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 全场震惊, 包括钟彩。
这句话的意思,很简单,但其里代表的含义, 却足以让所有人吃惊。
单婉珂更是一脸不可置信——
“阿胤,你…你在说什么?”
宁胤这才给了单婉珂一个眼神。
那样的疏离冷漠, 让单婉珂心下一凉, 这样的阿胤好陌生。
单婉珂身后的几个修士诧异大声嚷嚷道——
“宁师兄,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同单师姐都订亲了,你如此行为, 又置单师姐于何地?”
厉声发问,配上单婉珂襟然欲滴的模样,怎么看,都是宁胤负了单婉珂。
这时,宁胤却突然勾了勾唇角,勾得单婉珂内心一凛, 阿胤不会是……
果不其然, 宁胤看了一圈众人,最后眼神落在了丝毫没搞清楚情况的钟彩身上。
“我同你们的单师姐,从未订过亲。”
话音一落,满场惊骇。
单婉珂更是硬生生憋会了盈眶的眼泪,双手抓着两侧的衣角,青筋微露。
宁胤他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这么做?!
单婉珂带的一众修士, 都是平日同她交好的,虽然单婉珂没有明着提过两人的关系,但他们在她面前提及宁胤时,均是以她未来夫君的名义,当时单婉珂也没有反驳。
但这话又是宁胤说的,所以到底是什么情况?
单婉珂的一众好友,眼神惊疑地盯着她道——
“单师姐,这…这是怎么回事?”
单婉珂先是不答,只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宁胤。
宁胤也全盘接收,淡淡地回望,不过眼里却没有一丝情绪,十分平静。
这一丝平静,让单婉珂越发心颤,仿佛眼前的人,不是从小同她青梅竹马长大的宁胤。
可是如果不是,又怎么清楚地知道,其他她两人是未曾订过亲的?
单婉珂闭了闭眼,掩盖了几分凄楚,然后才小声糯糯道——
“是,我们未曾订过亲。”
宁胤和单婉珂确实没有订过亲,当年,两人虽是青梅竹马,双方长辈也是看好,却是一直未提此事。
也不是未提,宁胤的长辈又侧面表态过,当时她父亲寻思再观望一番,并没有答应。
但单婉珂却是偷听到了,她可喜欢这个跟她一起玩的小哥哥了,宁胤的长辈都表态了,只要她点头,她父亲不会不同意的。
于是,单婉珂并未掩藏自己的心迹,从小就同宁胤黏在一块,只待她晋阶筑基,她父亲就会为两人举行订亲仪式。
这都是她父亲答应她的,单婉珂并未同宁胤提过这些,她只以为,宁胤是同她一般心意的。
他俩订亲是早晚的事。
但单婉珂万万没想到,宁胤他竟是不愿的。
以前虽然宁胤同她也不怎么过分亲近,但那会单婉珂觉得宁胤对她是出于礼貌。
而不是像现在,是完全没放在眼里的感觉。
单婉珂不知宁胤为何如此,她只觉自己眼下再呆下去,连最后一点自尊都没了。
单婉珂一走,其后她那一众好友更不好久待。
只得一脸尴尬地瞥了钟彩和宁胤一眼,然后灰溜溜的走了,谁都没想到,今日,竟会是这么个结局。
而钟彩现在更是一脸不解地看着宁胤。
“宁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同样的问句,落在不同的发话者和不同的接受者身上,效果自然是不一样的。
宁胤一下子收起了冰冷的寒意,眉眼一弯,如同春日化雪道——
“如你所见,我对你心怀不轨。”
钟彩一愣,饶是她情商再低,也不自觉会往那个方向想。
我了个天,宁胤是眼瞎了吗?
倒不是钟彩埋汰“宓君”,而是以“宓君”各方面都无法同单婉珂相提并论。
所以,宁胤是看上了她哪里?
性格?
钟彩想起这半年对待宁胤小心戒备的模样,那性格也多半不会讨喜吧。
看着钟彩被吓得滞愣的模样,宁胤眨巴了眼,眼里似乎带有一丝戏谑道——
“这不轨,自然是让你帮我挡挡单婉珂。”
“……啊?”钟彩微滞。
宁胤也没看钟彩,拨弄着“紫极鼎”残留的药渣,接着说道——
“你也看到了,单婉珂黏我有些厉害,我很了解她,其他方法估摸着都行不通,但如果我心有所属,以她的骄傲,才会罢手。”
钟彩以她不多的情感知识分析道——
“也就是说,我是挡箭牌?”
