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沈空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向下滑去的韩隶。
感受到手掌下肢体超出正常范围的滚烫,沈空拧起眉头,训斥道:“不是让你在屋子里等吗?”
韩隶混沌地晃晃脑袋,似乎想要分辨沈空话语中的含义,好半天才抬起头来,湿漉漉的眼眸定定地凝视着沈空的脸,突然笑了笑:
“我有点担心你。”
沈空一时语塞,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的被切断电源的电梯嗡嗡地震了两声,黑屏已久的楼层键亮了起来,似乎是终于有人发现了这层的不寻常,总算派人来解决问题了。
只听“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几乎是同时,一旁紧锁的楼梯口也被猛地撞开。
身穿统一制服的安保人员呼啦啦地涌入刚才还空无一人的走廊,身穿灰色西装的青年男子快步走在最前方,紧锁的眉宇间满是掩盖不住的心焦。
在看到沈空和被他扶住的韩隶时,他大惊失色地跑上前来,看着站立不稳的韩隶,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发生什么了?这……”
在沈空抬头看向别处的间隙,韩隶瞬间收敛起刚才纯良温柔的模样,冷冷地盯了那人一眼,阴戾的眸底有着明显的威胁之意。
那个青年男子被看的一噎,下意识地将后半句话吞进嗓子眼里,话风瞬间一转:
“这……这位朋友怎么样了?有受什么伤吗?”
沈空看了眼一脸病恹恹的韩隶,替他回答道:
“他发烧了,其他没什么。”
男子松了口气,然后扭头对身后的保镖们冷冷的吩咐道:“把这些无关人等都控制住,好好查查他们是怎么进来的,侍者们去包厢里看看客人们的情况。”
有条不紊的命令吩咐下来之后,走廊里的人瞬间减少了许多。
青年扭头再度看向沈空,和颜悦色地说道:“不好意思惊扰到您了,本店一定尽可能地补偿您的损失,这里是我的名片,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联络我。”
沈空挑挑眉,突然问道:“你是这里的老板?”
“不是……”
话刚出口,青年就明显感受到一道冰冷骇人的目光从不远处投了过来,他脸上的笑僵了僵,犹如芒刺在背一般,也不敢回看过去,有些磕巴地补充道:“老板他……今天不在店里。”
感受到那道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终于缓缓地收了回去,青年这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沈空接过那张黑色的名片,简单地瞥了一眼之后就顺手塞进了口袋里。
青年毕恭毕敬地问道:“那个,请问您接下来准备去哪里呢?医院吗?毕竟今晚您受惊也是本店安保不严的结果,我们这里可以备车把您送到目的地。”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沈空就感觉绕在自己脖颈上的手臂微微收紧了些许。
韩隶抿着唇,眼中带着水光,虚弱地说道:“……不去医院。”
青年深吸一口气,强行命令自己把目光从对方身上挪开,在心里催眠道――这不是我的老板这不是我的老板这不是我的老板……
沈空拧起眉头:“你发烧没事?”
韩隶将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声音沙哑而模糊:“……医院不管用,我睡一觉就好。”
沈空本来就皮糙肉厚,心也足够大,他点点头:“那行,你家住址在哪里,告诉这位……”
“赵筠。”青年连忙报上自己名字。
韩隶此刻却没声了。
沈空伸手把他的脸扳了起来,只见他眼皮紧闭,睫毛静静地垂着,脸颊滚烫火热。
似乎已经昏睡了过去。
赵筠:“……”明明刚才还有力气瞪我的。
沈空有些头大,但是又不好在中众目睽睽下强行把他搞醒,只好扭头对赵筠说道:“算了,我带他去我家吧。”
说毕,他便将熟练地报出了一串地址。
赵筠不敢怠慢,连忙找人准备车辆,刚刚转过身去,他刚才脸上的镇静就崩塌成了碎片,露出了一副天踏下来的表情――完蛋了,今天竟然目睹了冷酷老板在线撒娇,要被灭口了!!!
沈空把韩隶搀到了车上,自己则是从另外一侧上车。
车辆从puzzel的门口缓缓驶离,印在车窗上的阑珊灯火随着速度的加快而变得模糊起来,犹如被拉长的金色银线似的涂抹在光滑冰冷的窗户上。
他扭头看向昏睡在后座上的韩隶,微微眯起眼眸,似乎在思考什么。
就在这时,装死已久的系统在沈空的脑海中蹦了出来,硬生生把机械而平淡的语气说出了痛心疾首的意味:“这是多好的一个孩子啊,矫正员你忍心再用之前那种冷漠消极的态度对待他吗?现在改变他的三观还不晚,能避免他未来被众叛亲离,孤独死去的命运,而且一旦任务失败,矫正员你的积分也会随之清零,得不偿失啊。”
“你在拐弯抹角说我消极怠工咯?”
沈空一针见血。
系统:……难道你不是吗?
它早就见识过沈空颠倒是非的抓重点能力,只好忍气吞声地继续说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作为辅助系统,我建议矫正员应该和任务目标多接触才行,三观的形成和纠正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仅仅防止任务目标按照剧情被欺侮也是不够的,矫正元你要用自己的耐心和细心感化他,让他从此走上健康正常的道路啊。”
车身颠簸了一下,韩隶歪在座椅背后的头颅被晃的滑了下来,漆黑的额发散乱地铺下,挡住了他紧闭的双眼。
车窗外闪烁绵延的霓虹从他的烧红的面颊上划过,给他轮廓深刻的五官投下深深的阴影,依稀间似乎仍然能够看到当初那个满面泪痕,却仍旧倔强地一声不吭的小男孩的影子。
沈空微微地眯起双眼,细细地审视了会儿韩隶平静的面容。
他难得地犹豫了一下,然后在心中对系统淡淡地说道:
“好吧,这次我就试试你的建议,但是,有一个条件――我的行事方法你不要干涉。”
沈空低下眼帘,唇边叼着的香烟向下垂着,手掌虚虚地半拢着。
“嚓”的一声,青蓝色的火苗从金属的打火机内窜起,在他的脸上印下摇曳的火光。
窗外夜色淡薄,斑驳老旧的窗子半开着,寂静的夜风从窗外拂来,将淡白飘渺的烟雾拽扯吹散。
韩隶醒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瘦削的少年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修长的双腿交叠着,细长的香烟夹在指间。
烟雾中,斯文清俊的五官显露出冰冷的疏离感,眼皮半掩着望向窗外,带着某种什么事情都无法上心的散漫和漠然。
韩隶定定地凝视着他,好半天才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他用胳膊撑起上半身,缓缓地爬了起来,环视了一周,辨认出来自己正躺在程晨家中的床上。
指尖下传来被浆洗过的被罩柔软的触感,仿佛依稀间仍然能够嗅到少年身上令人安心的浅淡气息。
韩隶皱皱眉头,努力回想着之前的记忆。
或许是由于高烧的原因,之前的记忆仿佛都被蒙上了一层模糊的雾气,几乎让他产生犹在梦中的错觉。
脑海中的最后一幕就是他被程晨扶到了车中,紧接着,他之前强行维持的清醒状态就被汹涌而来的昏沉和疲倦淹没,随着车辆的启动而迅速地失去了意识。
出乎意料的是,在韩隶陷入沉眠后,那个不停重复的诡异逼真的噩梦没有再出现,梦到了什么别的韩隶已经记不清了,只能模模糊糊地回忆起一些破碎零散的片段――雾蒙蒙的阴雨,湿漉漉的手指,以及碾碎在指尖的青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