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 几道黑光瞬间缠绕住钟彩。
先前给她造成极大痛苦的金光巨型钢钉, 瞬时消弭于黑光之中。
而一个身量极高,面带墨银面具,只露出一直赤红眼的俊美黑袍男子在所有人都未发觉之时, 出现在钟彩身后,衣裳上面的浮金锦纹, 是世间难有的华丽。
在场所有经历过五百年前, 那场正魔大战的修士,恐怕永远都不会忘记眼前这个男人。
魔道至尊, 乌晏。
因他这名,在魔域修士肆虐侵袭正道领土时, 还得了一句“遇乌晏,则无言。”
意思是乌晏法力高深,遇到他的正道修士,连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便一命呜呼。
闻风丧胆,是所有听过魔尊之名的正道年轻一辈对乌晏此人最好的诠释。
饶是散仙瑶闻…饶是他, 也止不住抖了一下手指。
乌晏的雷霆手段, 在场好些人都只是听过,并未亲眼所见,但瑶闻却是见过,并且亲身经历过。
五百年前那场正魔大战的尾声,虽然因为妖魔大军互相猜忌,让正道修士得了可乘之机, 一举击溃妖魔大军,将其赶至北修真域,并且邀了中枢岛的散仙来加固隔绝阵法,但当年前去加固阵法的散仙之一,瑶闻,却还是觉得事出诡异。
当年,他和其他几位散仙赶至之时,魔尊乌晏一个人就站在北修真域边界,同正道联盟几方大能交战。
以一人之力,竟能同正道联盟几方大能战个平手,还不落下风。
那会的瑶闻,着实是吃上了一惊。
魔尊乌晏之强,他有了直观的体会。
所以,眼下看到乌晏突然出现在这里,瑶闻并不觉得多吃惊,乌晏个人实力确实有可能能突破他们设下的结界,但乌晏一个人可奈何不得整个正道联盟。
而这也并不是他觉得诡异的地方,当年,在乌晏注意到他们几位散仙来布阵的时候,忽地就收了手。
甚至还打了一个哈欠,转身走了。
这回,隔了五百年,再次见到乌晏,瑶闻才惊觉那份诡异到底诡异在了哪里。
只因,乌晏看他们的眼神充满了戏谑。
仿佛这世间的一切,在他眼底皆如儿戏。
当年亦然,当年他突然收手,外界猜想了很多原因,但瑶闻脑海浮现乌晏最后看他那一眼,觉得自己约莫猜到了真正答案。
乌晏,他可能只是觉得没意思了。
因为,当时他的眼神,便是瑶闻觉得违和的地方。
了无生趣,仿佛世间的一切都无法引起他的注意。
但现在乌晏看钟彩的眼神却是不一般。
那里面浓浓的兴味,丝毫不加掩藏。
所以,他只是因为自己的一个兴趣,就布下了这么大的一个局?!
夺走界子,颠覆了两域气运变数,残害了数千人的性命!
甚至!甚至是害死他的阿虞!
仅仅是…因为他的兴趣?!
彻底想明白的瑶闻,面色陡变,怒不可遏到脖颈泛红。
乌晏满意的看着在场死一般的安静,只是瞥到脸红脖子粗的瑶闻时,赤红眼弯了弯,状似诧异道——
“没想到你们这些清高的正道修士中,还难得有懂本尊的知己。”
眼神直勾勾地便落在了瑶闻身上。
其他正道联盟修士也不自觉地朝瑶闻看去。
瑶闻气到眉梢止不住上挑,愤然甩了下衣袖,厉声道——
“乌晏,休得拿本座同尔等罪恶滔天的渣滓之修放在一起,今日你自投罗网,识相的便乖乖受死!”
话毕,瑶闻也不愿同乌晏废话,当年对姬钦玉的误解愧疚,如今对阿虞的抱憾痛惜,悉数全倾注在了法招之中。
他要替姬钦玉报仇,替阿虞报仇。
而瑶闻点破了乌晏的身份,也让年轻一辈好一阵心悸。
那,可是当年几乎葬灭了整个正道联盟的魔尊啊。
胆小一些的当场吓得一屁股跌了地,胆大一些的也是变了脸色,好一会才稳住心神,唯独少数一些精英弟子,抓紧了武器,表情凝重,严正以待。
更别说,早些年同乌晏交过手的正道大能,对乌晏早就提防,在瑶闻法招出去之后,手里同样法光乍现,也追着瑶闻的法招而去。
看着漫天骇人直逼他而来的高阶修士们的法光,乌晏压根不躲不闪,脸上连一丝畏惧害怕都没有,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笑了笑道。
“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是这样不成气候。”
然后乌晏背在身后的右手,忽地抽出,只轻轻在身前一挡。
令人震惊的一幕,便是出现。
几方正道联盟大能连同着散仙的攻击,竟悉数被乌晏的右手抵消了去,最后不见一丝光亮。
乌晏这方游刃有余,正道联盟这方所有人却是面色一沉。
没想到,在北修真域那样的贫瘠之地过了五百年,乌晏竟是更强了!