宁胤笑着点点头。
“当然,我也不会让你白做,宓师妹如果真能继续扮演好这个角色,你有什么条件可以提。”
“……为什么还要继续?”钟彩不解。
事实上,虽然对寻常女修而言,被一个美少年,不是为其动心,只是利用她当挡箭牌,她们大多心里都会有些不舒服。
但钟彩却不然,她巴不得不是情感纠葛,那样才麻烦呢。
一听宁胤只是让她起个这个作用,心下轻松了一些。
宁胤则道——
“之后我欲修行无情道,所以尽量不能同旁人有感情纠葛。”
说到这的时候,宁胤脸上依旧带着一抹温柔,但话里的意思确实刺骨的寒冷。
钟彩心下一咯噔,这才真正打量起宁胤。
眼前少年不过十余岁,他是以怎样的心态,说出这番话?
无情道。
摒弃世间七情之道,亦是三千大道中难得厉害的一道。
可到底太苦了。
修行千年,无情无欲,孤独常伴,孑然一身。
饶是她现在身为元婴期修士,也无法有决断去选择无情道。
宁胤不过是一个筑基期修士,风华正茂,怎么会有如此沉重的想法?
这让钟彩极其不解,但看到宁胤眼里的坚定,又觉得宁胤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你考虑的如何?”宁胤打断了钟彩的思绪。
钟彩转了转眼球,思索了一会回道——
“可以。”
钟彩总算为了她的传承大业添了块砖。
传承最会给哪种人?
就是像宁胤这样的精英子弟。
钟彩也是在刚才终于开窍了,只要好生跟着宁胤,他能得玄微宫传承,她也能借此分一杯羹。
不过,这个压箱底的理由,自然是不能对宁胤说的。
所以,钟彩面上开的条件只是让宁胤给她一些在这里算是稍显精贵的丹方,但在后世却是已经绝迹的丹方,供给她研究学习。
不过钟彩也是说明了,虽然是挡箭牌,但最多她也就是当宁胤的心仪对象,至于假装在一起那一类,钟彩是万万不能同意的。
她既然有了阿虞,可是有底线的。
所以,此后的数十年,钟彩和宁胤在外人眼里是以一种十分奇怪的方式相处的。
说是恋人,两人相处又极有分寸。
说是朋友,宁胤眼里掩饰不住的爱意,瞎子都能看出来。
而这数十年,钟彩在这个世界,依着“宓君”的资质,好不容易“磕磕绊绊”修行到了金丹期。
除了伪装资质有些辛苦外,其他一切,在钟彩看来,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
“顺”。
事事顺心,心想事成。
差不多就是钟彩这些年的写照,以至于她猜测是否她那倒霉体质没有跟进这个记忆空间。
除了传承她还没找到外,其他基本没有遇到过什么烦心事。
丹方,上古的,绝迹的,这里是应有尽有。
法器,即使是地阶法器,也比后世的天阶法器要来得好。
法术,钟彩在此是吸收了不少有用的五行法术,那些后世压根找不到的强力五行法术。
功法,这里的《太乙五行诀》显然要比她手上的羊皮卷更为全面,以至于她重走一遭后,一些修行阻碍也豁然开朗了。
灵气,更是不知比后世充裕了多少倍。
这真是个好时代,适合五灵根修行的好时代。
以至于,钟彩偶尔会想,莫非这些潜移默化的改变就是传承?
不过,这些年,唯一不变的,就是身旁这个人吧。
钟彩侧了侧脸,看向宁胤。
一如既往的温柔写意。
可钟彩却是知道这笑容背后的无情,宁胤已经开始修行无情道了。
而且,也很奇怪,之前在古道派时,不论她自己,还是因为段和景,她或多或少都遭遇了一些刁难。
可至今,她都未曾遇上。
不应该,明明宁胤比段和景更招风。
单婉珂自打数十年前,被宁胤撕破脸皮后,也不知是心灰意冷,还是骄傲不允许,她是再也没同宁胤联系过。
她没找钟彩麻烦,钟彩只当她是大家风范。
不过,宁胤的长辈也没找过钟彩。
钟彩有些疑惑,虽然她实际并无同宁胤发生什么,但名义上还是碍眼的挡箭牌,如果宁胤的长辈真想促进两方婚事的话,自然会寻她一寻。
但这么些年,钟彩是一次都没碰上。
莫非是被宁胤拦下了?
可宁胤拦得住吗?
