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客造访, 有失远迎。”萧昊在他们三人面前落定,温和笑道:“在下万花谷萧昊。”
欧阳询见了他眼中精光大盛, 立刻迎上来道:“久仰先生大名!”
“裴大人已将三位的事情告知于我, 天色已晚, 诸位不妨先随我前去休憩之处。”
萧昊对这三个贵客十分看重, 万花最近几年在江湖声名大噪,引来许多奇人异士,但他对七圣的要求极高, 凡俗不能入眼, 以至于这么长时间以来宁缺毋滥, 七圣之位始终也只发出去了鲁妙子和孙思邈两个。
此次石之轩能为他招揽来欧阳询, 实在令他欣喜非常。萧昊将他们安置好居所, 盛情款待,当日就将欧阳询纳为客卿。
尚秀芳孤苦无依, 在东溟派也没什么人照料,萧昊于是将她收为弟子,耐心教授《琴经》, 又靠着系统发放的一大批万花入门套的通关奖励, 给这小萝莉送了几套万花的衣服, 穿上之后俨然是游戏中灵秀可爱的小花萝。每看到她,便仿佛回到了游戏里。
这孤身一人的旅途到底太长,遇到熟悉的风景何其不易, 哪怕一刻恍惚也罢, 能觉得自己不是在单机, 就已是莫大的宽慰。因此萧昊对这个徒弟喜欢的不得了,悉心照顾,宠爱有加。
然而厚此薄彼,另一只萝莉也是会闹脾气的。婠婠见萧昊又是教尚秀芳弹琴,又是给她做新衣服,天天小脸儿气鼓鼓的,看到萧昊就对他直吐舌头,弄得萧昊哭笑不得。
尚秀芳见她闷闷不乐,便想逗她开心,于是求助于欧阳询。欧阳询听了之后哈哈大笑,对她们俩道:“你们去同谷主说一声,想要穿成姐妹花,谷主温和体贴,定叫你们满意。”
婠婠遂不情不愿地主动来找萧昊。
一进赏星居,便看到萧昊伏在书案旁,墨发如泉,一手握着书卷,一手拈着枚棋子,棋盘之上繁星错落,细碎斑驳的日光洒在他身上,安然静好。忽而南风乍起,落花飘落在棋盘上,他落子的手微顿,抬头望向半阖的雕花窗,眼中映满窗外锦绣山色。
婠婠屏住了呼吸,站在门口突然忘了来时的目的。
萧昊察觉到她的到来,放下书卷走过来,俯身摸了摸她的头笑道:“肯舍得来寻我了?”
婠婠脸上一红,脑袋向旁边一扭,却并没有躲开,哼道:“才、才不是哩!”
她偷偷又瞄了萧昊两眼,见萧昊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脑中顿时就像空了一般。现在还不知道什么叫沉迷美色的她,很好的用行动展示了阴癸派传人对于美色欣赏和追求的本能。
“就是……先生偏心!秀芳都有新衣服穿,你还传她商羽字号,我们明明是同时来的,你都不、都不……”她话音渐小,嘟起了嘴道:“我也想跟秀芳穿一样的衣服呀……”
萧昊看着好笑,刮了她鼻尖一下道:“秀芳是我的弟子,自然可以穿万花的服饰,婠儿是阴癸派弟子,我要是把你收入门下,你师父那儿可怎么交代?”
婠婠自然也懂得师门不能随意更改,何况祝玉研待她如同亲女,她不会脱离阴癸派。但总觉得自己被萧昊冷落的她,心中很是委屈不平。
萧昊不忍惹她不开心,于是想了想道:“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婠婠是阴癸派传人,萧昊不会同祝玉研抢徒弟,但婠婠这丫头对于未来的万花确实大有用处,他不可能在这个世界待上几十上百年,百年后万花如何,恐怕还要看这些年轻人的手腕。婠婠乃至武瞾能带给万花的荫庇,是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
萧昊将她拎起来,大轻功朝晴昼海飞去,一路墨色纷飞、漫天荷影,婠婠好奇地戳着空中那些透明的花瓣,眸中璀璨极了。
萧昊带她在花海坐下,对她道:“你非我万花中人,又已经有了师门,唯有成为客卿,可长留万花无所拘束。只是你年纪太小,我不想拿如此压力来逼你选未来的路。”
婠婠不服气道:“婠儿已经七岁了!”
萧昊忍俊不禁道:“是是是,可你终究不能自己做主,将来要是后悔了,就要怨我趁你年少无知强买强卖。”
婠婠于是问道:“怎么才能成为客卿?”
萧昊望着天色,日落西沉,夜色渐起,微微笑道:“你需在某一道有举世无双之能,像是欧阳先生的书法,孙师父的医术,还有天下第一巧匠鲁大师。秀芳曲艺一道天资过人,假以时日必成大家。”
婠婠皱起眉头道:“那我呢?”