乌晏止不住又想打哈欠,同这群无聊的正道修士纠缠,真的很无聊便是了。
可就在他刚有动作,忽地腹部一疼。
他微微颤了下睫毛,正道联盟所有修士同样惊了神色。
钟彩抽出反手给了乌晏一个血窟窿的手,妖异的红纹眼里越发冷漠无情。
转身,就是想给乌晏来第二击。
这第二击直取咽喉,显然钟彩亦是想要了乌晏的命。
但钟彩娇小的手腕却一下子被一双泛着玉泽的大手捉住。
乌晏唇角微微上翘,邪魅俊美的脸庞似笑非笑,朗声道——
“可不会给你第二次偷袭的机会。”
钟彩“嗤”了一声,手下动作更为强硬,但乌晏只是轻轻箍着她的手,却让她不得前进分毫。
明显的实力差距,让钟彩的红纹眼,越发染上了一丝暴躁。
乌晏辖制住钟彩后,也并未做其他动作,只是将钟彩归于身后,然后笑盈盈同正道联盟道——
“钟彩界子在这脏污地界也呆得够久了,是时候回家了。”
“各位,界子,本尊带走了。”
能谈笑风生地在正道联盟面前说正道地界是脏污之地,恐怕也只有乌晏一人了。
可正道联盟修士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带走钟彩,就连钟彩自己都是不愿的。
拿出浑身解数挣脱,在乌晏手里,好不老实。
但乌晏只是轻声同钟彩耳语了几句,他修为不知是何境界,在场竟无一人能探听。
不过,钟彩在听后,却是老实了下来,也不挣扎了。
乌晏满意地看了眼钟彩,然后轻轻松了手,然后随意划拉了一下,一个黑洞一般的传送门出现。
乌晏向传送门走去,而钟彩竟然也同乌晏一般,朝着传送门走去。
正道联盟修士哪能让他们逃跑,当下再次法光齐发,就朝两人袭击而去。
谁料,乌晏只是回首一抬,一道接连天际的透明薄膜,彻底将两人同正道联盟一众隔绝开来。
他们所有人的法光,皆是挡在了薄膜之外。
乌晏做完这一切,轻轻笑了笑,继续朝着黑洞传送门而去。
钟彩亦然。
眼前钟彩要走,古道派一众再也坐不住了。
段和景和方敏学首先跳了出来,只是方敏学刚想说什么,却被段和景抢了先。
“钟彩!”
“你别走!”
“你…还能听到我说话吗?!”
钟彩顿了一下身形,但情绪失控的段和景并没有注意,他现在只想问出心中最大最大的疑问。
“你…你真的杀了元正长老吗?”
话音一出,方敏学眼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看向段和景。
段和景紧了紧手,他满心慌乱,只希望钟彩能给他吃一颗定心丸。
只要钟彩说不是,他便信。
即使和整个正道联盟为敌,他也会护住钟彩,以命相护。
他眼巴巴地看向那个身形越发曼妙妖异,却也越发冷酷的人儿,仿佛是他曾经熟悉的钟彩,也仿佛完全不是。
段和景心里慌乱到不行,他好怕他深爱的钟彩,真的真的消失了。
好在,他的问题,终是让钟彩止了步。
段和景心里那一撮儿希冀的又燃了起来。
但钟彩却给段和景浇得头顶发凉。
眼前妖异的人儿声音虽轻,在场所有人却是都能听清——
“从此,世上再无钟彩。”
再无阿虞,再无元正,也再无钟彩。
段和景一滞,不解钟彩为何不回答他,反而连自己的名字都要弃掉。
要知名字之于修士,可比寻常人重多了,那代表她在天道运行这一环的身份令牌,所有命运气数,全系于这一名字上。
这在平常或许不显,但在渡劫飞升之时,却是尤为明显。
也可以这么说,改名,如同剪掉原有的围绕此名的羁绊之力。
所以,直到飞升之时,这些被剪掉的羁绊之力,会滋生成新的被抛弃的怨念心魔,另给渡劫者设立一道飞升关卡。
像钟彩这般宛如将先前的名字弃掉,便是弃掉了她原有的身份,更为严重。
但同样,剪断了羁绊之力,钟彩便与古道派,与整个正道联盟再无任何联系了。
在场的正道联盟修士,包括古道派的一众弟子,以及段和景本人,完全不能理解钟彩为什么要这么做。
联想到先前段和景的问句,所以,钟彩这是承认杀害元正长老一事,才要与正道联盟划清界限?
就连问出这个问题的段和景也控制不住自己去往最坏的方向想。
倒是乌晏完全没在意那么多,笑容不变问道——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我的界子?”
钟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太满意乌晏的最后一句,冰冷的眉眼一点人儿气都没有,但还是回了句——
“玄彩。”
话音一落,两人消失在了黑洞传送门之中。
只徒留一群气急败坏的正道联盟修士,和愕然当场的段和景以及身后神色复杂的方敏学。
许久许久,段和景才忽地转身,同方敏学对上了眼,似是抓住根救命稻草,神色恍惚,急着求证道——
“方师兄,刚刚钟彩的意思,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对吧,不会是吧。”
然而,方敏学带笑的眼这回再也没笑过,冰冷无情,仿若从未认识段和景一般。
“我,对你很失望。”
打段和景一开口询问,就注定了钟彩的行为。
因为不信任,不确切,才会开口询问。
那时的段和景,心里是不信任钟彩。
然而,这颗不信任的种子,却是灭了钟彩心里最后一点光亮。
爱情,亲情,钟彩都没了,没想到最后,连友情也让她绝望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启魔域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