还有就是宓君名义上的好友,慈芷。
自打她同宁胤有所交集后,慈芷好像就同她渐行渐远了,而且好似故意避着她眼,甚至偶尔有几次,钟彩在她眼里看到了几丝畏惧。
不过,这件事钟彩没怎么放在心上,反正她也不是来交朋友的。
日子就这么静静流逝着,除了钟彩翻遍了整个玄微宫也没找到一丝像传承之地的迹象。
这日,钟彩正在自家院落屋内打坐修行。
值得一提的是,钟彩自打晋阶金丹期,待遇可就大不一样了,而且现在她还同宁胤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也不知是怎么安排的,钟彩的院落跟宁胤是在一座山上。
算是,山里邻居。
所以,外人不知道的是,宁胤白日黏糊钟彩就算了,晚上也常来串门。
偏巧宁胤这人极会做人,每次去找钟彩都是打着指导的名义,还带着一盒子饭菜。
钟彩就是冲着这饭菜也不好拒绝。
两人眼下正在钟彩的主厅内室。
也许是想找回一丝自己的存在感,钟彩这里的布置是依照古道派时弄得,风格同玄微宫整体的亮晶晶不同,所以,宁胤第一次拜访的时候,还愣了一愣。
这日,宁胤又来拜访钟彩。
手里这回不只拎了食盒,还拎了酒。
钟彩眼神在看到酒时,瞬间亮了亮。
两人落座,宁胤将食盒的菜品拿出,一一摆上。
依旧是钟彩喜欢的菜品,这里钟彩还觉得自己同宁胤难得默契,至少在吃食口味上是一致的。
而酒自然是也是难得好酒,至少在钟彩尝过的酒里可以排前几。
说起喝酒一事,还是偶然有一次宁胤带了杯果酒来,让钟彩尝尝鲜,才品出了钟彩的深不见底的酒量。
不过,这回有些奇怪,宁胤竟然也举起了酒杯,以前他可是滴酒不沾的。
钟彩讶异地看着一饮而下的宁胤道——
“宁师兄,今日可是好兴致。”
宁胤也没看钟彩,只盯着夜空中即将圆满的满月道——
“快到中秋了。”
钟彩顺着宁胤的眼光看过去,正好对上皎洁的满月,她眼神微晃,这才想起,明日就是中秋了。
说起来,对于修士,这些节日其实并无什么意义。
月圆人团圆。
可大多修士的亲人,在百余年后都会魂归黄土,而且修士修心,知了天命,自然知道他们是去了轮回。
所以虽是感怀,却并不像凡人一般痛哭流涕,迷了心智。
由此,修真域的情感虽称不上淡漠,但也不算紧密就是了。
不过,像钟彩这般从凡间域传送过来的修士又不一样,她从小便极其渴望亲情,虽然这份心思藏得深,但却在元正长老面前展露的一般无二。
说起来,她来这个记忆空间也有好些时日了,如果不是知道外面时间相对静止,她现在肯定着急想出去。
一来是要救人,二来则是怕元正长老他们担心。
钟彩也是饮下了一杯,找个话题道——
“明日中秋,宁师兄打算如何过?”
“你呢?”宁胤又喝了一杯,转而回问道。
“我无牵无挂的,自然是自己一人过,不过听闻凡间域过中秋,有月饼一说,明日寻思自己做做。”
钟彩说的是她幼时同爹娘过中秋时的习俗,吃着月饼赏着月,别提多开心了。
不过说完,钟彩眼里反而是有些落寞,她有些想她爹娘了。
宁胤看着垂头有些丧气的钟彩,眼里闪过一抹化不开的愁绪道——
“明日我同你一起过。”
“不陪家人吗?”
问完这句,宁胤整个人陷入了沉默,兀自又喝了一杯酒,此时宁胤的脸颊已染上了一丝绯红,嘴角似乎带有一丝讥笑——
“我没有家人。”
钟彩眉眼一颤,有些不知失措在当场,她记得宁胤是宁家族中嫡系,怎会?
但这话,钟彩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有些呆傻的看着宁胤。
而宁胤也盯着她,似乎在期待什么。
但对上了钟彩的愣怔,宁胤手是微顿,轻笑了一声,又饮下了一杯酒,只是在仰头的瞬间,他的眼角划过一丝水痕。
此后,宁胤也自顾自喝起了酒,两人相顾无言,但也相安无事。
场面诡异地和谐。
但钟彩在目送摇晃的宁胤离去时,不知为何,一股不安在她心里荡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