萧昊指着晴昼海中花团锦簇的奇花异草道:“万花七艺各有不同,带你来便是为此。”
这花海白日里是锦绣景色,争奇斗艳,而到了夜间,花色无法为人所见,其间许多夜间闪烁异光的花草便凸显出来,与落星湖湖水交相辉映,宛如星河落入人间,晴昼海之名便是因此得名。
婠婠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仙境一般的景象,完全沉醉其中。
萧昊在她耳边道:“我心中一直没有合适的花圣人选,见了秀芳之后,才恍然觉悟。其实当世找不出,大可以培养一位天资卓绝之人。你若对这些花花草草感兴趣,我之后便教你一些栽培养花的技巧,破例让你做我万花的‘芳主’。”
婠婠立刻拉着他的衣袖道:“先生你最好了!我特别愿意!”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么一来,师父也会夸赞她的!
萧昊捏着她的小脸儿笑道:“你答应得这么快,真的学起来可不要叫苦。如今你尚不懂世事,待你成年之后,若对今日决定有反悔之意,我许你一次反悔的机会。”
婠婠聪慧过人,自然懂得给自己留后路,欣然应下来。
萧昊看到婠婠头顶的名字备注多了个“江湖弟子”的前缀,满意道:“不久万花将有贵客造访,我须得认真思索应对,无暇料理这些花草。在他到来之前,你若能将这花海打理妥善,就算通过了我的试炼。”
三月,万花谷向弈剑阁傅采林发出请帖,相邀于谷中手谈,傅采林欣然前往。
萧昊带他在谷中随意观赏了一番,遂请入仙迹岩。傅采林看到仙迹岩上那巨大的仙人棋盘,赞叹不已。
“这花岗岩石坚硬无比,竟能有人以一己之力夺天之威,在这山岩上以内力刻画出如此巨大的棋盘,委实不可思议!”
萧昊淡淡笑道:“正因这仙人棋盘巧夺天工,故将此地命名为仙迹岩,奉为仙踪所至之处。”
傅采林抚须喜道:“能在此地与谷主切磋棋艺,实乃生平乐事。”
他长了一张实在称不上好看的面孔,五官全部挤在一起,怪异之极,拆开来看更是每一处都充满了违和,但那双眼睛却是真诚无比。他坐在萧昊对面,举手投足仿佛融进背景的飞瀑流湍中,和周身自然合而为一,确有一代大宗师的风范。
萧昊将他引来此地,石之轩那边亦已做好了准备,随时都可能叩关高句丽,而因先前石之轩在朝中的一番周旋,杨广欲对高句丽发兵的事情并未走漏风声。
萧昊双手执两色棋子,飞快地在棋盘之上掷出一副残局的模样,对傅采林道:“前日想出此珍珑棋局,得知前辈是对弈高手,便邀前辈来谷中一聚,拆解此局,唐突之处还请勿怪。”
傅采林本还面含微笑,看到那副残局的模样,神色却忽然一凛,过了两息才重又笑道:“谷主邀我来,竟是为了此事。”
萧昊叹了口气道:“实不忍见生灵涂炭,唯有略尽绵薄之力,试图以局中之烽烟免去辽水之战火。”
傅采林一手负于身后,复杂道:“兵不血刃,谷主这一着倒十分高明。”他言罢已执起了黑子,在指间摩挲不已。
萧昊惭愧道:“帝欲东征,盖因高句丽私下与突厥暗通,犯了君主大忌,且至今拒不前来朝见,如此下去,辽东战事一触即发。我身远庙堂,本不该插手朝堂之事,但此仗无论对高句丽还是大隋百姓,都无半点好处,若能避之,心甚慰矣。”
傅采林皱眉道:“国家战事又怎能因你我二人一局手谈定论结局?”
萧昊却道:“前辈在高句丽威望甚高,且精通此道,若以您的能力都无法拆解此局,那辽东一役,必将给高句丽带来惨重后果。您宅心仁厚,必不会袖手看此事发生。”
傅采林突然笑道:“谷主引我来此,却又这般坦诚……罢了,你如此激将老夫,老夫便陪你瞧瞧这辽东残局罢。”
他一子飞出,正落在棋盘东侧,同右上一片黑子连成一气,坚固盘稳。“我高句丽据守辽水,隋军贸然西进,未必会讨到好处。”
萧昊沉着以对,将白子切入那一片黑子之中,钻出一个缺口,回道:“辽水虽险,亦有可渡之法。一旦突破东岸,将带来一场灭顶之灾。”
他提走突破的那片黑子,转而追击至其下要塞。
傅采林叹息道:“此等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实不可取。”他补上一子,又将那要塞防的密不透风,甚至带走了萧昊一颗要子。
“中原地广,人口众多,在帝王眼中,恐不会在乎这损失。”萧昊趁势猛攻,盘上杀机四起,白子势如破竹,顷刻已杀至城下。
“辽东城坚固非常,每拖一日,就将给大隋带来沉重负担,谷主恐怕得另寻他法。”
萧昊沉吟片刻,转而攻向侧方。
他们二人在棋盘之上你来我往,虽无半点硝烟,却仿佛真正置身战场,攻守之间险象环生,耳畔似乎都回荡着铁蹄与金戈的铿然之音,如同这战争已经拉开序幕,而他们正是这方天地之上运筹帷幄之人。