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连着出门三日没在府里随时待着, 竟叫容决气成这样?
薛嘉禾的脚步在门口停顿了好一会儿,她垂着脸整理心情,最后露出无辜纯真的笑脸,朝管家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管家遂退开几步走了,不好继续留下来继续当个听墙角的。
但他不知道,薛嘉禾可不打算顺着他的意思去做。
左右容决已经忍了三天, 不如便干脆叫他再忍三天,看看这人要气成什么模样。
薛嘉禾今日急匆匆一回府便来找容决, 为的也并不是提前通知惊喜。
容决假装全神贯注地看沙盘,注意力其实大半集中在门口。
可左等右等,余光能扫见的那一点薛嘉禾的影子却一直不动。
容决即将等不下去的那一刻之前, 薛嘉禾堪堪抬脚迈进了书房里。
“我回来啦。”她甜甜地道。
光是四个字就让容决顿时心里一软,而后他又硬着心肠将笑意收回去, 抬头严肃地嗯了一声, “去什么地方了, 身边也不多带点人。”
“办点小事,有眉目了。”薛嘉禾漫不经心地一笔带过,根本不给容决刺探的机会,“你呢?都快过年了, 还这么忙吗?”
容决深沉地点头, “恐怕还要再忙上好几日。”
薛嘉禾心中暗笑,面上透露出两分遗憾和识趣,“那我这几日便不来打搅你了, 免得烦到你处理公务。”
容决:“……”被薛嘉禾捉弄挤兑得多了,他一时竟分辨不出薛嘉禾这话到底是认真还是揶揄。
“对了,我找你是有事。”薛嘉禾绕过沙盘站到容决身侧,比了比两人身高,皱皱鼻子,“你坐下。”
容决皱眉,“什么事还得坐下说?”
薛嘉禾当然不能告诉他答案,拖了一旁的椅子过来要放到容决身后,动作颇有些艰难——那实木椅子是照着将领们的身材打的,对薛嘉禾的小胳膊小细腿来说实在是太过沉重。
容决看得叹气,单手便将椅子从薛嘉禾手里接过放下,看她一眼后才坐了,“现在可以说了?”
薛嘉禾微微弯腰,这次又衡量过高度后,满意地嗯了一声。
“那就快……”容决才说了三个字,就见薛嘉禾朝他伸了手,不由得眯了眼。
——薛嘉禾还学会动手动脚了?在外头是不是偷偷喝酒了?跟什么人喝的酒?
容决脑子里跑过一连串问题的同时,薛嘉禾双手都落到容决的面孔上,十分专注地研究起他的五官形状和分布来。
——明明就是两只眼睛两根眉毛一个鼻子一张嘴,怎么李仲黄拿笔在小面人脸上一勾勒就栩栩如生,薛嘉禾想尽办法照着脑袋里的容决画了却还是不像他?
薛嘉禾不信邪,捏着容决的鼻子又去摸他的眼睛。
容决下意识地合了眼,薛嘉禾的指尖轻飘飘地抚过他的眼皮,像是在丈量什么似的,“薛嘉禾,在我脸上找什么?”
“你别说话。”薛嘉禾立刻道,“也别动,让我仔细看看到底是哪里……”
“你说个清楚明白,我就不动。”容决顿了顿,想想不对,闭着眼睛道,“我是个活人,怎么可能一动不动?”
薛嘉禾没理他,手指仍旧不安分地捏来揉去,简直将他的脸当成了个面团。
“听见没有?你这几日出去到底干了什么?”
薛嘉禾充耳不闻,试着揉开容决皱在一起的眉头,连着两次都失败了,不由得扬眉。
眼见着这人虽然闭着眼任她动作,却显然不得到答案就不打算停口的模样,薛嘉禾动作一顿,长叹了口气。
容决顿时也停了片刻,他硬邦邦道,“我还没气,你先恼了?”
薛嘉禾双手捧住容决的脸,干脆利落地在容决睁开眼的瞬间低头咬住他的嘴唇,熟练地将舌探进去亲了他一顿。
吻并不长,可也是极为罕见由薛嘉禾主动发起的亲吻,足够叫坐在椅子上的容决愣住。
“我让你别动。”薛嘉禾仍旧捧着他的脸,一字一顿地问,“行吗?”
尚未回神的容决下意识地点了头,而后又张口,“你——”
刚出了第一个音,薛嘉禾又快准狠亲了他一下,一触即离,扬眉对视不语。
容决:“……”他动了动嘴唇,没再试探薛嘉禾的底线,闭上嘴安安静静不动弹了,只当自己是个泥人。
薛嘉禾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安宁,她远远近近换着方位观察了许久容决的面孔,简直将他当成了什么书院里夫子布置的课业在研究。
容决被那过于专注的眼神看得太久,渐渐不自在起来,脚尖轻轻抬起又几度放下,背后似乎都冒出了汗。
更要命的是,薛嘉禾不光是看,她还上手百无禁忌地碰。
眉眼之间缱绻的触碰描绘便也罢了,就连上下唇和耳朵也叫她研究了个透彻。
柔软的指尖从唇上游走过的时候,容决真想张嘴咬她一口看看这人长不长教训。
——但他到底是忍住了。
薛嘉禾自觉看了也不是许久,将容决的五官都牢牢记在了脑中后,她才直起腰来,长长地唔了一声,像是碰到了什么难题似的。
容决不知道是怅然若失还是如释重负地睁开眼,哑着喉咙道,“到底要干什么?”
