得看这个大户人家之中,是否有人合适代替那个主人管理整个家,若是没有,也只有那个主人继续管着,等着时机成熟。”齐忠阳意味深长地看着齐颢晟,“你认为如何?”
“孩儿以为,那大户人家的主人考虑的太多,既然长子已经是继承人,为何不让他试试呢。”父子两人打起了哑谜,齐颢晟看着齐忠阳并没有退让的意思。
“颢晟你要知道,那主人管家这么多年,肯定是清楚适不适合,若是时机不对得不到最好的效果,那就要等到对的时机。”齐忠阳眼底闪过一抹失望,这个孩子,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的这个位子,想着法子拐弯抹角的提醒自己。
齐颢晟面色微沉,什么是对的时机,等他有了嫡长子么,还是二弟已经有了嫡长子,并不需要他了,做了十几年的南阳候世子,在他心中,这南阳侯府早晚都是自己的,为了保住这个位子,他听南阳候的娶了诸葛玉欣,难道会没有丝毫助力么。
“天色已深,早一些回去休息吧,珞琳和珞阳已经大了,你该和玉欣商量再生一个孩子。”齐忠阳摇了摇头,直接回了屋子,许氏已经上床入睡,微轻的一点动静就吵醒了,看到齐忠阳回来,往里侧靠了靠,偏向里面又闭上了眼。
屋外的齐颢晟站在那许久,眼底尽是戾气,周遭是寂静地夜色,守门的婆子都已经昏昏欲睡,锦竹院内更是静悄悄一片。
齐颢晟站在锦竹院门口一会,转头去向另外一个院子,此时翠儿还未入睡,油灯之下替齐季品纳着一双鞋子。
齐颢晟负手站在那打开的窗子外,望进去就能够看到翠儿低头穿针引线地动作,往前一步,忽然脚踩在了一根树枝上,静夜里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世子。”翠儿抬头看到齐颢晟,回头看了一眼睡着了的齐季品,过来给齐颢晟开门。
她带着两个孩子来到南阳侯府这几年,齐颢晟从未在深夜到过他们的屋子,翠儿见他微凝的脸色,开着门不知道如何。
“他睡着了?”从门口便能够看到床榻上的齐季品,四岁的孩子,如今脸上留下了不可消除的疤痕,虽然把命留下来了,可那印记却是怎么都退不下去。
“是的,早已睡了。”翠儿见他没有要进来的意思,轻轻地合上了门,和他一块站在了屋外。
夜里的风很凉,袖口灌入的风吹的她起鸡皮疙瘩,齐颢晟望着这并排的几间屋子,吩咐道,“去收拾一下,晚上我就住在这,明日让厨房把早膳送到此处就好。”
翠儿一怔,随即替他收拾好了隔壁的屋子,对于伺候世子这件事,翠儿是从未想过,看着齐颢晟自己进了屋子,翠儿一颗悬在那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这一天早上醒来,是齐季品觉得最开心的一个早上,起来之后吃过了早饭,齐颢晟就指点了齐季品如何写字,又教他应该看什么书,尽管不能喊他做爹,齐季品还是觉得很开心。
四岁的孩子经历过母亲的死去,哥哥的病死,比起锦竹院里的珞宁,成熟地太多,他已经懂得怎么在那些丫鬟婆子中察言观色,更懂得如何去讨齐颢晟的关心。
而这样的方式,恰恰是最惹人心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