薛嘉禾用指尖抵着下巴正思索着什么,闻言粲然一笑,“不干什么,就看看你。”
说罢,她转身便往外跑去,竟是将容决用完就丢地扔在了书房的椅子上。
容决眉一皱,要出口的讨伐在看见薛嘉禾的步子时临到嘴边换成了一句“跑慢点!”。
薛嘉禾自然是没听,边跑边回头朝容决吐了吐舌头,一幅恶作剧得逞的小模样看得容决扶额。
他靠进椅子里长长叹息了一声,看起来似乎有点头痛,眉梢眼角却透露出些微藏不住的笑意,“越长越回去了……”
坐了半晌,容决才再度站起身来,他将椅子随手放回原位,目光再度随意扫过沙盘,视线落在了毓王的封地上。
那是个位置相当偏东的地方,并不富庶,也不是什么兵家必争之地,普普通通的一个小地方。
可容决的直觉总叫他觉得有什么地方百密一疏,叫他一时忽略了。
他拧着眉点了点南蛮的位置,将一枚象征着大庆的旗子插了上去。
蛮王的命比想象中硬,仗怕是要等年后再打了。
至于东蜀……盯紧了承灵公主总归是没错的。
她这会儿看起来虽然是安安分分地在养胎,但暗中谋划着什么,又有谁知道呢?
……
三日光景转瞬即过,薛嘉禾好不容易在对容决的几次三番近距离观察下捏出了个像模像样的小面人来——别的不说,光是面人拿出来往李中堂面前一放,他便皱了眉。
“长公主捏的这是王爷?”
见他一眼便认出来,薛嘉禾才松了口气,颇为满意道,“这是最像的一个了——李大人,可不曾走漏口风给摄政王殿下知道吧?”
“臣不敢。”李中堂赶紧回道。
当然,他心里觉得这也不过是容决的放纵罢了。
毕竟容决若真想知道薛嘉禾的一举一动,那其实是件相当简单的事情,只不过也有点儿不尊重人罢了。
“那就好。”薛嘉禾美滋滋地将小面人装到早就准备好的盒子里,抱稳了才往外走,“这六日有劳李大人,明儿开始我就不来李府叨扰了。”
李中堂暗松一口气,“臣恭送长公主。”
——看来长公主暗中早为王爷的生辰有所准备,那摄政王府书房里叫人喘不过气来的日子,明天也就终于能到头了吧?
目送薛嘉禾上马车离开后,李中堂才往回走,边走边摇头,“到底是年轻人……”
可真能折腾,还折腾得这么乐在其中。
……倒是把容决也硬是折腾得朝气了不少,叫那好似饮血之刃化身的摄政王也渐渐染了人气,李中堂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件好事。
刚从战场上回来的容决可是文官们看了都要腿抖的、武官见了也不敢放肆的。
“您干了件大好事。”李中堂由衷对李仲黄道。
李仲黄摸着胡子乐呵呵笑了,“可不是?”
李家父子俩终于能安生过个小年,薛嘉禾揣着盒子回到摄政王府里,将其放到自己妆奁旁边,特地让厨房温了酒准备晚上喝。
过了今晚,明日便是容决生辰了。
当然,薛嘉禾可没表现出自己知道明日是容决的生辰。
不仅如此,她还刻意地打断了管家几次三番的明示暗示,就是没让他将那句“主子生辰也在小年那天”的提示说出口来。
容决自然抹不开脸自己说,只等得脸越来越沉,看着一点也不像个马上要过年的人。
晚饭时薛嘉禾看他一脸“本王心情不好”的表情,硬是忍住了什么也没问,嘴里道,“和摄政王殿下一道过年还是头一次,心里还怪憧憬的。”
容决寡言少语地嗯了一声,小心眼地在薛嘉禾面前夹走了她一块鸡腿肉。
薛嘉禾将翘起的嘴角飞快地压下去,又道,“摄政王殿下大我好几岁,是不是该过年时给我封个压岁钱的?”
容决看她一眼,一双寒星似的黑眸沉沉,“你要当我晚辈?”
薛嘉禾一想也是,乐了,“不给就不给,那我们放炮仗除夕。”
她左讲右讲,说的全是过年的事,容决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心中颇有些挣扎,不知道该不该将明日就是自己生辰的消息告诉薛嘉禾。
说吧,又太叫人不甘心。
不说吧……容决也不甘心。
这是他头一次同薛嘉禾一起度过的年,也是头一次有她在身边的生辰。
可偏偏薛嘉禾只知道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